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初戀

第3章 初戀

第三章初戀

酒吧是濫情重症區,薛大霸如今失戀,見此尤其扎眼,孤魂野鬼杵在角落,時不時冷嘲熱諷危言聳聽,攪得地府一干牛頭馬面不得安寧,每天撒鹽潑水以求凈化。

酒吧經理小忙堅定認為罪魁禍首乃是白長歸,便打算神不知鬼不覺刪除監控,以保萬無一失,誰知他剛調出視頻,薛靜柔便鬼影幢幢飄到他身後,俯身對着屏幕里的白長歸發怔。

她就那麼反覆看着,看了一天,午飯不吃,晚飯不吃,宵夜也不吃。

屏幕上的光亮了又暗,暗了又亮,薛靜柔想白長歸的好與不好,最後被實實在在的優點佔了上風,於是心情更差,就缺有人來找茬,便可撒潑打滾,順手造一番血流漂杵的慘劇。

小忙切了盤水晶梨,悄悄遞過去,薛靜柔聞到果香,終於移開腦袋,嗷嗷張開了嘴,小忙沒辦法,拿牙籤扎了果肉,一塊塊喂雛鳥似的喂進薛靜柔嘴裏。

一盤白梨下肚,薛靜柔活過來,摸着肚皮嚷餓,小忙差點喜極而泣,拖着一條瘸腿跑去廚房,親自送回一份豪華三明治。

薛靜柔啃着三明治還要對視頻里的白長歸寄情相思,一服務生溜進來,神情惶急,在她耳邊碎碎語。

薛靜柔鼓着腮幫冷笑,像一隻陰險兇狠的花栗鼠。

酒吧最好的位置已經坐了一圈人,為首是個四十多歲的矮胖男人,圓囊囊像極米其林,擱哪坐着都是有礙瞻觀,偏偏他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就愛學美國超級英雄穿緊身衣,回回都勒着自己,叫人憋得慌。

這人誰都認識,叫許三,幾年前賺了點毀人不倦的缺德財,如今便高看自己,過去的名頭全不要了,對外統一自稱許老闆,黑的洗成白的,硬氣得很。

薛靜柔和他有宿怨,知道他打酒吧注意,卻是不怕,她這些年本就是賴活,好不容易見着朝思暮想的白長歸,卻被對方嫌棄,正是最失意惱怒的時候,許三一來,堪稱苦口良藥,正好治治她渾身不爽的毛病。

許三雖忌憚薛靜柔,見她出場,也依舊笑吟吟喊一聲靜丫頭,聲稱自己只是來消費,絕不鬧事,還邀她坐下一敘。

薛靜柔大方入座,張口就讓服務生開最貴的酒。

許三笑眯眯也不阻止,洋酒喝過幾輪,他意興闌珊搖頭,說洋酒沒勁,要喝就喝白的。

52度的五糧液白開水一樣往盛洋酒的玻璃杯里倒,酒光瀲灧,純白凈透,薛靜柔挑眉冷笑,知道許三終於按捺不住,要對她下手了。

許三帶來的人里有個大漢,聽說是海量,沉默寡言往薛靜柔身旁一夾,便和許三起了圍剿之勢。

薛靜柔來者不拒,她喝一杯,許三必然跟一杯,她不愁耗不死四十多歲氣短心慌的許老三。

小忙知道薛靜柔酒量好,但也架不住她這樣灌,他有心想擋,腳下剛動,薛靜柔便斜斜掃他一眼,眼光帶刀,淬毒。

薛靜柔兇悍,但向來凶得有理悍得有量,今天這般意氣用事實屬少見,小忙知道,還是那白長歸招的。

三個人里最先支撐不住的是許三,他側過腦袋,嘴唇剛動,伺立已久的服務生立即遞上垃圾桶,許三吐了個天翻地覆,吐出來的全是渾物,褐泥一般。

小忙知道,這是見血了。

許三被人抬了出去,已是神志昏迷。薛靜柔在座位上直挺挺站着,目不斜視,高不可攀,等許三的人走光,她身形晃動,搖搖欲墜。

小忙扶穩她,仔細一看,發現薛靜柔整張臉煞白,眼裏不見光亮,全是咬牙切齒憋着的紅,他嚇得顫聲,“靜姐?”

薛靜柔擺擺手,示意他不要聲張,“悄悄送我去醫院。”

酒吧是開放的,周遭全是親眼目睹許三偷雞不成蝕把米的人,薛靜柔不能倒,她倒了,一切名頭全白喝了。在這條街上,名頭比生死重要,她死活都得走出這扇門。

地府是靜姐的,靜姐是地府的,總有一天,薛靜柔會為了這個假地府跌進真地府。

小忙扶着薛靜柔,若無其事說送靜姐回家睡覺,一爬到酒吧外的馬路上,忙火燒屁股地把薛靜柔往醫院送。

薛靜柔只在晚上臨時填了個三明治,等那點東西吐光后,她開始吐血。

小忙嚇壞了,一扭頭瞧見薛靜柔汗津慘白的臉,幾乎六神無主,“靜姐,撐住啊,醫院馬上就到!”

