第107章 鏡中影(14)

第107章 鏡中影(14)

85_85636第107章

天氣漸漸熱了起來,轉眼已是三月底,滿目芳菲將盡,楊絮紛飛,白蒙蒙的楊絮落入水中,如一層浮雪。

夏初菡不知這已是一路以來第幾個客棧,她現在已經完全不敢用鏡子了,不但不敢鏡子,就是用水,也是各種心理障礙。

於是每日起來梳妝時,都是把夫君大人拉起坐在旁邊,扒開他的眼皮,聊勝於無地,從他的眼中照一照自己的模樣。

所以說,鳳眼這種狹長的眼形有什麼好啊,關鍵時刻,哪有濃眉大眼來得實惠。

江含征不知道自己已被嬌妻暗暗嫌棄,更不知道她這麼親昵地凝視自己的眼睛不過是因為鏡子的緣故留下了心理陰影而把他當鏡子用。江含征想當然地把她的舉動理解為她在向自己別樣撒嬌,所以十分享受地接納了這種新式的閨房逗趣,每日用雙眼真實地記錄下嬌妻俊俏的男裝模樣。

新買的春裝穿上身,青衫飄逸,青帶飄拂,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眉清目秀唇紅齒白,纖細的身姿如一條柔韌的春柳,適合雙掌合握,讓人心動。

江含征越看越愛,忍不住把她拉在懷中動手動腳,感嘆:“我還是更喜歡我家娉娉男裝的模樣,哎,你說,這樣的我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一邊如此流暢地自我反省着,一邊更加興緻勃勃地動手動腳。

夏初菡甚覺無語,不停地撥開着他造次的手,略略羞窘道:“大人不要亂動,好不容易才整理好,大人眼中的小人兒怎麼好像是反着的?”

“反着?”江含征絲毫不理會她的打岔,順口道,“鏡子可不就是反着的么,有什麼好奇怪的。”

夏初菡驀然一怔,彷彿有一道流光瞬間劃過她的腦海,她竭力地想抓住一點什麼,可身邊的人絲毫不給她深思的機會,轉眼便把她擒住,親在了唇角。

也不知道這天天親還有什麼好親的,夏初菡覺得,夫君大人的樣子......這是把自己當成了早餐......

被人當作早餐的姑娘被人親得滿臉紅暈,嬌喘微微,嫣紅的嘴唇如沾露的花瓣,瑩潤欲滴,誘人採擷。江含低低地看着,眸色暗深,嗓子發緊,低道:“巡察的事......還是我自己去吧,你的樣子,我會想把別人的眼挖出來......“

夏初菡:“......”

想讓她陪伴的是他,給她專門購置出行衣裝的也是他,現在一切都準備好了,說不讓她去的還是他,夫君大人這種反覆無常來回折騰的勁兒,真不知道是像誰。

無語半晌,夏初菡再次向他求證:“真的不用我相陪嗎,你看我都準備好了,昨夜夫君不是還說,自我們婚後我就陪你少了,冷落了夫君大人您嗎?”

江含征看她一眼,又看她一眼,目光不由自主地往她唇上粘,像患了牙疼病似的,悶聲悶氣道:“為別人着想,免得讓別人真染上分桃癖,你還是留下的好。”

夏初菡:“......“

什麼意思?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夫君大人是越來越不可理喻了。

不過不用外出她也樂得輕鬆,於是她嫣然含笑地對滿臉鬱結的夫君大人道:“既如此,那夫君你早些回來,我等你。”

這話說得甚是情意款款,江大人的臉色終於好轉,“嗯”了一聲,出門去也。

夏初菡拿出鏡子,揭開遮布,一扇虛幻的薄光門后,鏡中男的身影顯現出來。

夏初菡道:“我想知道,為什麼貼在鏡子上的符咒會不管用,你知道么?”

鏡中男的懶懶的,聲音了無生氣:“不知,或許是那個把我封入鏡中的人下了什麼封制,也或許因為鏡中的世界和外面的世界本就是反着的,所以正常的符咒對鏡中的鬼魂不管用。”

夏初菡凝眉沉思,目光霍然一跳。

鏡中男陷入回憶。

又一年,楊夢嬌嫁人,他隨之入了表哥府。

初到陌生地,他人事不熟,靜心潛伏了一段時間。

表哥是這樣一種人,不管他娶的是誰,不管他以何種原因娶她,既然成了他的妻子,他便會待她很好。

所以最初的時候,楊夢嬌是滿意的,有一種得償所願的欣喜感。

但人心莫不如此,得到許多,還想更多,*永難滿足。

她會有意無意地拿他對自己和對錶嫂進行比較。

然後發現,他對她的前妻總是有說不完的私房話,時時言語帶笑,而對她,雖然也是溫和以對,但總是說些家中的、孩子的瑣事這些她不怎麼感興趣的話題。

而且時間越長,兩人的話越少,他不像楊執一樣把全副的精力都投注到她身上,他關懷孩子比關注她多,除此之外,他讀書、下棋、畫畫,撫琴,與朋友吟詩唱和,遊山玩水,就是對着一盆盆栽也能默默地賞玩半晌,完全沒有她插足的余隙,讓她甚感不是滋味。

