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人間

第2章 人間

第二章人間

薛靜柔剛回辦公室休息,就有經理湊來耳語,隨後替她打開監控,指着視頻里的男人讓她認,“靜姐,是他吧?白先生。”

薛靜柔沒想過會在自己毫不知情時乍然叫白長歸遇見,她懵懵盯着畫面里的人,腦袋嗡嗡作響。

這些年想慣了白長歸,滿心眼便全是那個人的好處,一張冷情冷性的臉,一顆從容不迫的心,又是常年的優等生,體育也好,聽說如今自己創業,事業有聲有色。換做幾年前,白長歸未必樣樣好,可想念是會發酵的,於是十年後,白長歸在薛靜柔心中就是誰也比不上,堪稱完美無缺。

薛靜柔越想越美,忍俊不禁,接着記起自己如今身份,又忍不住唉聲嘆氣。

她心底的白長歸太好了,可她心裏的薛靜柔太糟了。

薛靜柔驀然起身,衝出辦公室,卻與門外白少起撞在一起,那少年一直等在門外,竟是沒發話不敢離開的模樣。

“膽子這麼小?”薛靜柔心想這孩子和他哥比真是天差地別,“你被同學玩了,知道嗎?”

白少起腳尖畫圈,嘀咕,“我知道。”

薛靜柔雙臂環胸,“為什麼心甘情願被玩?”

白少起偷偷抬眼看她,見她亂髮冷臉,身上黑白兩色愈顯凌厲,頓時心虛,“……我在公立中學念書,成績不太好……”

只這兩句,薛靜柔便明白了。

白家專把孩子往公立重點送,公立校里也有背景顯赫的孩子,到底不比私立,白少起那群同學衣着打扮全是普通家庭水準,想要鶴立雞群,也得站得住腳,就憑他獃頭笨腦手腳孱弱又刻意討好的表現,被雞群圍攻是遲早的事。

“嘖。”薛靜柔又想起十幾歲的白長歸,能文能武,是多少小姑娘的心頭好,偏偏他眼神奇差,難得看上一個,還在她身上悶頭吃大虧。“被欺負了就打回去,打到哭爹告娘這輩子不敢太歲頭上動土,你想懷柔,人家未必買賬。”

“這是暴力。”白少起溫吞吞拒絕。

“暴力有兩種,一種是對別人的惡,一種是對自己的虐。”薛靜柔聳聳肩,譏諷道:“你還沒學會施暴,就已經對自虐無師自通了。”

白少起指指薛靜柔手上的傷,“像你這樣嗎?”

薛靜柔揉揉腦袋,忽地捏住白少起手腕,牛頭不對馬嘴冒出一句,“你不是有個哥哥嗎?”

她決定了,她要去見白長歸,就在此時,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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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長歸心緒雜亂,不知不覺將車開回公司。半夜一點多,公司實驗室里仍亮着燈加班,見到他來,主管金芸忙脫了白大褂問他有什麼事。

白長歸沒有回答,他向來不多話,不至於藏着掖着,但也絕不會掏心掏肺。他到茶水間給自己倒了杯水,正要往辦公室去,手機卻響了。

白少起的聲音透過電話都能帶出絲微酒氣,“哥,你睡了嗎?我這出了點事……”

白長歸隻字不提酒吧的事,“你說。”

“我……”白少起吞吞吐吐,“我應該是……被訛了。”

金芸一路跟着白長歸,忽見他臉色變化,暗沉沉的,還滾動着悶雷。她捉摸不透,眼看白長歸要走,忙問:“家裏出事了嗎?我和你一起!”

白長歸皺眉遲疑,金芸已經將他拽進電梯。

十五分鐘后,白長歸在夜間急診的長廊上又見薛靜柔。

薛靜柔漫不經心坐着,兩條腿翹得毫無章法,她在玩手機賽車遊戲,卻心浮氣躁,回回都輸,以致沒注意到白長歸的到來,還是白少起悄悄碰了她的肩頭,她才慌亂起身,故作鎮定地迎向白長歸。

白長歸只遠遠看着她,面無表情。

薛靜柔揚手想打一個最平凡無奇的招呼,白長歸卻徑直扭過臉,隔着長長距離,問白少起怎麼回事。

薛靜柔只得齜牙咧嘴悄悄收回手。

白少起支吾解釋,說薛靜柔向他討要醫藥賠償和精神損失,漫天要價訛人,逼着小少年向兄長求救。

白長歸明白了,眼神依舊沒往訛主身上放,他往邊上看看,挑了個離薛靜柔最遠的位置坐下。

薛靜柔苦着臉,心裏大失所望卻也意料之中,白長歸已經了解她如今身份,這是不肯認她。她也不勉強,正襟危坐,連雙手都交疊在膝蓋上,規規矩矩,活像小學生見了班主任,與一小時前擂台上威風凜凜姿態大相逕庭,然後,她審時度勢,往白長歸方向悄悄挪動一格,誰知那邊白長歸立即挪遠一個位置,氣得薛靜柔直翻白眼。

這個白長歸,穿得人模狗樣,卻是小雞肚腸,連她爭取寬大處理的決心都視若無睹了!

金芸有些尷尬,也有些糊塗,她站在薛靜柔身前,一家之長般賠禮道歉,“這位小姐,少起若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薛靜柔這才注意到金芸。這年輕姑娘套了件薄薄毛衣,半身裙下是雙小坡跟,她面容姣好體態勻稱,又總是溫和親切地笑着,十足小家碧玉。

三更半夜一起趕來醫院,薛靜柔遠遠看向白長歸,對金芸的身份提心弔膽,“你誰?”

