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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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靜柔從白瑾態度變化里明白了什麼,她安靜站在這位長輩面前,眼裏光亮漸漸黯淡,就連總是上揚的嘴角都無精打采耷拉下去。
臉臟可以洗,衣服臟可以換,人生染上污點,卻再難乾淨。
白瑾定定看着薛靜柔,磨着后槽牙一字一句問:“你是因為打架鬥毆被退學的?一個女孩子卷進勢力權斗,你本事大漲啊!唐業雄是什麼身份?你居然做了他的人?你跟他混的那些年,錢也有了,勢也有了,現在回來找長歸談初戀嗎?薛靜柔?你當真以為我白家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可以愚弄欺負的嗎?”
薛靜柔木頭似的杵着,連頭都不知道搖。這些詰問她句句可以反駁,偏句句不知從何解釋,而且她所謂的辯解驟然搬出來,盛怒的白瑾只會認定全是借口,她能信嗎?
白瑾的線索網和白長歸顯然交集,並且權威更盛,不過兩小時,白長歸當初為救薛靜柔辛苦收集來的種種證據潮水般彙集給白瑾,白瑾轉而統統刺向薛靜柔,言辭激烈,怒不可外,“你居然膽敢替人漂白?你有幾輩子去做這件事?呵!”白瑾冷笑,“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你小時候敢騙人綁票,長大還有什麼做不出來?為了錢連臉面和良心都不要了!自甘墮落!”
這些話鈍刀一樣割在薛靜柔心口,來回拉鋸,研搗成泥,簡直痛不欲生,她捏緊拳頭趔趄後退,張嘴想辯解,“我不是……”
白瑾暴脾氣,越想越火,索性脫掉外套,挽起衣袖,“你不是還在酒吧搞地下拳賽嗎?你不是很厲害嗎?你不是想揍誰就揍誰嗎?來呀!”
她嚴聲厲喝,神情冷酷,再沒午睡前對薛靜柔的耐心與寬容。
“我不能和你打。”薛靜柔搖頭,眼神悲涼,“你是白瑾,我不能和你打。”
白瑾想起資料里薛靜柔的無法無天囂張處事,再看她如今可憐模樣,只覺和金芸一樣虛偽,越發怒上心頭,“難不成你還欺軟怕硬?以為別人喊你一聲靜姐,就全都讓着你了嗎?我今天就好好教訓你!讓你知道人在做,天在看!”
如果換成金芸被抖落出這些亂七八糟的舊事,白瑾頂多說句風涼話便再不過問,可薛靜柔和她有淵源,又是如今白長歸傾心以待的,白瑾恨鐵不成鋼,覺得這小女孩簡直要氣死人。
沒錯,薛靜柔在白瑾眼裏,其實還是十年前那個聰明滑頭惹是生非的小女孩,白長歸喜歡她縱容她,自己丈夫作為男性長輩更不能對她動手,那麼能教訓這小丫頭的只剩下白瑾。
白瑾從小習武,武訓絕不恃強凌弱,如今對上薛靜柔,問心無愧。
“傻站着幹什麼?白瑾怒喝,“你最好認真點,否則我今天就能廢了你。”
薛靜柔怎麼被罵都能忍耐,如今卻忍不住想哭,她瞥眼客房,哀求道:“姑姑,會嚇到故意的,咱們別打好不好?”
白瑾冷笑,“若這樣就被嚇到,也不配做我白瑾的兒子!”
