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兩人陪著兒子到遊樂場玩了一天，嘟嘟開心得摟着顧然和辛雨的脖子，左親親右親親，把辛雨的心都親碎了。

顧然牽着嘟嘟的小手，走到一個木凳前坐下。辛雨站在不遠處，望着這一大一小極為相似的兩張面孔，似乎意識到顧然會對兒子說些什麼。

她的心倏地揪緊，腳底下生了根兒似得，喪失了走上前的勇氣。

辛雨實在不忍心在兒子天真無邪的小臉上看到失望和難過，小孩子太無辜了。攤了她這個沒用懦弱的媽，顧然那個負心混蛋的爹，真他媽倒霉。

怎麼告訴兒子父母離婚的事實，又不讓他受到傷害？這個問題讓她糾結痛苦了很久，遲遲不忍心下手。今天顧然主動出手，辛雨捏了把汗，暗罵這男人的心果然夠狠。

顧然低頭看兒子，嘟嘟抬起頭，對上爸爸沉黑的雙眸，問：，“爸爸，晚上的大餐有多大？”

顧然揚起嘴角笑了，深如黑潭的眼眸里閃過一絲疼惜，抬手撫摸著兒子柔軟的黑髮，寵溺地解釋道：“大餐是豐盛的意思。爸爸媽媽聽你的，嘟嘟想吃什麼就去吃什麼。”

嘟嘟清澈的大眼睛亮晶晶的，盛滿了快樂，“我要吃肯德基，玩滑滑梯，還可以拍照領禮品。”

“好。”顧然頓了頓，重新組織了一下語言，“嘟嘟，爸爸今天教給你一個新的詞語。”

“……”嘟嘟稚嫩的小臉上表情嚴肅，端正坐好，一副好學生認真聽講的懵懂模樣，水汪汪的眼睛求知若渴地望着顧然。

顧然轉身側坐面對嘟嘟，一隻胳膊搭在木板凳的靠背上，英挺的眉宇微不可見地輕蹙了下，“爸爸今天要教給你的詞語是離婚。離婚就是……爸爸媽媽雖然分開了，但依然愛你，比以前更愛你。”

顧然看兒子一臉茫然，停頓了下，繼續說：“我舉個例子，如果嘟嘟想吃雪糕，爸爸媽媽沒離婚前最多給你買一個。現在你告訴媽媽會得到一個雪糕，告訴爸爸，還會給你買一個雪糕，是不是更好？”

嘟嘟忽閃着大眼睛，緩緩點頭，粉嫩的小嘴巴往上翹了翹，兩個雪糕當然比一個要好了。

“如果我告訴依然阿姨，是不是還能得到第三個雪糕？”

顧然一怔，兒子的發散性思維……真不是蓋的，這都能算計到。

既然話說到這個份上，顧然順着嘟嘟的雪糕思維往下捋，“如果以後媽媽認識了新的叔叔，嘟嘟還會得到第四個雪糕。”

嘟嘟驚喜地捂住嘴巴，圓溜溜的黑眼珠轉啊轉，鬼心眼兒，“那讓媽媽多認識幾個叔叔，我就有更好的雪糕了，對不對，爸爸？”

“……”顧然一頭黑線，他悲哀地發現兒子被他帶溝里了。

吃完晚餐，顧然開車回家，辛雨抱著兒子在後座上。

嘟嘟玩了一天，手裏抱着玩具熊，終於安靜下來。眯着眼睛依偎在辛雨懷裏，昏昏欲睡。

辛雨以為兒子睡著了，心裏惦記顧然到底怎麼跟嘟嘟解釋離婚這事兒。看小傢伙的情緒一點沒受影響，好像比談話前還開心呢。

“你剛才怎麼跟兒子談得？”辛雨問。

正在開車的顧然聽到辛雨的問題，眼角抽了抽，答：“談得……還算順利，嘟嘟很好地掌握了離婚這個詞兒的含義。”

一道稚嫩的童聲打破了車內的寧靜，“離婚就是我可以得到四個雪糕，如果媽媽認識更多的叔叔，我還可以得到更多的雪糕。”

嘟嘟換了個姿勢，把玩具熊抱得更緊。這一天玩得真開心啊，吃好玩好還有禮物，嘿嘿，睡覺嘍。

辛雨從驚愕中回過神兒來，低頭看兒子紅潤漂亮的小臉，確定小傢伙睡著了。

她倏地抬頭，盯着顧然的後腦勺，恨不得盯出一個血洞來，“顧然，你就是這麼給兒子解釋的？四個雪糕，更多的叔叔？呵，你操心操得可夠寬的。”

“我只是給他一個比較形象的比喻，對一個新事物的學習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不能操之過急。嘟嘟能認識到以後會有更多的人疼他，也算有收穫。”

辛雨感覺有一陣陰涼的寒風從腳底呼嘯而過，這男人厚顏無恥到令人髮指，多麼完美的大結局……四個雪糕。

“顧然，你給兒子灌輸這樣的思想，是不是等不及要結婚又怕影響在兒子的心目中高大虛偽的形象？”辛雨說到結婚兩個字，心還是不受控制地疼了下，“你那兩份雪糕，我兒子不稀罕。”