金芸正要開口,白長歸冷冷出聲,“少起,你怎麼得罪人了?”

白少起不敢提酒吧拳賽的事,訥訥不說話。

薛靜柔不太高興,“他沒得罪我,是誤會。”

“既然是誤會,就不必這麼興師動眾。”白長歸始終不看薛靜柔,所有話全衝著弟弟,“醫藥費和損失費,你評估一下,結了吧。”

白少起不敢真去向薛靜柔商討賠償,木頭一樣杵着,也是摸不着頭腦。

薛靜柔哭笑不得,她在腦海里想了十年白長歸的好,萬萬沒想到剛重逢五分鐘便有土崩瓦解的趨勢。是了是了,她小時候就看白長歸不順眼,這才想方設法捉弄他,要他害怕,要他氣憤,要他瞪直眼睛看自己,而不是這樣冷冷清清毫不在意。

薛靜柔被撩起脾氣,站起身,雙手插腰,深深深深深呼吸。

金芸忙向薛靜柔賠罪,“這位小姐,如果你有任何身體不適的地方,我們都可以解決……”

薛靜柔一口氣梗在喉嚨上不去下不來,她活蹦亂跳二十年,五臟六腑朝氣蓬勃,如今卻被金芸一句“我們”嗆得渾身徹底不適。

夜間沒幾位急診,治療室在呼喚薛靜柔,她將手抽出來,受傷的手骨節一片血皮翻飛。

白長歸遠遠往她傷口一瞟,兩道濃眉皺成橫斷山脈。

對薛靜柔而言,往日這種傷都可無視,如今為了光明正大見白長歸一面,連帶傷口都變得金貴起來,又是消毒又是包紮,好像從此往後她再也不會受傷似的。

治療室外,白長歸和金芸並排而坐,見到她,金芸滿面笑容站起身,不忘拽了白長歸一下。這一小動作落在薛靜柔眼裏,堪稱抓心撓肝剝皮燙骨,但她只一言不發往外走。

白長歸忽然問她,“薛靜柔,你住哪?”

薛靜柔頓住腳步,愕然回頭,隨後扭頭忿忿,對自己內心陡然升騰的歡喜強烈鄙視。

白長歸喚她名字,多多少少就是肯相認。

金芸疑惑地看向薛靜柔,她不知道白長歸何時知曉這位小姐姓名,她直覺不好,上車時便搶先坐上副駕駛,暗暗宣誓主權。

薛靜柔昂着下巴上車,心裏鑼鼓喧天百花齊放。

酒吧街入夜形同鬼魅,薛靜柔幽靈一樣站在路邊,連手都沒揚,白長歸已載着那倆人揚長而去,她眼巴巴等到他們的車消失不見,這才坐上路邊花壇的公共長凳,左思右想,大有前世今生之感。

天上圓月昏沉,地上路燈閃爍,薛靜柔一根接一根抽煙,直到滿地煙灰,白長歸的車才去而復返停在街角對面。她想她還真等對了,一時高興,臉上笑容綻放,是盼了十年後,最大限度的心滿意足。

白長歸站在馬路對面,抬眼靜靜望向薛靜柔,他步伐沉穩安寧,走向她的姿態就像從容面對自己的過去,“你怎麼知道我會回來?”

“不回來也沒關係。”薛靜柔拍拍身旁位子,示意白長歸坐下,“我沒把你和我的事告訴你弟弟,你女朋友那兒,你也可以放心。”

“金芸不是我女朋友。”白長歸撇清關係,“我和你也沒什麼事。”

薛靜柔癟嘴,當自己什麼都沒說。

白長歸聞着她滿身煙味,一時茫然,“從小太妹變成大流︶氓,這就是你離開十年的蛻變?”

薛靜柔到底等來了這句指責,心裏空蕩蕩颳起了風,“對不起,我本來想從頭來過,然後回來找你。”

她沒說輟學后自己去了另外一座城市,廢寢忘食複習后考中北方頂好的大學,勤勤懇懇,小心翼翼,最後卻依然辜負自己,也辜負了白長歸。

“身體好像還不錯。”白長歸忽道:“比小時候矯健。”

薛靜柔聽不出這是關懷還是譏刺,不敢接話。

“那年你託人傳話說很長時間不會回來,我想,倘若你要重新開始,離開是最好的選擇,可我沒想到,你早就回來了,而且比起過去,有過之無不及。”白長歸低頭托扶鏡架,背卻依舊挺得筆直,“總覺得,我似乎又被你騙了。”

薛靜柔心口刮著大風,她想解釋,又怕白長歸下一秒暴跳如雷,直接將她拍死。

這是異想天開,實際上,在白長歸最該憤怒的時候她都沒見他生氣,而且,他也打不死她。

這兩人並肩而坐,夜深露重,良久沉默后,白長歸站起身,望了酒吧深邃漆黑的入口一眼,嘆氣,“薛靜柔,很好。”

這一聲很好聽在薛靜柔耳里卻是振聾發聵的不好,她忽然有些着急,伸手拽住了白長歸衣袖。

白長歸低頭,看着她泛白的指尖,淡然道:“事不過三,我不會第三次上你的當。從今往後,白長歸和薛靜柔再無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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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讓不讓人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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