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辛雨沒料到單俊傑還會再找她。眼前的男子依舊劍眉星目，西裝筆挺，俊雅的外表下透着一絲桀驁不馴，可似乎跟以前有些不同了，到底是哪裏不同，她也說不清楚。
單俊傑對上辛雨探尋的目光，“你是不是很好奇我為什麼約你出來？”
辛雨微微點了點頭，“是有些好奇，難不成你想讓我跟你聯手把拆散她們，把孟依然搶回來？”
單俊傑抿唇笑了下，他知道辛雨在挖苦他。他所說的話，她也未必相信。可欺騙一個對自己完全不設防的女人，他心裏確實有些愧疚。
他端起咖啡杯淺淺地抿了口，放下杯子，望向她的目光有些深沉，似乎在猶豫不決。
“你今天找我來到底什麼事兒，我跟你這種大少爺耗不起，我待會還要去做個訪問。”辛雨不耐煩地低頭看腕錶上的時間。
“顧然生病了，胰腺癌晚期。”
辛雨的心咯噔一頓，彷彿心臟最柔軟的地方被人用手指狠狠地戳了下。她抬眸看向單俊傑，愣怔數秒，輕扯了下嘴角，“就算你恨顧然，這種詛咒也太過分了吧。”
“我以前是恨顧然，恨他奪走了依然。”單俊傑自嘲笑了聲，“但我現在明白一個道理，如果她真心愛你，誰也奪不走……包括死亡。”
“你能認識到這一點，也算一大進步。分手后未必是敵人，與其憎恨，不如祝福吧。放過別人，也放了自己。單俊傑，如果你今天來找我，只是為了讓我傾聽的懺悔及領悟，我想我該走了。”辛雨站起來欲走。
單俊傑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辛雨，我沒有騙你，更沒有詛咒顧然。我前幾天去醫院看望一位朋友，碰巧遇到顧然被緊急送往手術室。我也是出於好奇，後來託人偷偷從電腦里調出顧然的病例，才知道他去年就查出患了胰腺癌，發現時已經是晚期了。。”
辛雨怔怔地望着單俊傑一張一合的嘴巴，大腦完全陷入了癱瘓狀態。她不能思考也無法呼吸，她不信，顧然怎麼可能得癌症？他平時身體很健康，連感冒發燒都很少有過，怎麼可能得這種病？！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又坐回到沙發靠椅上的，一顆心隨着綿軟的沙發墊往下沉去，彷彿沉入幽黑無聲的海底。
“辛雨，當我知道顧然的病情后，我也糾結了很久要不要告訴你。”單俊傑嘆了口氣，“我不知道今天這麼做對不對，但我認為……你應該願意知道真相。”我欠你的，也當是還了。
————
辛雨走出咖啡廳，站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頭頂驕陽似火，腳下的柏油馬路要融化了似得，不斷往空氣里釋放着熱氣。她不知道該往哪裏去，就像她不知道單俊傑的話是不是真得，她活似一覺睡了千年才醒過來，眼前的一切都是陌生的。
手機鈴聲響了一遍又一遍，她本來跟出版社的編輯約好談出版的問題。可現在她的心全亂了，完全沒有任何心情理那些無關緊要的人，她的心裏只有一個顧然……顧然！
她攔了輛出租車，直接去了醫院。她在病房樓里發了瘋似得一個個病房裏尋找顧然，在別人眼裏或許她很傻，很笨，不可理喻，可她現在只想找到他問個明白。
為什麼逼她離開，為什麼不讓她陪在他身邊？難道在他眼裏，她就那麼脆弱，那麼不值得信任么。
“辛雨，你怎麼在這裏？”蘇陽從病房裏走出來，看見辛雨有些吃驚。
辛雨看向蘇陽，一臉嚴肅靜穆，連眼神都有些發直“你有時間嗎，我想跟你談談。”
蘇陽微微蹙了蹙眉，感覺辛雨有些不對勁兒，隱隱有不好的預感。他點點頭，嗯了聲，說：“跟我到辦公室。”
蘇陽推開辦公室的門，側身讓辛雨進來。
“小雨，你今天怎麼了？”
辛雨轉身看着蘇陽，一雙清澈的眼眸亮晶晶的，“你也知道，是不是？”
“知道什麼？”
辛雨一字一頓地吐出幾個字，彷彿用盡所有的氣力，“顧然要死了，是不是？”
蘇陽漆黑的瞳孔驟然一縮，她還是知道了。
她望着他的眼神里透着恐懼和傷痛，彷彿連呼吸都是疼的。
蘇陽垂下眼眸，眼底閃過一絲落寞。是他嘀咕了辛雨對顧然的感情，還是她從未忘卻？
他深吸了一口氣，說：“是，顧然胰腺癌晚期，這半年來癌細胞一直在擴散，已經嘗試了很多藥物，但……小雨，我也是前段時間才知道的。”
