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就是手癢
刑司接着狀子,都要哭了!謝二老爺?這是國叔啊!這而且是新開朝的國家,法大還是皇帝大——主要是皇帝手裏的軍隊大——這都沒有定論的啊!你讓刑司怎麼辦?把皇帝的國叔給按律正法了?回來皇帝帶着一支鐵軍,把刑司撤了,把刑司的人都砍了,找誰說理去?
刑司的人盯着滾釘板的苦主,牙縫裏“噝噝”的抽冷氣:這刁民!這滾刀肉的潑婦!你說如果是戎人當主子,她們敢這麼告?新皇帝是自己漢人、脾氣又好點兒,她們就敢瞪鼻子上臉的逼宮!有本事直接告御狀去啊!到前線找皇帝去啊!遇到戎人也一樣潑出去斗啊!在這兒為難刑司算啥呢?
不管怎麼說,刑司也只好接了狀子,意思意思的到二老爺府里登門造訪,喝了兩杯茶,帶回幾個不痛不癢的下人,也跟二大爺似的那麼供着,算是在查案了。
直到雲劍回來,案情才有轉機。
雲劍首先是表現出震怒,讓把謝二老爺控制起來,該怎麼調查怎麼調查!
下大獄呢,是不行的。總得留點皇親國戚的體面。崔家現成有個監所,是專門關押崔姓人的。如今謝姓人就用上了。
這話兒傳到東濱,茶樓里都在議論:“今日皇帝算拿出點雷霆手段了。”“但願他對付親貴,有對付戎人的實在就好了。”
又有一人發狂言道:“天下烏鴉一般黑,你們還真指望他?”
聽者礙耳。茶客們抽冷眼打量此人:衣裳破敗、鬚髮蓬亂。依在廊下,不過是個流浪人。竟敢口出狂言!但他肌肉強健,看起來不好惹。茶客們也就不去觸霉頭,只是冷眼瞄瞄、斜斜嘴角、搖搖頭罷了。
這人卻還不知好歹,仍嘰哩咕嚕說下去,把中原皇帝一代代的罵上去。茶客聽得個不耐煩,叫小二過來,問這種厭物你們也不管?小二連忙過去,本要直接趕的,看他體魄雄武。就懷裏掏兩個饃饃給他。算做了人情,叫他到別處歇着去。
這人口裏更不幹凈了,罵誰狗眼看人低,還把整個東濱都牽扯進來。有茶客長身而起:“浪人。你罵的是誰!”
這人翻白眼道:“誰是狗。我便罵誰!”
茶客怒道:“有本事你……不要踏上我們東濱土地!”本來想罵“你的狗蹄”。被這人身上的殺氣一掃,愣是沒有罵得出來。
這人也使氣道:“你當我想來么?我對一個人有救命之恩!人家勸我,給他一個報恩的機會。我想想也對,這才來,沒想到連門都進不去!噫!都是群忘恩負義的狗輩!長劍歸去乎!”就悲憤的彈着旁邊的廊板。
茶客們原是聽得生氣,至此紛紛冷笑:“連把劍都沒有,還長劍歸去!”
這人也冷笑:“我的劍乃是我自己的手!你們懂什麼?”
正說著,街上有車來。倒也沒什麼特別的裝飾,但有見識的人已自認得了,交頭接耳道:“這麼巧,林老闆來了!”“叫林老闆來主持公道?”“罷也!林老闆忙,何苦擾他。請邱教頭來彈壓也便是了。”“正是這話。”
這些人正在商議,這口發狂言、赤手為劍的劍客已自聽見了,發聲喝道:“是林代、林毓笙么?”手一按廊板,身子如彈丸般擲起,就向那輛車子彈去。
車裏坐的正是林代姐弟。邱慧天卻帶着兩個人護送在車子後頭,一見有敵來犯,邱慧天第一個迎上,發聲喊,手裏拿着大棒往劍客當頭一敲:“躺下!”
那劍客叫聲好,手從棒底空隙間鑽出,要取邱慧天心窩。不料邱慧天這迎面一棒也是誘敵虛招,棒尾一回,已把他手封住。劍客沒料到他身手如此俊生,也只有退後。邱慧天帶的兩個武者也上來了,三人將這劍客團團圍住,斗在一處。
易澧在車裏,看外頭打得熱鬧,他也手癢,回顧林代,卻想:“我要是受傷了,以後怎麼保護姊姊?”就忍住。
林代看外頭,那劍客已經落了下風,她估了估時機,開口道:“你們……”才出口,發覺她自己沒武功,聲音輕,傳不到那戰團中去。她又懶怠高聲了,就問易澧:“你幫我傳話給他們。”
易澧脆聲應着,聽了林代的話,一字字用心記住。果然揚聲。他這幾年也精進得多了,中氣十足,便放聲出去道:“這位好漢,你來是找我們姐弟么?想必有話要說。我們先停手,你好好兒站着,我們聽你說話。你如果非打不可,看架式打死為止,死了我們也不知道你是為什麼來的,你說有意思沒有?快停住吧!”
