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願為西南風,長逝入君懷(15)
第297章:願為西南風,長逝入君懷(15)
薄晏舟上前一步,幫她把她插歪的簪子重新插了一下,俯首低聲而笑,“若是東施效顰,西施也該下台了。”
聞言,魚沉歌欣喜若狂,雙眸閃亮,“真的好看?不是哄我開心?”
“不好看怎會惹來別人搶你當小妾?”薄晏舟笑着摸摸她的頭。
“晏舟哥哥又笑我!”魚沉歌噘嘴,在這樣的他面前從來不需要掩飾自己的小性子。
薄晏舟只是笑笑,牽起她的手往外走去。
“晏舟哥哥,我們要去哪兒?”魚沉歌提着裙擺跟着走,他很體貼她穿裙子,沒有走得太快。
“把你帶去賣掉。”薄晏舟低頭笑道。
魚沉歌怔了下,瞪他一眼,眼眸滴溜溜地轉了轉,輕咬唇瓣,可憐兮兮地看着他,“晏舟哥哥,若你急需用錢的話,把我賣了也無妨的,但是,請你務必要把價錢談高一些,我希望自己能賣個好價錢。”
說著,還附帶一聲嘆息,很無奈和不舍的嘆息。
薄晏舟被她逗樂,寵溺地笑着輕敲她的腦袋,“你呀!”
“那也是晏舟哥哥捉弄人家在先。”魚沉歌自然而然地挽上他的手,笑得燦爛。
這樣子就好,無論她怎麼鬧,晏舟哥哥永遠都是一副縱容的模樣,實在過分他會板著臉告訴她,她就會收斂。
他們真的回到從前的模樣了呢。
……
原來薄晏舟帶她去的地方是——逛街。
不是省吃儉用嗎?
這一頓逛下來可不像呀。
從青龍街一直逛到朱雀街,他們訂了好多東西,而且,好像都是辦喜事要用到的。
“晏舟哥哥,府里要辦什麼喜事嗎?”還是幫朝廷辦的?
可是,好像也不對。
他可是丞相呢,再如何也輪不到他來辦這個。
莫非是,幫別人辦的?
薄晏舟只是低頭看了她一眼,但笑不語,牽着她的手進入錦繡庄。
“大人,您來了。”掌柜的見到他們,趕緊上來恭迎。
薄晏舟點頭,將魚沉歌推到掌柜面前,“替她量身吧。”
魚沉歌一頭霧水,“晏舟哥哥,為何要替我量身呀?”
莫非是打算給她做衣裳?
想到這,她趕緊拉他到一邊,小小聲地說,“晏舟哥哥,我有衣裳穿的,你瞧我身上穿的不是你剛送的嗎,別因為我浪費錢了。”
“去吧。”薄晏舟將她推上前,堅持要她量身。
魚沉歌知曉一旦他決定的事是不容易改變的,只好乖乖讓掌柜叫出來的裁縫幫她量身。
薄晏舟就坐在那兒喝着掌柜讓人送上來的茶,閑適地盯着她看。
忽然,阿言進來找他,同他貼耳交代了幾句。
薄晏舟臉色微沉,放下茶盞,走向她,“小魚,我有急事得先離開一下,你在這等着我,別隨意離開,知道嗎?”
“嗯,晏舟哥哥放心忙去吧,再不行,我也可以自己回府的,我認得路。”魚沉歌欣然點頭答應,雖然沒有他在身邊陪伴感覺很失落,但是晏舟哥哥是丞相,不是一般的忙,今兒能帶她來逛街就已經很不錯了。
薄晏舟點頭,“我讓阿言留下來陪你。阿言。”
“大人放心,屬下會保護好夫人的。”阿言拱手,眼神戲弄地看向魚沉歌。
魚沉歌沒料到他會突然如此稱呼她,再看晏舟哥哥聽到后也沒什麼反應,她羞紅了臉,瞪阿言,卻是暗自心花怒放。
夫人……
感覺還不錯呢。
薄晏舟溫柔帶笑地看了她一眼,在她甜美的笑容中大步離去。
總算量完身,魚沉歌在錦繡庄都喝了兩杯茶了,也看完錦繡莊裏的各種布料了,薄晏舟還是沒回來。
她看向恭恭敬敬守在一邊的阿言,“阿言,我可以出去逛一會嗎?一直待這裏好悶。”
阿言猶豫了下,也看出她實在悶得慌,便點頭同意,“屬下跟着您就行。”
“哎呀!都說別屬下屬下的了,我又不是什麼大人物。”魚沉歌爽直地擺擺手,提着裙擺跨出門檻。
看到外邊來來往往的人們,就像是剛出籠的小鳥兒,歡快地跑出去。
“你們聽說了嗎?丞相大人要成親了!”
