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妖蓮起
蓮起覺得有點生氣,他不愛聽凡人這種飽含痛楚不欲生的吼叫聲,他覺得這種聲音比狼嚎狗叫要難聽百倍,可和尚說過一個故事,故事裏的神仙就是施法干涉了人間之事,被天道予以嚴懲,蓮起想神仙尚且如此,何況他只是個花妖,於是只好作罷。
嘆了一口氣,蓮起安慰自己沒關係,這幾年來的經驗告訴他,快則不到一日,慢則最多三日,那種撕吼便會消失,兩日後,他的山又會得以安寧,直到明年。
這天夜裏,剛好是少年送到山神廟的第二個白日,這天清晨少年的聲音開始減弱,到了下午蓮起已經聽不到少年的聲音,當時蓮起用了法術展開神識,發現山神廟裏的少年已死,蓮起揚起微微的笑,他終於又能得到安寧,但沒想到,這天還不到子時,山神廟那裏又傳出凡人那種難聽的哭喊。
"哥…哥…哥…你在裏面嗎?"
"開門,開門,哥…哥…哥,你沒事吧?你沒事的對不對?你說話啊,哥…求求你,求求你你應我一聲好嗎?求求你就應我一聲好嗎?你應我一聲啊哥。"
蓮起展開法術移到山神廟前,他看到一名長的很像昨天那名少年的凡人拚命推着、拍着山神廟的門,以前偶爾也有這樣的人會來,但沒幾日他們就會走,有的是被家人尋來帶回,有的是自己走掉,最終每一個人都會離開;看着仍在嘶叫的少年,蓮起突然覺得有點沮喪,安靜的時間還不到一天吶。
十天後,蓮起更沮喪了,因為少年還在,天天守在山神廟門前對着門裏大吼。
這少年真的是蓮起見過最奇怪的一個凡人了,他從沒見過像少年這樣的人,以前,來這裏尋人的人總是對着山神廟吼,對着山神廟哭,總是一動也不動的守在山神廟前,沒有一個人像少年這樣,餓了便去抓山雞、水蛙、采果子,渴了就跑到溪邊汲水,山神廟前堆了厚厚的乾草為床,有石堆的小灶,裝水的竹筒,甚至還架了長桿晒衣服,顯然是要常住的景象。因為要打理生活,少年非常忙碌,但少年只要有空便趴在山神廟門上,對着兩片門板間的縫隙說話,說的也無非是今天運氣好抓到一隻雞,今天運氣很不好只有果子吃這類生活瑣碎的細事…之云云。
"你的哥哥死了。"蓮起想要安靜,他想在安靜的山裏吹着段雲生留給他的蕭,聽着蕭聲回蕩在山間,蓮起不想聽到其它聲音。
"什麼?"少年眼睛略略瞪大,一時不知自己是聽不懂還是聽不清眼前之人所言,又或是眼前突然冒出來的人太美,讓他看的失了神。
眼前之人走到門前,推開。
"我說你哥哥死了。"
少年不可置信瞪着門,又看向倚在門邊的人,"你…你是怎麼推開門的?你…你是山神?"那門之前分明落了大鎖。
門邊之人笑了,原本那人就長的好看,笑起來就更好看了,比滿園春的花魁還美,可說出來的話卻是那樣冷冷的,帶着剌,有明顯的拒絕。
"我不是山神,我是蓮起,你哥死了,你走吧。"手一揮,山神廟門又關上了,那合掌大的鎖也落鎖了,蓮起低頭,看着腳邊的少年,按了按額角,話不是都說清楚了嗎?他不懂少年這是在做什麼?
小年俯跪在蓮起的腳邊哭道,"大仙,你已經吃了我哥的肉,你把他靈魂放了吧,你就放他一馬,讓他去投胎轉世吧。"
蓮起有點不悅,他不吃人,他不吃肉,他只喝清晨的露水,他討厭少年這般糾纏不休,他還要回去吹蕭吶,段雲生讓他想他時就吹蕭,說若蕭聲吹的夠響,段雲生就會回來,而且他不傷人的,他還想要得大道,飛天升仙,所以他不會傷害凡人,妖精傷人是會入魔的。
這是蓮起第一次對凡人施法,可是他沒傷害這少年,他只是施了法讓少年無法再靠近山神廟百步之內。
施完法蓮起笑了,他很高興山裡又要安靜下來,他想要快點回去吹段雲生留下的簫。而少年看着蓮起的笑一時間什麼都忘了,腦子裏只有蓮起那一笑,那一剎甚至沒想起就是眼前的大神害了他的哥哥,不,不對,那一剎少年甚至忘了自己還有個哥哥。
因為開心,蓮起甚至沒有施法移身,而是一步一步的跑回段雲生為他蓋的小屋裏,他笑盈盈的拿起蕭,輕輕的吹起了來,蕭聲凄凄,相思之情綿長,偷偷跟着蓮起而來的少年在屋外聽的如痴如醉。
第二天,蓮起走出小屋時,看到小屋之旁的地上多了一堆厚厚的乾草堆,乾草堆旁還有石堆的小灶,小灶旁有架高的竹桿,那擺設分明與山神廟前一模一樣。
蓮起怒了,第二次對凡人用了法術。
他的名字叫蓮起,他不是人,他是妖,他是花妖。
那日有個人對他說:"人說世間花妖皆為女子,為何蓮起你…偏偏不是?"
是啊,蓮起從來沒有看過除了他以外的男性花妖。
望向窗外,自段雲生再次離去已經過了快十年,蓮起還是不曾聽聞世間有男性花妖降世。
"滾。"蓮起手起,少年如同強風中的飛絮,一飄十丈,接着重重落地。
少年胸腹落地,掙扎了一陣子還是沒有辦法起身,卻不依不撓曲着身體,半爬半走的回到蓮起腳前道,"可是你還沒答應把哥哥的靈魂吐出來讓他去投胎轉世。"哥哥自小待他極好,他不能任哥哥煙飛灰滅。
還有就是少年心中隱隱感覺這個長的很好看,把蕭吹的很好聽的人不會害他,他的親母也是個把蕭吹的很好聽的人,親母總說蕭聲由心,什麼樣的心就會吹出什麼樣的蕭聲,這人蕭聲吹的這樣美,心地肯定也是極好的。
"滾。"蓮起不悅,他從不傷凡人,傷凡人的通常是凡人,他是妖,妖傷人便會陷入魔道,老和尚說的另一個故事裏有說過,但他在這少年身上已經破戒兩次,他有些憤恨,有些害怕,雖然那少年並未真的受傷。
"你什麼時候把我哥哥的靈魂吐出來,我就什麼時候走。"少年慢慢的爬回乾草堆上,在草堆邊的竹籠子裏拿了顆果子啃起來,咬了兩口看向蓮起,用另一隻手在腳邊的大竹籠里挑了挑,挑出一顆大紅蘋果舉到蓮起臉前,"這顆是早上採的,一定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