顧然沉默片刻兒，“我還有形象可言嗎？”

“還真沒有。”辛雨毫不客氣地頂了回去。

壓抑封閉的車廂內，顧然自嘲地輕哼了聲，淡淡的尾音里延宕着譏諷。

除夕之夜，夜幕下煙花璀璨，張燈結綵，入目滿是大紅色對聯，洋溢着春節的喜氣。

辛雨打開電視機找到中央一套春節聯歡晚會把音量調大，讓歡聲笑語充盈整個房間。雖然只有她跟兒子兩個，她還是決定好好過節，打消買速凍水餃的念頭，親自動手包餃子。惹得兒子時不時地跑到廚房，擔憂地問：“媽媽，你行不行？”

“……寶貝，你吃到嘴裏的不是餃子，是媽媽的愛心。”辛雨努力給自己撐面子。

嘟嘟撇嘴，“我更喜歡吃餃子。”

辛雨包的餃子外形還是挺漂亮的，弱項在於不會和面。面太稀加麵粉，面太硬又加水，加來加去，加成了一大團面，足夠六個人吃得量。餃子餡有點咸，她倒是會靈活變通，把餃子皮果斷加厚。

熱騰騰的餃子端上桌，幾道家常小菜，一頓簡單的年夜飯呈現在母子二人面前。辛雨給兒子一盒酸奶，給自己倒了杯紅酒。

“來，嘟嘟，乾杯，新年快樂。”

嘟嘟舉起酸奶盒子，跟媽媽的杯子碰了下，剛要喝酸奶，又問：“爸爸還回來嗎？”

“……爸爸出差估計回不來了。嘟嘟，有媽媽陪你過大年不好嗎？”辛雨小心翼翼生怕兒子問起顧然，可避無可避，兒子一晚上問了好幾次。

“我喜歡爸爸媽媽一起陪我過年，這樣我就可以收兩份紅包，爸爸還會帶我去放煙花。”想到放煙火，嘟嘟的小臉上流露出期待和喜悅。

說完低頭吃餃子，吃了兩口后，小傢伙抬頭對媽媽問：“肉餡藏到哪裏去了，我怎麼咬不到？”

辛雨呵呵地笑笑，“嘟嘟不要放棄，餃子皮兒是厚了點，你繼續吃總會吃到的。”

吃完年夜飯，辛雨拉著兒子直奔樓下，嘟嘟好奇地盯着媽媽手裏的煙花，有點難以置信。

“媽媽，你不怕嗎？”在嘟嘟的記憶力，每年都是爸爸帶着他放煙花，媽媽負責捂着耳朵躲得遠遠的。

辛雨看着地上的煙花，深吸了口氣，沖兒子點點頭，“媽媽不怕，不就是放煙花嘛，小意思。”

其實不怕是假的，煙花炮竹在她童年的記憶力留下過陰影。那年她住在奶奶家，正值小叔叔結婚，家裏買了很多煙花炮竹堆放在儲藏室里。誰料儲藏室里的煙花鞭炮突然爆炸，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嚇壞了年幼的辛雨，煙霧大火把整座樓包圍住，年邁的奶奶抱着她被困在房間裏。奶奶用身體護住她，自己卻再也沒有醒過來。

辛雨不忍心讓兒子失望，點了根香，蹲下身子慢慢靠近煙花。拿着香的手指都在發抖，一下兩下三下，只聽炮竹發出呲一聲。她轉身撤退，拉起兒子的手撒開腳丫子就跑。

“媽媽，跑那麼遠還能看到嗎？”嘟嘟搖晃着她的手大聲反抗。

辛雨腳步一頓，轉身抬頭，煙花在夜空綻放的一瞬，好美。

“哇，好漂亮。”嘟嘟開心地揮舞着小手。

辛雨咧嘴笑了，臉上流露出孩子氣的興奮和自豪。瞧，我連煙花都敢點燃，生活里少了顧然，又算得了什麼。

她抬頭仰望星空，目光似有若無地掃向那扇窗戶，微弱的光線暗淡到冰冷，他在家嗎？！應該不在吧，她下午看到他開車出去，此刻兒應該在跟佳人共度良宵。

“辛雨，沉寂在過去顧影自憐的女人都是犯賤，誰會在乎啊。男人可以左擁右抱，你也可以另結新歡。”李梅打算給辛雨介紹男朋友。

辛雨：“我不需要誰在乎，我最近忙死了，還要照顧兒子，哪有心情去相親？！”

“找個男人幫你一起照顧嘟嘟不就輕鬆點兒嗎？”李梅不放棄，“我這個遠方表哥長得不錯，工作穩定，有房有車，條件不錯的。你就見見唄，就當多認識個朋友，又不會少塊肉。”

辛雨不接下茬，拿起包就要走，“時間到了，我去接嘟嘟。”

“辛雨，你再考慮下，女人可經不起歲月的蹉跎，趁現在還有點資本趕緊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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