薛靜柔百忙之中搖搖頭,示意不用擔心。酒喝到這種程度,她早做過心理準備,因此哪怕腹部疼痛,口中淅瀝嘔血,她都撐得住。

唯獨撐不住的是和白長歸的重逢,以及他的相忘江湖。

薛靜柔被送進急救中心,等她躺在病床上昏迷一陣再醒來,已是清晨,五臟六腑火燒火燎不得清凈,直到聽見病房門外的談話聲。

小忙的聲音很疲憊,“你快進去看看她吧,嚇死人了。”

薛靜柔無端端便預感到了門外是誰,一顆心狂跳不休。

果不其然,白長歸的聲音響了起來,“喝酒喝的?”

薛靜柔頓時心虛,忙去撥弄床頭物件,想找香水驅驅身上酒臭。

白長歸推門而入,還沒想好如何面對的薛靜柔頭一歪,果斷裝睡。

病房裏晨光明媚,白長歸在床尾病患卡上瞧見病因——過量飲酒導致的急性胰腺炎和胃出血。

“能耐不小啊,薛靜柔。”白長歸放下病患卡,冷冷看向病床上的女人。

薛靜柔穩穩睡着,周身酒氣四溢,簡直是酒鬼中的極品。

白長歸見她不醒,走到床頭,低頭審視薛靜柔的臉。一個喝到急診的酒鬼,就算天生麗質難自棄,也該是丑的,可白長歸不管怎麼看,偏偏就能從薛靜柔白紙一樣的臉上瞧出點漂亮。

他懷疑自己審美水平被拉低,扭頭要走。

薛靜柔作勢翻身,手臂剛動,白長歸忙將她摁住,她手上輸着液,軟針埋進皮肉里,就算知道沒事,也不敢叫她亂動。

薛靜柔想要偷窺,哪知一撩眼皮,便與他四目相對,避無可避。

白長歸嗤之以鼻,“裝睡,騙子。”

薛靜柔腦子被酒精減速,眼神慢悠悠從左瞟到右,又從右掃到左,最後晃晃蕩盪集中在白長歸臉上,傻笑,“白……白長歸……嘻嘻……”

白長歸皺眉,捏緊鼻子不去聞她嘴裏洶湧澎湃的酒臭,不得不懷疑她的酒真未醒。

薛靜柔裝睡之後裝醉,渾然天成,更搭上白長歸的手,指尖微微用力,在那薄薄的皮膚上摩挲,酒壯慫人膽,她好歹喝了那麼多酒,說是醉的,連她自己也信。

“你……”薛靜柔仰頭沖白長歸招手。

白長歸以為她有話要說,便俯身湊過腦袋,誰知薛靜柔一把摟住他脖子,將他強壓下來,接着下巴微抬,結結實實吻住了他的嘴唇。

白長歸驚愕萬分,待反應過來后伸手就要推她。

薛靜柔趕緊將插着軟針的手往他面前挪,弱勢群體耀武揚威起來,也是可怕。

白長歸果然不再掙扎,由着她小狗一樣胡啜亂啃。

薛靜柔抱着白長歸的腦袋,足足把這十年的份都親回來后,才心滿意足躺回去。

酒不醉人人自醉,這一回,她是真的快快睡著了。

白長歸進衛生間洗臉,再出來,就見薛靜柔沾着枕頭醉口微酣,毫無睡相可言。白長歸往她身旁坐下,用紙巾擦着濕漉漉的臉,忽地被氣笑了。

什麼玩意兒?

他伸手用力捏薛靜柔的臉,捏到她白臉泛起血色才罷休,接着又去捏她鼻子,睡着的薛靜柔脾氣極壞,嗷嗷叫着踹了白長歸一腳。

白長歸覺得自己大概患上了某種洋氣毛病,學名叫做斯德哥爾摩綜合症。

他從小就是優等生,本是無欲無求的脾性,卻在十六歲時無意多看了薛靜柔一眼,就毫無辦法地喜歡上她。薛靜柔那時鵝蛋臉大眼睛,活潑可愛聰明伶俐,如果安分學習也能湊個中規中矩的未來,偏她不安生,又無人管教,漸漸便混成了小太妹。

道不同不相為謀,白長歸把薛靜柔藏在心底最隱秘的暗處,誰也不提,連自己都避而不見,因此,他至今想不明白,薛靜柔這混丫頭當年是怎麼發現自己那點心思,進而放學將他騙到后操場,笑眯眯一棍敲暈了自己。

一幫地痞流︶氓綁架白長歸公然勒索,卻沒想白家能耐不小,在警察之前救出白長歸,還生擒一眾綁匪。本是圓滿結局,偏偏白長歸捨不得毀了薛靜柔,家人對他恨鐵不成鋼,白長歸也惱自己優柔寡斷,可薛靜柔往他面前一站,他就知道這是劫數,是夸父頭頂的烈日,是他這一生的難題。

他解不開,不能喜歡她,不能不喜歡她,不如讓她走。

她也真走了,臨走前託人傳話,只說要改過自新,遊必有方,歸必有期。

病床上的薛靜柔轉身,雙腿夾着棉被,兩臂卻大張,連睡覺的姿態,都是混世魔王。白長歸盯着她,磨牙恨恨地想,這就是他的初戀,全世界最糟糕的初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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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讓不讓人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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