“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你不是說永遠不會騙我嗎，原來你們都是騙子！”
“小雨，你冷靜一點！”蘇陽的大手握住辛雨顫抖的肩頭，“我不是想騙你，而是……顧然不許，不許我們告訴你，他期望在臨死前看到你和嘟嘟幸福，你明不明白？”
“……他怎麼可以那麼殘忍，殘忍地把我和兒子推開？”辛雨眼眶一燙，眼淚無聲無息地流下來。
她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為顧然流一滴眼淚，不會再為他傷心難過，可她終究還是敗給了他以殘酷偽裝的愛里。
“小雨，顧然做出這種選擇，心裏不比你好受。可他是個男人，是個理智到殘忍的男人，他有自己的判斷。”蘇陽嘆了口氣，“我曾經也問過他到底是為什麼，他說……不想讓你和嘟嘟哭着為他送行。”
顧然的童年生活，辛雨是結婚後才知道的。有一次兩人晚上去爬山，辛雨不小心扭到腳從台階下滾下來。幸虧顧然眼疾手快，伸手將她拽住才沒摔成重傷。
顧然背着她下山，腳上的傷痛得她咬牙挺着，感覺下一秒就要死了似得。
“顧然，如果我死了，你會不會再找個老婆？”辛雨無聊時就愛胡思亂想，腦洞大開。
顧然身軀一僵，隨即輕笑了聲，答：“會的。”
辛雨氣得翻白眼，這男人會不會聊天啊？！
“因為我知道，你不捨得讓我孤孤單單地走完下半輩子。”
顧然一句話說得她的心又軟了下來，“我是不捨得你孤單，可想到在我死後，你娶別的女人，我還是會生氣，會不開心。
喂，每當女人問這種無聊的問題時，男人不是應該說：寶貝，你是我心裏的女神，你怎麼會死呢就算你真得不在了，我也不會看其他女人一眼，我會一輩子活在對你的思念里。”
這才是老婆和老公的正常對話嘛！
“你也知道自己的問題很無聊。”顧然輕輕往上顛了顛後背上的人，讓她趴得更舒服些。
“……”辛雨被堵得無話可說，恨恨地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本想咬狠一點，最好咬出血來做個屬於自己的標記，可終究沒捨得。
被咬的傢伙悶悶地笑了兩聲，似乎還很享受。
曾經的回憶歷歷在目，辛雨無助地陷在柔軟的沙發里，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消失殆盡。
“顧然到底在哪裏，為什麼我找了好久都找不到他。”
“你確定現在要去找他么？”
蘇陽低沉黯啞的嗓音將辛雨拉回現實，她抬眸怔怔地望着他。真得要去找顧然么？找到他自己能控制住不哭么，能坦然地面對他忍受痛苦么，能面帶微笑送他最後一程么……
蘇陽的模樣有些模糊，她抬手擦了擦，臉頰竟早已濕潤。
原來這些她都做不到，她忍不住流淚，忍不住心痛，忍不住想抱住他，告訴他不要走，不要拋下她和兒子。
“小雨，我先送你回家。”
辛雨抓住蘇陽的手，問：“他現在在哪裏？我只想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
“……出院了，至於住在哪裏，我也不太清楚。”
辛雨直直地望着他，看得他心裏彆扭，“小雨，我真得不知道顧然住在哪裏。他從你們小區搬走後，我也是在醫院裏見過他兩次。”
辛雨明白蘇陽沒有撒謊，頹然地垂下手臂，嘴裏念念道：“孟依然一定知道。”
“孟依然是顧然的主治醫生，其實他們兩個人沒有什麼……”
“你不要說了。”辛雨彎了彎嘴角，露出一絲苦笑，“如果顧然能好好地活着，他愛上別的女人又能怎麼樣，我現在只想他活着……好好地活着。”
蘇陽看辛雨精神恍惚，神情疲憊，一雙眼睛紅得跟兔子似得，擔心地說：“我先送你回家吧，回去好好休息。所有的事兒都放到明天再說，好不好？”
辛雨突然想到什麼，抬起手腕看了下時間，急匆匆地站起來就往外走，“該接嘟嘟放學了。”
辛雨剛走到門前，手臂被蘇陽扯住，“你的包。”
“奧。”她從蘇陽手裏接過來包。
蘇陽脫下白大褂，不放心地說：“還是我送你吧，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