特別是每年他前妻的忌日,他都會去寺廟中住幾天,而家中因為他的緣故,也會隨之齋戒數日,當她怒氣沖沖地問起時,家中的管家說,這是前些年留下來的習慣,如果夫人不滿意,可以改。

她是改了,可是心中依然不痛快。

好像她和丈夫之間一直住着第三個人,那個人牢牢地霸佔着丈夫心中的位置。

其實想想,楊小姐真是在吹毛求疵。

看看周圍的豪門貴婦,哪個不是這樣活着的,男人有男子的世界,女人有女人的圈子,女人何必非要樣樣插手男人的生活?

表哥家世顯赫,君子端方,為人長情又潔身自好,她是多少人羨慕的對象,可她還不滿足,偏要和過世的表嫂比。

問題是,怎麼比?

表哥和她談古論今,評點時事,聊四方風物,她有表嫂的見識么,能接得上話么?

表哥喜愛的一切,讀書、下棋、撫琴、吟詩,她感興趣么?

她見過表哥和朋友們限時限題作詩時,表嫂也參加,所有的人都必須站着作詩,只有表嫂被允許坐着,她心裏羨慕,可是讓她這般以詩文畫論交,加入他的朋友,她加入得進去么?

還是那句話,不攀比,她和表哥便有一個溫馨的家,有一雙可愛的兒女,兩人閑時聊聊孩子,聊聊家事,一輩子也就這樣淡淡暖暖過去了,但她偏不,不攀比不成活,不攀比便找不到自己的存在感。

特別是,表哥對她,絕不會像楊執那樣,以她為中心,毫無原則地支持縱容。

有一次,她和表哥說起,幾個豪門貴婦鬥富。明明是她的頭面更貴重些,偏偏是另一個貴婦的贏得了頭彩。

原因是,該貴婦為了讓自己的孔雀頭面出彩,硬是貼出尋找招風耳的告示,然後招來一個招風耳奇醒目的人,待那人畫上孔雀狀,那一雙紋飾過的耳朵,就像迎風展開的孔雀屏,硬是把一對並不算十分貴重的耳飾襯得風華絕代,再加上其他不俗的裝飾,於是該貴婦贏得了頭籌。

楊夢嬌說起這個的時候甚是憤憤不平,表哥聽着,神色漸漸嚴肅起來。

雖然他說話的語氣盡量剋制,可楊夢嬌依然聽出他語氣中斥責之意,大意是說,身在鐘鳴鼎食之家,不知人間疾苦,這世上不知多少人還在忍飢挨餓,賣兒鬻女,他就親眼見過一次大災后那些流民的慘狀,自家不能做些什麼也就罷了,卻還要這樣炫耀鬥富,簡直是無聊至極,尤其是,這樣做,何以為孩子的榜樣?

然後嚴令禁止她再和那些人來往。

楊夢嬌聽着,臉漲得通紅,一股氣血湧來來,不由脫口而出:“夫君讓我不要和那些人來往,那你的前妻就不和那些人來往嗎?難道她除了吃風喝月外就不做些貴婦們之間常做的事么?”

表哥的眉頭緊緊地蹙着,終是克制住了自己,說道:“想知道她會怎麼做嗎?那我告訴你,就是那一次旱災,她看到城外的災民,那時她還沒有嫁給我,而且只是一個過路者,卻憑藉一己之力,參加了一個當地舉辦的書畫大賽,拔得頭籌,然後把獎金全部捐給那些與她毫無關係的災民。

至於貴婦們之間常作的事,她在做,你的母親我的母親也在做,難道大家都這樣無聊鬥富了?

錯了就錯了,改過就是,還這樣辯駁是何道理?“

最後一句已是隱隱的疾言厲色,她低下頭,勉強稱是,眼中浮起淚水,而心中,卻滿是不忿和委屈,她想,如果是他的前妻,他會這樣甩臉子給那人看么?

不過是這樣小的一件事,他不維護自己也就罷了,還這樣發作自己,如果換個人,哪怕是楊執,也會向著她,想方設法助她贏得鬥彩。

表哥......實在是太過了......

