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賢妻
第六章賢妻
薛靜柔在白長歸對門安家落戶,她每天找准理由往白長歸這兒躥,白長歸卻是一回都沒進過她的門,如今薛靜柔睡得熟,他走過去拿腳尖點她側腰兩下,見毫無反應,便俯身將她抱起,出門送貨回府。
拿薛靜柔手指解鎖進門后,白長歸在玄關掃視客廳一圈,微微怔忪。
客廳空蕩蕩一樣傢具都沒有,他抱着人去廚房衛生間轉轉,也就熱水能用,此外,卧室除了一張簡易大床和床上零亂被褥,更是毫無生氣。
這房子無論怎麼看都不宜久住,他不明白薛靜柔是如何忍耐的。
白長歸把薛靜柔往床上一扔,薛靜柔傷筋動骨,哎喲哎喲從床上爬起來,“知道我醒了,也不能這樣扔,扔壞了你賠?”
白長歸不和她爭辯,只問:“你這兒能住人?”
“能啊。”薛靜柔涎笑着去拉白長歸衣袖,手指靈活,趁亂還能摸一把他的手,“要不然,我搬去你家住也是可以的。”
白長歸轉身要走。
薛靜柔忙抱住他腰,“哎哎哎!一言不合就要走,不知道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嗎?”
白長歸愕然回頭,想像不出從薛靜柔嘴裏還能蹦出點什麼。
薛靜柔被他直勾勾盯着,忽然起了賊心,很想貼過去,往他臉上親一口香的,但她如今清醒,沒有賊膽,便只能在腦袋裏浮想聯翩,現實里偷偷蹭把他的腰,然後規規矩矩鬆開手。
白長歸內心悚然,總覺自己再被薛靜柔這麼盯着,保不準會做出遺恨千年的蠢事,忙伸手扯過被子將她兜頭蓋住,不忘在她腦袋上重重一敲,這才忿忿離開。
薛靜柔從被子裏東倒西歪掙扎出來,房間裏已經沒了白長歸身影,她抱着被子重新躺倒,分外想念白長歸家的地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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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傍晚,薛靜柔照舊在門口等白長歸下班,見他走出電梯,忙殷勤接過購物袋,大開大合往裏看,“今晚吃什麼?這蔥真新鮮。”
白長歸近日總覺自己養了條大狗,早晨遛狗,晚上喂狗,這狗時乖時鬧,還總願意等他,偶爾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也是一個眼神遞過去,她便識趣閉嘴,懂得察言觀色,智商極高。
想着想着,白長歸也有些高興,“魚頭豆腐湯,花蛤蒸蛋,烤雞肉卷,木耳炒百合。”
“太棒了!”薛靜柔跟進門,前頭白長歸正在脫西裝外套,薛靜柔忙從廚房拎出圍裙要給他繫上,她玩心重,用力一勒,勒得白長歸晃蕩一下,下意識抓緊她兩隻手。
薛靜柔的手細細長長,相比之下骨節粗硬,皮膚粗糙,是赤手空拳慣了的,毫不愛惜。白長歸兩臂后壓握着她的手,看不見她的神情,卻覺察出她在笑,“你笑什麼?”
薛靜柔將額頭抵在白長歸背上,忽然問道:“你那時候為什麼放我走?”
“當初為什麼綁架我?”白長歸不答反問,“那麼多有錢人家的孩子,為什麼偏偏選中我?”
“因為你喜歡我。”薛靜柔無地自容,答得倒是儻盪,“你喜歡我,你才會上我的當。”
十六歲的年紀,還不會愛,卻已經明白了愛的價值。
白長歸認命點頭,良久也沉沉說了句,“因為我喜歡你。”
不知道是重複,還是回答。
白長歸輕輕拉開薛靜柔的手,挽起衣袖做飯。薛靜柔亦步亦趨黏在他身後,兩個人不提過去,不想將來,只慢條斯理過着不明不白的現在。
客廳門鈴響,這兒幾乎客人絕跡,廚房內二人各是怔怔,最後由白長歸洗了手,匆匆去開門。
門外站着金芸,手裏同樣提着一袋食材,見到白長歸,她笑容美好溫婉,和身上水藍色開衫毛衣相得益彰,“我看你最近都在家裏自己做飯,今天有空,便想和你一起搭夥,好不好?”
白長歸沒有立即讓她進門,“我家裏有客人。”
金芸驚訝,隨即看向玄關處的運動鞋,鞋碼不大,“是女的?”
白長歸點頭。
“那沒事,我也帶了菜,一起吃吧。”金芸顯然是白長歸這兒的常客,換鞋后直奔廚房,卻在裏頭撞見薛靜柔,她原本帶笑的眉眼一瞬間微微垮塌,隨即卻笑得更加溫柔,“原來是你呀。”
薛靜柔記得金芸,在她的認知里,這位堪稱白長歸的疑似女友。
見到白長歸身上的圍裙,金芸噗嗤嗔怪,替他脫下后直接戴在自己身上,本來就要隨手繫上的帶子,卻在瞥見薛靜柔后,背轉了白長歸,露出纖細腰肢,“長歸,幫我打個結吧。”
金芸對白長歸說話,句句都帶着商量,偏句句都是不可商量,薛靜柔有些好奇,偷偷打量白長歸。
白長歸永遠分着心在薛靜柔身上,見她瞟過來,馬上嚴厲瞪回去。
薛靜柔立即轉身洗手,若無其事,順便吹了聲口哨。
白長歸替金芸繫上帶子,始終不吭聲。
金芸十分滿意,說起話來輕聲細語,柔情無限,像個新進門的小娘子,“你快出去吧,廚房油煙大。薛小姐可以幫我的忙,對吧?”