薛靜柔萬般無奈,眼見白瑾已經攻過來,只能後退閃避。
白瑾學的是正統空手道,后練習散打,步伐穩出手強勢。薛靜柔卻是三教九流什麼都會,她成年前做過街頭混混,大學在正規院校練的擒拿和格鬥,被唐業雄控制後學拳擊,和章茗洺玩遍世界時又隨性學了兩年泰拳和巴西柔術,她就像個破瓶子,什麼玩意都往裏塞,融合出個亂七八糟的女流︶氓,心眼又多,在打架上只要不遇着頂尖高手,幾乎無往不利。
可這樣的薛靜柔卻在白瑾的攻擊下步步後退潰不成軍,一開始是有意禮讓,往後卻發現,白瑾的身手不是她想讓就能讓的。
薛靜柔被踹滾在地時撿起沙發抱枕阻擋,沒想那抱枕不堪一擊,眨眼被白瑾的手刀撕出裂口,裏頭羽毛漫天飛舞,像成千上萬迷途的鳥。
當媽的白瑾比起少女時代更加辣手摧花,很快就把薛靜柔揍得滿場亂飛,薛靜柔嗷嗷叫喚,狼狽躲避。
客廳雖大,也不是兩個練家子的訓武場,中途不斷有東西被撞倒踢飛,砰砰乓乓咚咚鏘鏘,交響樂般,讓人誤會是夫妻打架,樓上樓下無人敢勸,更別提房間裏的小故意。
媽媽說這只是一場遊戲,大人的遊戲,小孩不能參與。
故意自我洗腦,洗到後頭發現薛靜柔的叫喚愈發慘烈,決心施予援手,從自己小書包里摸齣兒童手機給爸爸打電話。
兩分鐘后,顧念宸的來電開始轟炸白瑾手機,白瑾當時正拗着薛靜柔半邊身子教她做人道理,聽到鈴聲,好不容易騰手接通。
薛靜柔大哭,嚷嚷道:“顧先生!救命啊!你老婆要打死我啦!”
白瑾捏住她上下嘴唇,氣喘吁吁威脅,“閉嘴!”
“……”顧念宸只聽兒子說媽媽在打薛姐姐,卻沒聽清這薛姐姐是誰,被無端端喊了救命,顧不上其他,趕緊喝止,“白瑾!別鬧!快回家!”
白瑾直接掛斷電話,馬尾辮散開,狀似瘋婦,她反折薛靜柔左手,罵道:“臭丫頭你服不服!以後還敢不敢胡來?”
薛靜柔疼得右手狂拍地面,大喊大叫,“服!服!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啦!”
白瑾把薛靜柔從地上拎起來,又把故意從客房裏喚出,接着像押解犯人般押薛靜柔出門。薛靜柔凄凄慘慘戚戚,哭喪着臉問:“你要把我帶去哪啊?”
白瑾瞪她,“顧念宸不是讓我回家?我還能帶你去哪?”
樓下等待許久的司機見到一行三人,好奇卻不敢多看,一路朝顧念宸與白瑾的家疾駛而去。
白瑾到底不比當年,揍了薛靜柔一頓,薛靜柔沒見什麼傷,倒是把自己累得上氣不接下氣,但她撐着口氣,回家將薛靜柔推搡到客廳牆角,壓她肩膀讓她坐下。
薛靜柔傻道:“幹什麼?”
白瑾扇她腦袋,氣呼呼道:“面壁!”
薛靜柔趕緊擺正腦袋,對着十公分外的潔白牆壁瞪大眼。
顧念宸從書房出來,見到牆角的思過犯和旁邊大口喝水的白教官,一頭霧水,“這怎麼回事?”
白瑾氣道:“她是薛靜柔!薛!靜!柔!長歸心心念念的薛靜柔!十年前的女綁匪,如今的女流︶氓!”
薛靜柔悄悄轉過頭,沖顧念宸偷偷揮手打招呼。
顧念宸愕然。
白瑾用五分鐘講述了自己胖揍薛靜柔的原委,又給顧念宸十分鐘瀏覽那些資料,最後氣得跳腳,“你說她是不是欠揍?”
角落裏的薛靜柔顫巍巍伸長手,“那個……我能申辯嗎?”