咦!
丞相大人……不就是她的晏舟哥哥嗎?
晏舟哥哥要成親她怎麼不知道?
魚沉歌倒退回去,就這般光明正大地加入那些三姑六婆中認真聽她們嘴裏正說著的事。
“聽聞是今日奏請皇上的,一下子就傳開了。”
“是哪家的千金啊?”
“對啊,丞相大人日子過成那樣,哪個人敢把自家的寶貝女兒下嫁給他,跟他受苦啊。哪怕他是個丞相,可是日子過得那麼緊巴巴,除非那個千金是傻子。”
什麼嘛!
說得好像她家晏舟哥哥沒人要似的!
晏舟哥哥那是崇尚節儉!
“哪裏是千金小姐,只是一個來路不明的丫頭!而且,方才剛有最新消息傳出來,那丫頭早已非清白之身了!”
“啊!不會吧!丞相大人需要委屈至此嗎?就算再沒千金小姐肯下嫁給他,但他執意要娶的話只需在皇上跟前說幾句話就行了,何需如此委屈自己娶一個不潔的女人!”
魚沉歌渾身一震,慘白着臉倒退。
她很清楚,這些人口中說的來路不明的丫頭是她,不潔也是她。
她僵硬地看向四周,好像街上的人都丟她指指點點,罵得好難聽好難聽。
“不!不是的,不是這樣的!”她捂着耳朵不停地搖頭,拒絕去聽,不願去看那些人罵她的嘴臉。
“夫人……魚姑娘……”阿言發現她不對勁,趕緊上前喊她,可是,她卻猛地一把推開他,跌跌撞撞地跑掉。
……
“二弟果然很閑。”薄晏舟沒想到找他的人就是顧玦。
醉心坊對面的茶樓,以竹簾區隔的靠窗位置,男子懷裏抱着一個美得精緻的小女娃,小女娃正在他懷裏香甜入睡,而他正持茶淺啜,偶爾往下看一眼對面醉心坊,很明顯是在等人。
明明嫌等太久了卻又不讓人去催,能讓他如此耐心等待的也只有一個人,他懷裏孩子的娘,他的妻子。
顧玦寵他女兒真的是寵上天了,上次就因為悠悠沒坐穩,剛好親上小煜的嘴,他就恨不得從未認識過他們一樣。
若人們看到曾經惡貫滿盈,殘暴不仁的九千歲抱着女兒悠閑度日,只怕天都滿地都是被驚掉的下巴吧。
再說,男子帶一歲多的孩子出現在大庭廣眾之下那是少之又少的,基本是罕見。
自古,女子相夫教子,大部分男人甚至在孩子小的時候抱過的少之又少。何況,這人還是曾讓人聞風喪膽,又俊美尊貴。
既然來都來了,總不好調頭就走。
薄晏舟上前坐下,隨意地明知故問,“弟妹呢?”
顧玦瞥了眼對面的醉心坊,還是回答他,雖然回答這個對方明知故問的問題很愚蠢。
“與素娘敘舊。”說著,放下茶盞,低頭瞧了眼懷裏睡得臉蛋紅撲撲的寶貝女兒,嘴角微勾,鳳眸里都是幸福的光輝。
“打算何時啟程?”既然都特地來看素娘了,想必是做告別了。
顧玦一點兒也不意外他會猜到,勾出耐人尋味的笑弧,“那要問你了。”
“我三日後成親,不是特地讓人到幽府告知你了?”就怕他等不及早早起程。
“爺也希望你三日後能成得了親。”
聞言,薄晏舟臉色丕變,“你這話何意!”向來溫和平穩的嗓音也揚高了不少。
懷裏的小東西動了下眼皮子,顧玦立即低頭查看,好在孩子吧唧了下小嘴,又繼續香甜地睡去了。
薄晏舟也知曉自己險些驚醒了孩子,一直皺着眉等他解惑。
顧玦見女兒又睡沉了,這才抬頭看他,“你來的時候沒聽到什麼嗎?”
“譬如?”薄晏舟心裏有種不祥的預感。
顧玦正要開口告訴,一簾之隔的鄰座恰巧傳來聲音——
“聽說了嗎?丞相要娶的女子曾在軍營里待過。”
“在軍營里待過?你是說……營妓?”
“噓!別人都這麼傳的。”
“可是……我聽到的是說那女子出自青-樓?”
“嘿嘿……不都一樣嗎,一雙玉臂千人枕,半點朱唇萬人嘗。”
嘩啦——
竹簾突然被扯落,那兩個男人看到一張清雅俊逸卻也鐵青慍怒的臉,嚇得坐不穩。
果然不能隨便在背後道人是非。
薄晏舟沒心思沒工夫同他們浪費,冷瞪了他們一眼,拂袖匆匆離開。
他不過才走開一下,外邊怎會有這樣的謠言?
