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臭小子。」葉初雲回過神,不客氣的一腳踢了過去。「你以為自己在跟誰說話?」

於樂柏眼捷手快的閃過,得意一笑。

雖然已是多年過去,但葉初雲永遠記得兩人被趕出府的那一夜。

那一夜大雪紛飛,他背着為了救他而擋了正室一鞭子的於樂柏,艱難孤獨的走在空無一人的暗黑街道。

背上的小子時睡時醒,那時的他真怕極了這小子就這麼永遠閉上眼,跟姊姊一樣去了。正當前途茫茫時,因發燒而迷迷糊糊的於樂柏拿出一支紅寶花鈿,那是姊姊最喜愛的一支花鈿,卻因為正房嫡女一句「想要」,姊姊縱使不舍,也得笑着乖乖雙手奉上。

他這才知道於樂柏在被丟出府時,突然撲上前,狠狠的往那向來狗眼看人低的正房嫡女脖子上咬了一口是為何,雖說小小年紀,卻是死命的咬住不放,恨不得將正房寶貝千金的肉給咬下一塊,一時之間亂成一團,於樂柏還被狠賞了一巴掌,他當時還以為於樂柏是因為想要報這些年被這個正房嫡女欺負的仇,原來他的目的是要拔下她頭上的花鈿。

當年在那寒冷的夜晚中,花鈿上那一抹讓月光照得晶亮的光彩,是他此生所見最美麗的光亮。

雖然不舍,但之後也多虧了那支花鈿,才能讓他換了不少銀子,找了大夫醫治於樂柏,數日後兩人來到煙花京城,他便進了悅客來當店小二。

這些年來,只要他有得吃,也少不了於樂柏的一碗飯,兩個人相依為命直到如今。

他沒忘記美女姊姊的願望,他改要自己的外甥有個功名,不再讓人瞧不起,只是這些年來他的日子好過了,一顆心卻莫名的越來越感到空虛,漸漸忘了一開始的初衷……

葉初雲眉頭一皺,這小子雖然常惹他生氣,身上卻有股不容輕視的氣勢,就像一個出生顯赫的官家子弟,而事實上,他也確實是,只不過是個被丟棄的庶子……

此時,尤金上前,送上一碗墨黑的苦藥,於樂柏連眉頭也不皺一下的直接一口喝完,他的胃還是有些悶悶的發疼着。

他胃痛的毛病是因為跟着葉初雲被趕出府的那段苦日子受的損害,從小落下的病根,尋遍名醫也無法根治,於是就這麼拖着。

想起過去,還真是說不清道不明,於樂柏閉上眼,索性不想了,他輕聲說道:「舅舅究竟是聽到了什麼話,讓你這麼心生不平?」

「還不就是那個李儒新。」收拾雜亂的思緒,葉初雲氣憤的說。

這個名字於樂柏並不陌生,三年多前的科舉,要不是當時他的身子不適,病得連床都下不了,那年的新科狀元未必是李儒新。

印象中這個狀元郎長得俊俏且風度翩翩,這些年來在京城裏益發出盡風頭,尤其近來備受皇上喜愛,走到哪裏自然難掩其鋒芒。

而和狀元名頭擦身而過的自己,雖然是窩在千佛寺里過着清凈日子,卻從不覺得有一絲不快,直到今日他知道了原來李儒新是顏亦嵐的未婚夫婿……

想起她風風火火沖向他,以為他要尋短而捨身相救,卻硬生生撞傷他的腳的事,他的嘴角幾乎忍不住要勾起。

於樂柏閉着眼沒有露出半點心思,一開口依然雲淡風輕樣,「舅舅,你別因人家是狀元郎就處處針對他,縱使當年我身子健朗,文采未必真能勝過他,狀元之名未必非我莫屬。」

事實已擺在眼前,於樂柏承認在那場比試中他輸了,他人沒出現,未戰而敗也是敗,而今人家風光,在世人眼中李儒新是狀元郎,而他不過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讀書人,確實不如他。

「誰管他文采如何,我只是看不慣一個個換了身分就忘了分寸。」在葉初雲心中,那些官啊,他是沒幾個瞧得起的,「自以為有了點權勢就高人一等,眼睛長在頭頂上也就算了,沒想到還一天到晚只想着算計人。」