“可以。”顧念宸說。
“不客氣!”白瑾氣。
薛靜柔弱弱縮回手,繼續面壁。
顧念宸將小小的故意塞進白瑾懷裏,念咒似的嘮叨,“兒子在手,你需要冷靜、博愛、寬容、和平、柔軟、親切、善良、溫情……”
白瑾抱着小兒子,當真冷靜下來。
顧念宸轉向薛靜柔,和藹可親道:“好了,你可以轉過來了。”
薛靜柔轉身坐好,隔着數步看那一家三口,咽下口水。顧念宸的出現讓她鎮定,以顧念宸的能耐必能分辨她言語真假,只要顧念宸信她,白瑾就能給她的人生留下一縫希望。
顧念宸見她緊張忐忑,去廚房倒來一杯水,他年近不惑,比起過去更溫柔從容,薛靜柔感激道謝,將溫熱的水杯握在掌心。
薛靜柔面對白長歸都未將過去年月仔細說起,如今面對顧念宸和白瑾夫妻,少了白長歸面前的那點可憐自尊,反倒一五一十全說了,她說自己識人不清,說自己一念之差,說自己身不由己,說自己等價交換,全是心底里最無奈的陳詞,一面暗自唾棄,一面希冀原諒。
顧念宸唏噓不已,他年少時也受過暴徒的苦,雖不能感同身受,由己及人也知那是困境,不是當年一個小女孩能輕鬆自救,泥足深陷或許情有可原。
白瑾卻忽然問道:“既然你要與長歸在一起,為什麼至今不與唐業雄一刀兩斷?”
顧念宸不從商,白瑾卻是正兒八經的商人,薛靜柔替唐業雄辦的那些事她門清,深知裏頭貓膩,“就算你是被逼,這些年,你從唐業雄那兒撈來的油水,也夠你揮霍兩輩子。你若真想離開他,就該斬斷一切關聯,你說你已經在退,可你當真能退得一乾二淨嗎?錢可是個好東西吶。”
薛靜柔怔住。
白瑾冷哼,“你給唐業雄賺錢,他不也給你賺錢?拿人手短,無怪乎人家說養你,你確實被他養着。”
攻擊指數永遠處於巔峰狀態的白瑾被小兒子拉去洗澡,顧念宸走到牆角,蹲身與薛靜柔平視,“其實你也明白,白瑾說得沒有錯,對不對?”
薛靜柔怔怔點頭,眼眶忽然紅了,“我本來不想回來的,我想就這樣自暴自棄過完一生,白瑾說得沒錯,我確實自甘墮落,否則我哪裏要等到今天。”
顧念宸摸摸她腦袋,“現在還來得及,任何時候都來得及。”
薛靜柔羞愧萬分,喃喃道:“對不起。”
顧念宸笑道:“人生是自己的,誰都會行差踏錯,在你最無助的時候我們沒有站在你身邊,因此你不需要向我們任何人道歉,包括長歸。”他頓了下,輕聲卻篤定,“你已經很努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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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瑾正給故意穿衣服,見顧念宸走進浴室,忙壓低聲詢問,“怎麼樣?”
顧念宸哭笑不得,“一個唱黑臉,一個唱白臉,你把她當女兒教啊?”
白瑾哼道:“要不然何必帶她回來找你。”
顧念宸想起薛靜柔胳膊上的擦傷,嚴肅批評白瑾,“別人家的孩子,你還真打!”
白瑾沉下臉,“她要有父母管教,何至走上今天這步?既然爹媽沒法管,我就親手代勞,哪怕將來死了見到那老倆口,我也不怕。”她理直氣壯,說到後頭卻低下聲,哀哀嘆氣,“我以為她跟了齊驍年就會一帆風順,沒想……唉,她那時十六歲,只認識咱們幾個大人,卻沒一人幫上她,說到底,是我們的錯。”
她面露沉痛,小兒子故意突然摟住她,拍她的背,童聲稚語道:“媽媽,你別難過。”
白瑾抱住兒子,無奈道:“我難過什麼?真正難過的人在外頭。兒子,外頭那人不是你姐姐,往後你要喊她嫂子,尤其要當著奶奶的面喊,奶奶不聽,你就扯着嗓子哭,哭到奶奶聽為止,知道嗎?”
故意點頭,樂道:“嫂子,嫂子,我有嫂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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