小魚,希望那丫頭有聽他的話,乖乖待在錦繡莊裏等他。
可是,以她耐不住枯燥煩悶的性子,想也不可能。
正因為如此,他才更擔心,更着急趕回去。
“嗚……”
懷裏的悠悠皺着小眉頭,扁着紅嫩小嘴,發出斷斷續續地哭聲,惱被人吵醒。
顧玦顰眉,大掌覆上女兒的耳朵,輕搖女兒哄她繼續睡,頭也不抬地道,“千絕,把那兩個人給爺扔走,記得動作輕點。”
嗓音陰柔徐徐,若是說的話不這麼嚇破人膽的話,聽來算是如沐春風。
萬千絕頷首,轉身上前,在那兩個人連滾帶爬要喊出聲前,兩個紫砂茶杯塞入他們的嘴巴,然後拎着他們出去,到樓梯口直接扔下去。
內力用得恰到好處,不至於摔死人。
於是,本來就沒什麼人的二樓再也沒人敢上來,有也躡手躡腳地自行逃命去了。
……
“阿言,小魚呢?”
薄晏舟還未回到錦繡庄就看到滿大街在找人的阿言。
“方才還在的,一轉眼就不見了,屬下辦事不利,請大人懲罰。”阿言內疚地跪地請罪。
“不見了?如何不見的!”薄晏舟伸手揪住他的衣襟,將他拎起。
這還是阿言第一次看到自家大人如此失控的一面,因為薄晏舟在人前從來都是溫和無害的,像這樣的動作,決計不可能會有。
阿言趕緊將事情經過粗略地稟報了一遍。
“馬上調人找!”薄晏舟說完,轉身去尋人。
走了幾步,忽然停下腳步,阿言趕緊上前聽從吩咐。
“儘快查出那些話是從哪兒傳出來的,還有……”薄晏舟附耳交代。
阿言聽完,點頭,轉身,迅速消失在人潮里。
薄晏舟看着人來人往的街頭,心急如焚地尋找那個身影。
光是聽到這些流言就這般激動,恍惚,他知道,流言有可能半真半假,所以她才這般急於逃開。
營妓?青-樓?
不!
他不敢去想像缺少他的那十年過的竟是這樣的日子。
他不敢去想像,那甜美笑容背後竟藏着這麼大,這麼深的痛苦。
自小被他疼若至寶的人兒,怎能遭受那些事!
“小魚……小魚……”
他滿大街地喊,卻得不到半點回應。
……
告別素娘后,風挽裳從醉心坊後門離開,帶着小蓮蓬打算前去茶樓同丈夫和孩子匯合。
這巷子,通常只有出入醉心坊的人在走,隔壁院子並未從這邊開門,再加上醉心坊成了皇家舞坊,這巷子也不是別人隨隨便便可以走的。
主僕倆剛走出沒幾步,倏然看到前方有一女子正蜷縮在地上埋頭哭泣,看她身上的衣着也還算講究。
見周邊也沒有別的人,風挽裳打定主意靠近。
小蓮蓬攔下她,“夫人。”
搖頭,因為爺不準,擔心是別有用心之人。
風挽裳正打算說服小蓮蓬,可是,她看到那女子停止哭泣,好似聽到她們的聲音了,起身就走。
“誒……”
風挽裳想喊住她,卻只捕捉到一眼她轉身前的面容,好像是……
她低頭吩咐小蓮蓬幾句,提着裙擺匆匆追上去。
……
出了被驚擾的巷子,魚沉歌一直低着頭往前走,甚至以袖掩面,害怕被人認出來,害怕聽到那些話。
終於還是被知道了,而且還是以昭告天下的方式。
這樣的她,怎還有臉面對晏舟哥哥。
一開始就不該相認的,如果一開始能剋制住該多好。
這下好了,晏舟哥哥的名聲也因為她徹底毀了。
她真的不知道他昨兒夜裏說的今日開始着手他們的親事是認真的。
原來他帶她買的那些辦喜事用的東西,是辦他們的喜事。
原來他帶她去錦繡庄量身,是要定做嫁衣。
可是,不能了,一切都不可能了。
她不能嫁他了。
這樣的她,怎配嫁他。
不知道走了多久,走到哪裏,甚至已經走到民房處,一處不起眼的偏僻角落出現在朦朧淚眼前,她想也沒想就躲進去,好像這樣就能不用面對外面的風風雨雨。
她就算要哭,也不會有人看到,不會有人聽見。
更不會讓晏舟哥哥找到她,看到她的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