那劍客聽着有理。一邊聽易澧傳話,一邊四人手上已經緩了。邱慧天接住劍客手鋒,另兩個武者先行脫出戰團,邱慧天也賣個破綻跳出來,道聲:“承讓。”與那兩個武者仍然把劍客圍在當中。
他們站法也有講究。邱慧天站在他對面,另兩個武者站在他側邊,獨空了他背面不站人,是不佔便宜背後偷襲他的意思。劍客看了倒也服氣,想着:“說東濱人都是生意人,倒比中原的讀書人還厚道些。”
不過積怨不是這點小恩小惠就能擺平的!劍客板起臉道:“呔,你們這些忘恩負義的傢伙,虧我饒你一命——兀你那少年,說的就是你——你忘了我嗎?”
易澧“哎呀”一聲,想起來了。
在余百年那兒,有江湖人物彼此廝殺,到了他們師徒面前,把另外兩個徒弟也錯手殺死了。江湖人物最後就勝了一個活命。就是面前這個劍客。
“你救了我?”易澧吃驚的問。
“不錯。”劍客嚴肅的點頭,“我沒有殺你們!後來再有人找我要什麼藏寶圖,我也沒有把你們牽連進來。對你們夠意思了吧!”
“你拿到藏寶圖了?”林代插話。
“假的。”劍客垂頭喪氣。所以他才淪落得飢一頓飽一頓嘛!要是去搶人家的東西,又有違俠義之道。而且萬一引得官府通緝他什麼的……追捕的高手他是不是全能打得過在所不論,要讓同道們曉得他是餓得偷雞摸狗去了,豈不把人的牙笑掉!這種情況下,他還能維持自己活命,真是不容易。有朋友給他指點說:你不是說你在山上救過一對師徒?那少年好像是林老闆的弟弟?他們現在好有錢的,投靠他們去啊!
他就過來了。
過來投靠呢,他也不好好兒的說話。找上門去,還端着架子,把門的哪裏肯讓他進?他就氣得到茶館裏罵街了。
林代聽了這個,給他出主意:“不光是易澧欠你一命,我看全東濱的人都欠你一命。你看,你也沒有殺東濱的人啊!也沒有牽連他們。”
“呃……”
“全中原的人你也沒殺。他們都欠你人情。”
“呃呃……”
“還有西戎的、北胡的。”林代數下去。
“兀你個商人,你消遣老子!”劍客怒道,“他們跟我隔着十萬八千里,關我毛事!”
“你到他們面前去,不就行了。路上遇着誰,誰都欠你命。”林代淡淡道,“你這生意也太好做了。要不是有王法,連我都想做這種生意的。”
劍客總算知道自己邏輯混亂在哪裏了。
林代卻不生氣,話鋒一轉道:“不過,相逢即是有緣。這樣罷!車上還有空,一起走好不好?”
劍客上車,看到林代,卻是一愣,想着怎麼有這麼好看的……生意人。也不知是男是女?男人總不能好看到這種地步!而且這麼的懶洋洋的,坐個車,還挺不直腰背,非要靠在那兒,真不是學武的材料。
他是沒見過蝶笑花。如果見過了,一定發現,林代現在的狀態,跟蝶笑花去世前很像。
所以易澧與邱慧天等人,現在眼裏都有着憂色。
林代自己卻從容得很,跟易澧說了兩句,易澧吩咐車伕。車子照舊前行,一路把劍客帶到了賭坊。
“小賭怡情,大賭傷身。”林代對劍客道,“想必先生是知道的。”
劍客梗着脖子回答:“當然!”
“小可在這裏收一筆帳目。先生不妨用用這裏的茶點,味道還是可以的。賭具無聊,先生不碰也罷。”林代道。
劍客沒有回答。
林代到後頭去了,劍客吃着、喝着,據說都是免費的,也不知掛在賭場帳下、還是林代帳下。總之只要不是他自己掏錢,他就不關心。
他就是手癢。
林代回來時,看見他直勾勾釘在賭桌上的目光,微微一笑,打開手巾道:“這裏管事好不羅嗦,給我五百個籌碼,帶回去還嫌重,不如在這裏輸光完事。先生有興的話,一起試兩把?”
劍客完全不用她邀請第二次。
林代要分他籌碼,劍客卻搖頭。他知道賭博容易把褲子都輸掉,不想沾手。林代自己先在滾珠子的桌前坐下,押那珠子滾到哪個數字。劍客說不賭,但又捨不得走,看她押了幾次,有輸有贏。旁邊賭大小的桌子可熱鬧。他眼睛直往那裏瞟。(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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