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辛雨沒買到火車票，索性過年不回老家了。她跟顧然離婚的事兒，沒告訴父母。如果她一個人帶著兒子回老家過年，少不了被逼供拷問。說實話，她現在還沒辦法坦然地向別人講訴自己婚姻的失敗。
不是逃避，而是心累，只想靜靜地過日子。
“過年也不回來嗎？！我和你爸很想嘟嘟，我們年紀都大了，渴望兒女常回家看看的心情，小雨啊，你跟顧然怎麼就不明白呢。我們一個女兒，早知道真不該讓你留在外地，當年……”
母親大人退休后，人民教師的啰嗦嘮叨功夫又要發威了，辛雨趕緊打斷母親的憶當年。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媽。常回家看看……這個主要是今年有些特殊情況，顧然忙，我也忙。五一放假，我們會回去看你和爸的。”
母親鼻子裏不滿地哼哼了兩聲，還要等到五一，說不定老娘過兩天就殺過去。辛雨不等母親再次開腔講話，趕緊掛斷電話，心裏對每天遭受母親語言摧殘的父親默默地同情了一把。
臨近過年，超市促銷活動如火如荼，人山人海。
辛雨帶兒子逛超市採購年貨，雖然新年只有她和兒子，可日子總要過得。不僅要過，還要過得熱熱鬧鬧，揚眉吐氣。
李梅常說離婚的男人是香餑餑，離婚的女人，尤其是帶着孩子的女人可就麻煩了，燒壞的山芋沒男人願意接手。
辛雨偏不信，女人非得找男人嗎？！這輩子被顧然傷透心，對男人已無愛。每當想起那個混蛋，她心裏憤怒的焰火彷彿澆了汽油恨不得燒死他。
“媽媽，媽媽……”嘟撅着粉紅的小嘴巴，不滿地看着咬牙切齒，一臉怒容的辛雨，小手扯着媽媽的衣袖。
辛雨回過神兒來，才發覺自己又魔怔了。最近她總是莫名其妙地發獃，越想要忘記，越忘不掉，精神分裂似得同時充當縱火犯和消防員，一邊點火一邊滅火，每次都把自己搞得頭痛欲裂。
嘟嘟笑眯眯地指了指一旁的冰櫃，說：“媽媽，哈根達斯雪糕，我今天很乖哦，你請我吃吧？”
來超市之前，嘟嘟就吵着要吃雪糕，各種耍寶裝乖。辛雨知道嘟嘟的小心思，可擔心他拉肚子，果斷地拒絕。
嘟嘟立馬繃著粉嫩的小臉，雙臂抱在胸前，撅着嘴巴生氣了，“你自己去超市吧，我不去了。”
“你是小朋友，自己在家太危險。”
嘟嘟斜媽媽一眼，“那讓爸爸在家陪我玩？”
辛雨的心倏地一疼，為難。兒子還不到四歲，她真不知道該怎麼跟嘟嘟解釋爸爸媽媽已經離婚的事實，好殘忍。這些天兒子經常問爸爸去哪了？辛雨只搪塞說爸爸去出差，要過些日子才回來。嘟嘟畢竟年紀小，給個棒棒糖，就把親爹丟到腦後了。
談判的結果，辛雨輸給了兒子。
來到超市，辛雨很不厚道地想耍賴。“請你吃奧利奧？果凍？西瓜？雪糕太涼了，吃了會拉肚子的……拉稀。”辛雨故意誇張地說，嫌棄地皺着鼻子。
嘟嘟五指交握，認真思索問題的神情像極了顧然。辛雨哀嘆基因的強大真是可怕。
“我可以坐在馬桶上吃，媽媽，不會弄髒褲子。”嘟嘟明亮的大眼睛眨呀眨，這樣總沒問題了吧。
辛雨黑線，坐在馬桶上吃雪糕，這畫面太詭異。
“那待會……給你買，我們先逛逛，看看有沒有別的好吃好玩的。”辛雨決定採用迂迴戰術，先拖着，然後轉移注意力。不過是一個三歲多的小屁孩，我當媽的還搞不定的話，簡直枉為人母了。
嘟嘟清澈明亮的眼睛黯淡下來，秀氣的眉微蹙着，就媽媽肚子裏的那點花花腸子，他早看清楚了，就知道糊弄小孩子。
“媽媽，我可以下來自己走嗎，我乖乖地跟着媽媽，不亂跑。”小傢伙心想等我從購物車裏逃出來，偷偷走到冰櫃前，拿出雪糕先啃上一口再說，到時看你拿不拿錢。哼哼哼，不拿錢的話，你是我媽媽，咱們誰也跑不了。
“你真聽話不亂跑？”辛雨忍不住問，根據她以往帶兒子來商場的經驗，基本上相當於野馬出籠，嘟嘟跑得那叫一個歡勁兒。