「這話怎麼說?」

「李儒新自小就定下了門娃娃親,如今有了權勢卻嫌棄對方配不上現在深受皇恩的他,一心只想着要退親。」

退親?!於樂柏緩緩的睜開雙眼。

葉初雲低着頭,將最後的幾筆帳對好后闔上賬本,看向於樂柏的眼神閃過一絲沒有說出口的擔憂,「怎麼臉色這麼難看?要不要再請大夫來一趟?」

於樂柏揮了下手,「不用了,我已經好多了……舅舅,你剛剛說李儒新想退親?」

「嗯。」葉初雲站起身將賬本和裝着銀票的木盒給鎖進一旁的柜子裏,小心翼翼的將鑰匙收進衣襟里,這些賬本和銀票可是他的命根子,「想想安侯爺也算是咱們悅客來的常客,懂茶、惜茶,可惜一片忠心卻落得今日局面,連自己閨女的親事都要被退。」

「平白無故的為何退親?」

「自然不是平白無故,他們那些達官顯要要的是門當戶對,雖然安侯府再怎麼不濟也還有世承爵位,可安侯爺如今在朝廷失勢是事實,反觀楊大人是皇上眼前的大紅人,他的嫡次女楊冬晴初長成,顏、楊兩家一比,李儒新就算瞎了眼也知道要選哪一個。」

葉初雲的口吻不平,但也不到同情,畢竟這世上每日都會發生大小事,若每件事都要同情也太過累人,再者悅客來里的貴客來來去去,若真的每個都要論交情,那安侯爺還未必排得上名,他頂多在背後議論個幾句,沒興趣去插手那些狗屁倒灶之事。

在酒樓里送往迎來,最不缺的就是小道消息,哪家的小姐做了什麼事、哪家的少爺又闖了什麼禍……越是富貴,挖開其中根底越是臭氣衝天。他自己就是看着他的姊姊在大宅院裏一路走來,最終卻落得香消玉殞。

於樂柏沒有答腔,腦子飛快的轉動着,「聽舅舅的意思,李儒新與楊大人千金的親事已經談定了?」

「還沒退成親,怎麼談定。」外甥向來是沒興趣聽這些小道消息的,難得一次露出點興趣,葉初雲自然就知不言了,「說起來楊大人那個女兒皮相還行,昨日李儒新跟楊大人約在這裏喝茶,楊大人刻意讓女兒來送東西,我瞧了幾眼,難怪李儒新會被迷得團團轉,良心都被狗啃了。」

楊冬晴外貌如何出眾,於樂柏沒半點興趣,倒想起楊冬晴在街上處處針對顏亦嵐的態度,不禁有些惱火。他拿起一旁的水喝了一口,還真是人心不古,明明親事都還沒退,楊李兩家就表現得如此急不可耐。

「他們打算怎麼做?」將杯子放下,於樂柏再問。

葉初雲沒回答,倒是先謹慎的拿出自己珍藏的寶貝們。

他每晚對完帳要就寢前的最後一件事,便是拿出他店裏最寶貝的十二隻紫砂壺仔細的打點,這幾個紫砂壺色澤光亮不說,還別具巧思的在把手刻上栩栩如生的十二生肖圖案,加上造壺的師傅已經仙逝,更顯東西名貴,悅客來總是貼心的配合上房貴客的生肖呈上相襯的茶壺,這些可都是有幸成為悅客來上房貴客才能使用的好東西。

於樂柏見狀也沒敢催促。

收整得差不多了,葉初雲才再開口,「人家畢竟是狀元郎,可不能落人口實,讓自己的狀元招牌蒙羞、讓人指指點點,所以退親的過錯自然要全推到失勢的侯府上。

於樂柏握着茶杯的手一緊,「意思是……」

「意思就是……」突然的,葉初雲察覺了古怪,側着頭注意到於樂柏握着茶杯的手緊了又松,這小子向來待人冷冷淡淡的,倒是難得見他有情緒波動,「你舅舅我這人向來不隨隨便便在背地裏道人長短,像個娘們似的,所以不說了。」

於樂柏冷冷的看着他,這種話還真虧他說得出口,葉初雲成天最大的樂趣就是探人閑話、打聽小道消息,他身旁帶了一票訓煉有素的護院,說是為了保護悅客來和屬於悅客來的眾多產業,但實際上還有額外的工作,就是包打聽一堆小道消息讓他舅父閑磕牙用的。

「舅舅。」他的語氣清冷,已經有些不耐。

「怎樣?」葉初雲驕傲的揚起下巴,「你求我,我就告訴你。」

於樂柏冷眼瞄了一眼,「尤金。」他叫着自己的長隨,「去把劉掌柜叫來。」

「你這小子做什麼?」

「你不說,自有忍不住的人會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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閑夫值萬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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