越想越委屈,本是平穩順暢的生活也因她不平穩順暢的心思橫生出許多波折來,她開始想念楊執的好處了。

尤其是,難以啟齒的是,她想念楊執在床笫之間給她的濃烈充沛的歡愉。

的確是,沒有一個人,會像楊執那樣,把她的身體奉若至寶,那樣細緻地開發取悅,有時,她甚至覺得,自己好久不曾飽足過了。

一旦她出現這種心態,楊執便會如幽魅一般,出現在她的視野,以一種強烈的誘惑姿態,誘她再次接納他。

這一次也不例外。

兩個男女再次勾勾到了一起。

再后,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楊執被調離了楊夢嬌身邊,被派往他處管理表哥家的一處產業。

這樣的分離讓兩人難受,楊執無時無刻不在想着重回楊夢嬌身邊的辦法。

又一年表哥去寺廟中齋戒的日子,楊執掐着點兒回到府中。

正是午時,四下里很靜,他一路走來幾乎沒遇到什麼人,正要着人通稟去見夫人,卻看到不遠處的假山上有一個小女孩在玩耍。

假山旁便是一處小湖泊,女孩想必是趁乳母睡着時自己溜出來的,此時正玩得有趣,楊執看見,一念之間,他想出了個主意。

他悄無聲息地接近女孩,趁女孩不注意時一把把女孩推入湖中,然後溜回遠處。

女孩在水中掙扎,然後他一邊跑一邊呼叫起來,等有人趕到時,他已經投進湖中把女孩救起。

救了主子的愛女主子該會把他留下來了吧,當時,他就是這麼想的。

但他沒有想到的是,這次的事不但沒有把自己留下來,還給自己埋上了一顆定時炸彈。

原本這前後幾日,不但表哥要去廟內齋戒度日,就是表哥的女兒也要去附近的庵內住上幾日。

當時,一些富貴人家會有這樣的習慣,在兒女小的時候,認一個尼姑或女冠做乾親,也就是想讓這些出家人借用佛祖或道祖的光芒看護小孩而已。表哥的女兒就認了一個。女孩這幾日便會住在乾親那裏。

因為落水事故,表哥驚得臉色發白,親自看護了女兒兩日,見女兒真正無事了,便讓女兒在家好好休養,不要去庵里了,而後自己去了寺廟。

男主人不在時,便是男僕人和女主人廝混時。

楊執乘夜色潛入楊夢嬌房中,兩人夜以繼日地糾纏,楊夢嬌索性連房門也不讓他出了,如果來人,就讓他藏在床底,一旦無人,兩人便開始玩成人遊戲。

正是午睡時分,兩人正玩得入巷,突然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傳來,兩人慌忙穿衣,然後便是丫鬟的聲音在外急急稟道:“夫人,是少爺來了。”

楊夢嬌有些慌亂,強自按捺住自己,梳妝整齊,去見兒子。

而楊執,自然非常高效地溜進床底。

然而這一進去,卻幾乎嚇得他魂飛魄散。

原來,在裏面,不知何時已經藏了一個小女孩,小女孩看見他,小小的手指連忙豎在嘴前,“噓“了一聲,小小聲地告訴他:”不要讓哥哥聽見,我們在捉迷藏。“

他驚得兩手發顫,冷汗如瀑。

外面,楊夢嬌鎮定地應對完兒子,看兒子離去,然後敲了敲床柱輕俏道:“好了,出來吧。“

待看到一起出來的兩個人,楊夢嬌兩眼一翻,幾乎暈厥過去,臉瞬間失色。

兩人戰戰兢兢地招待這位小嬌客吃好吃的點心,喝好喝的飲品,同時急急地互遞眼色,無聲交流此種情況到底該怎麼辦?

這個小丫頭到底聽到了多少,知道了多少,會不會泄露出去?

楊夢嬌急得臉色發白,渾身顫抖,明明是秋涼的天氣,汗水卻一層一層地往外流。

楊執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汗津津的,手指戰慄,他緊緊地握着,定聲道:“別怕,有我。“

有我。

一如既往,當事情來臨之時,他站在她的前面。

“你準備怎麼辦?“楊夢嬌這樣問他。

“你做了什麼?”夏初菡如此問。

當她這樣問他的時候,如有什麼預感一般,眉頭微蹙,目光嚴肅,放在膝上的雙手不自覺緊握在一起。

鏡中男沒有看她的反應,他望着遙遠的虛空,淡淡的話語帶有一種倦怠死氣:“小女孩還小,並不懂什麼,為了暫時穩住她,我對她說,如果她想捉迷藏一直贏哥哥,就不要讓哥哥知道她今天的藏身處,更不要把今天的事告訴任何人,誰都不能告訴,哪怕是她父親。

小女孩就答應了,還認真地和我打了勾勾。

再后,我回到自己做事的地方,精心準備了一番,而後找個機會潛回府中,在半夜時分,把女孩睡的那個廈子放了一把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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