嘟嘟可憐兮兮地點頭表示誠意，沒給買雪糕，還被困在購物車裏，沒有自由，你這親媽比狼外婆還狠呢。
“好，媽媽抱你下來，但要牽着媽媽的手，不能亂跑哦！超市人太多，我怕你跑丟了。萬一被瘋子抱走就找不到媽媽了，還會被……”
“賣給妖怪。”嘟嘟接口說，啰嗦嘮叨也遺傳咩，媽媽比骨灰級的外婆還啰嗦，簡直跟豆沫似得。媽媽好歹也是名牌大學畢業的高材生啊，整天對祖國的花朵宣傳封建迷信真得好咩？！爸爸早就告訴他，這世界上沒有妖怪鬼魂，要相信科學。
辛雨把兒子從購物車裏放出來，小傢伙確實挺乖，一隻小手抓着購物車，跟着媽媽選購年貨。
辛雨對兒子的表現相當滿意，單親家庭的孩子也許會更獨立堅強吧。
“媽媽，我要那個可愛的肥皂盒。”嘟嘟興奮地說，慫恿媽媽去湊熱鬧。
辛雨想去看看，又擔心兒子。嘟嘟機靈着呢，趕緊說：“我看購物車，等媽媽。”
“你跟着我。”辛雨邊囑咐兒子，邊拉着車把手，注意力已經被人群吸引，踮着腳尖往裏看，試圖往裏湊近一點再近一點。
超市在促銷藍月亮洗衣液，購買兩瓶洗衣液送洗衣皂和雅麗潔的毛巾。相當划算，辛雨買了四瓶藍月亮洗衣液，送了兩條毛巾和洗衣皂。
她轉身往購物車裏放洗衣液，突然發現兒子不見了。
辛雨的心倏地一緊，哪還顧得上購物車，瘋了似地找兒子。可整個超市找遍了，也沒找到兒子，她的腿都嚇軟了。
超市的廣播一遍遍播放着尋人啟事，可是一無所獲。
把弄兒子丟了。
辛雨急得都要哭了，眼圈紅紅地隱忍着不讓眼淚掉下來，活脫脫像只被扔到油鍋里煎炸的兔子，急得跳腳卻無計可施，徒勞得撲騰着。
“小姐，您看這幾張監控截圖，是你兒子嗎？”超市裏負責監控的工作人員放大視頻，滑動鼠標，屏幕上箭頭指向一個穿着天藍色大象鼻子羽絨服的小男孩，正跟隨人流從超市收銀台走出去。
“是我兒子，嘟嘟……嘟嘟……”辛雨在監控里看到兒子的瞬間，眼淚決堤而下。
“距離監控上的時間已經有半個小時了，孩子會不會自己回家或者遇到熟人了？或者……被壞人拐走了？這都不好說啊，小姐您也是明白事理的人，這從法律上來說，我們超市是沒有任何責任的。”一個超市負責人委婉卻態度鮮明地撇清關係。
“我沒想賴你們，是我自己太笨，是我自己不好，連兒子都看不住……”辛雨不爭氣地哭起來，弄得幾個大男人面面相覷，簡直有些羞愧啊，好像欺負了她似的。
“趕緊給你老公打電話吧，抓緊時間再找找。”
工作人員的話一下子點醒了辛雨，現在不是哭的時候，趕緊報警找兒子。她擦了把眼淚，想到兒子，想到出-軌的顧然，恨恨地丟下一句，“我老公死了。”疾步走了出去。
辛雨打電話報警，警察說時間太短不能立案，還未等辛雨哀求，電話已經被掛斷了。
“你大爺的，姑奶奶也是納稅人好吧！人民才是國家的主人，主人花錢養着你們，你們就這態度，太混蛋了。”辛雨擎着電話，氣得爆粗口。
辛雨在超市周圍，火車站，汽車站，找了一下午都沒找到兒子。心力交瘁，雙腿疲憊不堪，直接蹲在馬路牙子上抱着膝蓋痛哭起來。
寒風呼嘯，揚起地面上的一個紅色膠袋，飄飄洒洒地落到了辛雨的頭上。她怔怔地望着霓虹燈下川流不息的車海，眼睛一閉，真想終身飛奔上去。
兒子找不到，她也不想活了。
正在她萬念俱灰的時候，手機鈴聲驟然響起，“豬，你的耳朵是那麼大，呼扇呼扇也聽不到我在罵你傻……豬頭豬腦豬身豬尾巴……”
顧然！
經常罵她像豬，罵她傻的顧然，這個手機鈴聲是他特意為她量身設定的。真真恰如其分，用心良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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