薛靜柔不大謙虛地點點頭。
白長歸離開前往薛靜柔身旁挪了挪,低聲警告,“別搗亂。”
薛靜柔嘻嘻笑,接了金芸遞來的菜,去水池裏摘洗。
“摘完葉子后,先沖洗兩遍,再泡一會兒比較健康。”金芸在廚房裏像個旋轉陀螺,腳不沾地,話不能停,“長歸買的是魚頭啊,他討厭腥味,做剁椒魚頭吧。肉要切薄,太厚了長歸吃得膩,雖說他不挑食,但白家不是小門小戶,飲□□細點好。還好我手藝過得去,上回做的水晶蝦餃,他吃得乾乾淨淨。薛小姐,菜沖完了先泡着吧,幫我挑一下蝦腸可以嗎?”
“蝦腸?”薛靜柔回想有生之年自己和腸的關係,思索再三,只依稀記起自己好像見過個年輕男孩,不務正業賺快錢,被人割了肚子扔路邊,氣息奄奄求薛靜柔送他去醫院。
薛靜柔看金芸小家碧玉,知道自己認識的腸子和她必定不在同一世界。
金芸見薛靜柔半天沒動靜,轉頭親切詢問,“你不會嗎?”
薛靜柔誠實以對,“不會。”
白長歸換了身衣服走進來,輕聲道:“我來吧。”
金芸卻不讓他碰,賢惠的叫人手腳發麻,“臟,我來吧。”
薛靜柔不瞎,她知道白長歸也不傻。
白長歸知道薛靜柔又在偷偷打量自己,他有心想解釋,當著金芸的面,又不好開口,況且這也不是一時半會能解釋清楚的。
飯菜上桌時,薛靜柔簡直要熱烈鼓掌,不管金芸對白長歸存了什麼心思,單這廚藝,就是十個薛靜柔也比不上的。
往常倆人吃飯,白長歸坐主座,薛靜柔會坐他左手邊,薛靜柔吃東西很粗糙,白長歸雖然悶不吭聲,但擺到她面前的東西必然先被剔骨去刺,今晚卻是沒這待遇了,因為金芸拉着白長歸併肩坐到薛靜柔對面。
金芸剝蝦,她不塗甲油,指尖修得渾圓小巧,剝起殼來素指翻飛,靈巧生動,像是天生適合這類工作,她剝好滿滿一盤,拿筷子撥了大半給白長歸,剩下全給薛靜柔,“如果早知道薛小姐今夜做客,我肯定多帶些東西來招待你,也怪長歸沒事先招呼。”
美食當前,又是吃人嘴軟,薛靜柔極沒骨氣地只是吃,任爾東南西北風,全吹不到她耳里。
倒是白長歸見薛靜柔吃得酣暢淋漓,反倒有些不高興,把臉綳成黑鞋底,順道把那些加辣的食物統統收走,不許薛靜柔染指。
晚飯後,金芸洗了一袋櫻桃,擺在客廳茶几上招待薛靜柔,自己則落落大方進廚房洗碗,毫不在意他們倆獨處。
薛靜柔吃撐了,懶散散歪在沙發上,終於有閑心揣度白長歸和金芸的關係,“這可比正經老婆還賢良淑德,配你糟蹋了。”
白長歸瞪她,“別胡說。”
“我不胡說。”薛靜柔爬過來悄悄道:“你已經很好了,沒必要娶個和你旗鼓相當能過日子的,撿個什麼也不會的,沒了你就活不成,既能造福社會,又能延續人類。”
白長歸聽得想笑,但不能笑,薛靜柔對他沒臉沒皮慣了,給點陽光就燦爛。
他想,若是換了別人像薛靜柔這樣,他就算不亂棍打出去,也會劃清界限,可惜對方是薛靜柔,他便一點辦法都沒有。
薛靜柔盤腿坐下,捧着鼓脹脹的肚子,兀自沉思。
白長歸見她靜久了,忍不住問,“想什麼?”
薛靜柔不瞞他,“我在想,你將來會不會娶她。”
她心如明鏡,金芸年輕漂亮,是典型的賢妻良母,聽說還是白長歸公司得力幹將,又是老同學,這樣一個進能共騁商場退可相夫教子的女人,多少男人夢寐以求。
白長歸盯着薛靜柔平靜面孔,心裏忽然躥上一股邪火,逼得他暗暗磨牙,恨不得撲過去咬住她脖子,破口大罵,罵她不知好歹,罵她不守諾言,罵她是個天生禍害,禍害自己,也要禍害他好好一個白長歸。
心裏恨得急切,白長歸說話時依舊淡淡,“不娶她,娶你嗎?”
薛靜柔輕巧一笑,玩笑似的,“我現在還不能嫁給你。”
白長歸重重哼了一聲。
“長歸呀。”薛靜柔忽然叫魂一樣喚白長歸名字,“你這名字雖然不吉利,但我從小就喜歡,長歸,長歸,是一個人走得再遠再久,都有人盼她歸來的意思。”
金芸收拾完廚房,擦手走出來,關心道:“我看櫥櫃裏有胃藥,長歸你不舒服嗎?”
白長歸的臉霎時彆扭。
那葯是給薛靜柔備着的,可他不想讓她瞧見,便藏在她絕不碰的櫥櫃裏。
金芸不明前因後果,薛靜柔卻輕輕笑了,“我打擾太久,該走了。”
白長歸看着她,本來尚能自持的心,因為這句要走,忽然迷亂得一塌糊塗。
薛靜柔去玄關換鞋,金芸趕過來送她,像所有客氣周至的中國式女主人,溫柔微笑,“薛小姐,有空再來玩。”
白長歸不去送客,只坐在沙發上,看着眼前一盤不曾動過的櫻桃,微微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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