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辛雨下班後去銀行取錢，密碼輸入兩次，提款機都提醒密碼錯誤。

她記起，距離上次取錢應該是五年前了，那時她跟顧然剛結婚。她最討厭到銀行取錢辦理業務，還得排隊太麻煩。結婚後家裏里裡外外都是顧然操心料理，每個月會把生活費放在抽屜里隨她花。如果錢快見底了，顧然會及時地把零用錢再放進去。

這麼多年不親自取錢，密碼都記不起來了。如果輸入三次錯誤，□□會被凍結。

辛雨猶豫很久，無奈地拿出手機，給顧然打電話。鈴聲響了幾聲，很快接通，電話那頭傳來顧然低沉涼薄的嗓音。

“有事？”

兩人都離婚了，因為這樣的事情給前夫打電話確實有些尷尬。辛雨雖然臉皮夠厚，也有些張不開口。

顧然見辛雨不說話嗎，追問道：“你在哪裏？”

“銀行，我正取錢呢……”辛雨囁嚅。

“又忘記密碼了？”顧然輕慢地問。

“……嗯，讓嘟嘟給鬧得，我記錯了。”辛雨厚顏無恥地拿兒子墊背。

“離婚時，我不是提醒你修改密碼了嗎？你的新密碼，我怎麼會知道？”顧然扶額。

“額，就是忘記修改了，還是原來那個密碼，我也……忘了。”

“呵，真是笨得坦蕩。”顧然告訴辛雨密碼后，忍不住譏嘲道：“辛雨，咱們離婚這事兒，你總不至於也忘了吧？！難道你指望我繼續當你的保姆兼賬房先生？”

辛雨有些惱羞成怒，“我當然沒忘！我以後不會再打電話麻煩你，還有趕緊找房子滾得越遠越好。”

辛雨修改好銀行密碼，怕自己忘記再被某人嘲笑，特意記在手機里的記事本上。

她把□□里的3000塊錢全部取出來，坐公交車直奔火車站，準備買回老家的車票。在去火車站的路上，辛雨想得最多的就是以後如何讓自己的錢包豐.滿.膨.脹起來。

辛雨從小生活在溫馨和睦的家庭里，父親是公務員，母親是高中老師，雖不是大富大貴，但絕對衣食無憂，完全是小公主范的養成模式。

結婚後，顧然從沒讓她為錢操心過。即使在剛畢業最艱苦的那段時光，他也總是慣着她。兜里有一百塊錢，他便捨得讓她花九十九，剩下的一塊錢是他的底線，理智。

她花錢隨心所欲，沒有計劃性，就她自己那點微薄的工資要養兒子，還要每月還房貸，估計連逛超市都要捂緊口袋了。

辛雨下了公交車，站在人潮湧動的火車站，心想又到年關了。遠在異地他鄉的遊子們殷切回家的熱情裹挾着節日的喜悅，彷彿熊熊燃燒的烈火，燒到一張站票都不剩。在火車站轉悠一圈，連黃牛票都沒買到。

辛雨暗暗後悔沒提前買票。以往每年都是顧然負責訂票，她最樂意幹得活就是採購年貨，樂呵呵地拉着顧然穿行在各大商場。

辛雨佇立在吵鬧的候車大廳里，環顧周圍熙熙攘攘的乘客，火車進站的廣播聲彷彿穿越記憶的長河，一下子將她拉到了九年前。

大二寒假，同樣擁擠的春運火車站，辛雨第一次遇到顧然。

火車轟隆隆地疾馳而來，黑黝黝的火車魚罐頭似的擠得水泄不通。火車還沒靠站，等候的乘客紛紛追着火車跑起來，跟辛雨一起的幾個老鄉都跑散了。

辛雨拉着行李箱，惶恐地望着蝙蝠般飛竄到梯口的乘客，連窗戶上都爬滿了人，黑壓壓一片。為回家過年，大家把飛虎隊玩命爬火車的狠勁兒都拿出來了。

辛雨驚慌失措地站在人流里仰望眼前壯觀的火車大戰，她拉着笨重的行李箱，被奔跑地乘客撞得東倒西歪，不知該跑向哪節車廂才能踏上回家的路。

就在辛雨拎起行李箱順着人流往火車上擠時，她的行李箱被撞翻在地上。只聽哐當一聲，箱子裏的東西全撒了出來。

下一秒，便看見無數大鞋底子踩在她新買的she唱片上，她心疼得滴血。

“喂，我的唱片，我的衣服……麻煩慢點，慢點……”各位旅客腳下留情啊。

她手忙腳亂地撿起東西往行李箱裏放，又窘又急眼淚都要出來了。大家趕着回家過年，沒人願意停下腳步幫她一把。離開雷鋒的日子，人情如此冷漠，可悲可嘆。

正當辛雨悲涼地腹誹時，眸光一頓，一個背着雙肩包的男生在幫她撿散落在地上的東西。利索精神的短髮，清俊帥氣的側臉，骨節分明的大手正拿着她最愛的言情小說。

他就是辛雨的老公，顧然。

根據顧然的回憶，如此兵荒馬亂的時刻兒，辛雨依然不改花痴本色。一雙飄動着桃.花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臉，那表情簡直有以身相許的決心。

當然，辛雨才不會承認。

辛雨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被打包從窗口塞進火車裏的，慶幸地是她活着登上火車。

她興奮地轉身，撞上一雙同樣躍動着喜悅的雙眸，彷彿劫後餘生的惺惺相惜，兩人都笑了。

男孩雪白的牙齒襯着小麥色的肌膚健康硬朗，充滿朝氣，那飛揚的神采彷彿炙熱的光束一下子照亮了她的小心臟。她羞澀地別過頭去，連句感謝的話都緊張地忘記說了，只覺得這男孩長得真好看，笑起來的樣子簡直帥呆了。

只是他好像不怎麼愛笑，年輕稚嫩的臉上有着超出實際年齡的淡定沉穩。

“壞了。”辛雨猛然發現她的雙肩包找不到了，“我的包丟了，怎麼辦？！”

“包里都有什麼？”

“學生證，身份證，飯卡，錢包……”辛雨越說越覺得眼前黑線。

“包里那麼多重要的東西，你怎麼能隨便放？！”眼前的女孩清澈的大眼睛看着挺機靈的，可有時又透着一股憨態可掬的傻勁兒，像……啃不到竹子的熊貓。

“我沒隨便放啊，我就是怕丟了，才一直把那個包抱在懷裏的。”

“……”顧然。

“可是抱着抱着……就抱沒了。”辛雨懊惱地撓頭，到了青島火車站，還要轉坐客車才能到家，看來只能厚着臉皮借債了。

青島火車站外。

“謝謝你借錢給我，過完年回到學校，我會馬上還給你的。”辛雨真誠地說。

“30塊錢而已，不用還了。”

“那怎麼行，我一定要還的。錢雖然不多，但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啊，關乎一個人的素質品德。你在哪個系？你不告訴我你的名字，我怎麼還你錢？”辛雨跟在男孩身後，聒.噪個不停。

“真得不用還了，我們不順路，你就別再跟着我了。”男孩提着輕便的行李包往前走。

“不行，我媽媽從小教育我要知恩圖報，你幫我上了火車還借錢給我，不然大過年的我就流落街頭了。你要不告訴我，我就一直跟着你，一直跟到你家裏，我爸媽也會親自登門拜訪的……”

男孩倏地轉身，無奈地看着眼前不依不饒口若懸河的丫頭，心想自己幫人還幫助麻煩來了。

“金融系，顧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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