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身後傳來顧然的聲音，“辛雨，我想和你談談。”
辛雨頭也不回，淡淡地說：“有什麼可談的，顧總那麼忙，肯定沒時間參加這種活動。我陪嘟嘟去就可以了，他已經習慣了媽媽在身邊。”
她以為他會反唇相譏，講一堆大道理，可他沒有。他只是默默地跟在她身後，一直跟着她走到公交車站牌下。
辛雨轉身，面含慍怒，“顧然，你要幹嗎？”
顧然雋黑的眸子看着她，“我想陪嘟嘟去參加這次夏令營。”
“你想？！”辛雨譏笑，“顧然，請你不要這麼自私，你也考慮下別人的感受好不好。咱們這樣的家庭組合怎麼一起去，你不覺得尷尬嗎？”
“我會安排好住宿問題，這個你用擔心。”
“……顧然，我們已經離婚了，我不想再跟你攪合在一起。你走你的陽光大道，我走我的獨木橋，井水不犯河水。你想表現你的父愛，我不攔着，但我們不要同時出現好不好？我們不是講好了嘛，每個月安排嘟嘟跟你見一次面。你大可以在你的專屬時間秀父愛啊，何必這次再跟我搶？”辛雨說完，轉身欲走，胳膊倏地被顧然抓住。
“辛雨，我不是要跟你搶。我只是想在最後的時間裏多陪陪兒子，多給他留些回憶。”顧然的嗓音低沉黯啞，透着一絲淡淡的哀傷。
辛雨心頭一僵，回首看向他，“什麼叫最後？！呵，你是去火星還是要死了，你以為裝可憐，我就會同意你去參加夏令營嗎？！”
“……我要去美國，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顧然垂首，薄唇微抿，長密的睫毛遮擋住眼底的所有情緒。“我不是一個好爸爸，我註定要虧欠兒子了。所以可不可以讓我在最後再為兒子做些事情，多陪陪他？”
辛雨愣怔數秒，抬頭輕笑了聲，“嘟嘟現在還不到四歲，就算你給他再多的回憶，他也不會記得你。小孩子忘記一件事情，忘記一個人很快的，更何況以後日子那麼長，誰知道他會不會改口叫別人爸爸。”
她看顧然的臉色微變，靜默之下流淌着無邊無際的悲哀，她覺得很痛快，卻開心不起來。她沒想到有一天自己會對顧然說出如此殘忍的話。
“……你說得對，再多的回憶也比不上一點一滴的陪伴，兒子忘記我，是我咎由自取。如果將來那個人……可以對嘟嘟多一些疼愛，我會對他充滿感激。”顧然黯然轉身，挺拔的身軀越發顯得清瘦，步伐一如從前穩健決絕。
辛雨望着顧然的背影，愣怔數秒，轉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每個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即使這條路上再也沒你的陪伴，我也要努力走下去，而我們再也回不到原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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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晚飯，辛雨忙着收拾餐具，嘟嘟像個小跟屁蟲在媽媽身後晃來晃去。她讓兒子出去玩，小傢伙也不出去，問來問去都是關於這次夏令營活動的問題。
“媽媽，深林里有沒有大老虎？”
“媽媽也沒有去過，應該沒有吧。如果小朋友不聽話，離開隊伍亂跑的話，那就不好說了。”辛雨不失時機地教育兒子。
嘟嘟的眼睛瞪得圓圓的，“好可怕，一定要爸爸去才行，還要帶上我的奧特曼，爸爸和奧特曼會保護我的。”
辛雨看兒子一眼，“我不是說了嘛，爸爸工作忙沒時間，媽媽一個人陪你去就可以了。”
“不要，你是女生，打不過怪獸，也打不過老虎，我要爸爸也去。”嘟嘟喊着就要去隔壁找顧然。
辛雨追出去把兒子揪了回來，“不許去找爸爸！你要不聽話，媽媽就打你屁股。洗澡睡覺，媽媽給你講故事。”
嘟嘟撇嘴，淚汪汪的眼睛望着媽媽，“其他小朋友的爸爸都去夏令營，為什麼我的爸爸不來陪嘟嘟？難道嘟嘟不夠乖么？”
兒子的一聲聲質問，把辛雨的心都問碎了，可她又實在想不出更好的解釋，只能說：“爸爸這幾天要開會，實在太忙了，抽不出時間……”
“你騙人，你們大人都愛撒謊，我不喜歡媽媽了。笑笑告訴我，離婚就是爸爸媽媽不在一起了，不愛嘟嘟了。嗚嗚嗚……我不要四個雪糕，我不要叔叔阿姨，我要你跟爸爸在一起。”嘟嘟哭着跑進卧室，砰地關上了門。
辛雨抬起手輕叩房門，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嘟嘟，是媽媽不好，是媽媽錯了，媽媽給你道歉……你先把門打開，好不好？”
房間內傳來嘟嘟的哭聲，可他就是倔強地不給媽媽開門。她的心伴隨着那砰的一聲門響被擠壓得血肉模糊，而此刻兒，一門之隔，兒子的淚水緩緩流進遍佈傷痕的血肉里，更是讓她生生的疼。
辛雨萎頓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門板。約莫過了半個小時，她扶着牆站起來，腿酸得差點沒摔倒。她找到嘟嘟卧室的鑰匙，輕輕打開房門。
嘟嘟趴在書桌上睡著了。辛雨走過去，輕輕地抱起兒子放到小床上。
她抬手揩去兒子眼角的淚水，“嘟嘟，媽媽對不起你！我不該因為自己的憎恨，剝奪你享受父愛的權利。媽媽答應讓你和爸爸一起參加這次夏令營活動，明天一定要開心哦！”
辛雨給兒子蓋上被子，輕輕帶上房門。她走到陽台，拿出手機找到顧然的名字，摁了電話號碼。
“辛雨？”顧然有些意外辛雨會給她打電話。
“是我，我想……還是你陪嘟嘟去參加這次的夏令營吧。”辛雨想到顧然說“最後的時間”，不由得猜想或許他跟孟依然這次去美國大概是結婚定居了，嘟嘟下次再見到爸爸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呢，她不該這麼自私。
“……”電話那頭一片沉默。
辛雨擎着電話，不覺皺眉，“喂，喂……”
她抬頭，對上他沉沉的目光。
顧然身着一件月白色休閑襯衣，就那麼靜靜地佇立在夜幕下，望着她。
辛雨悻悻然收起手機，她竟然忘了兩人現在是鄰居，陽台相鄰。此刻兒，兩人之間不足兩米的距離，觸手可及。
“那個……你能抽得出時間陪嘟嘟去嗎？”辛雨問。
“你放心我會安排出時間的。”
“那就好。嘟嘟的東西我都收拾好了，你要提醒他多喝水，不要貪吃涼的東西，當心拉肚子。晚上睡覺的時候……”
“辛雨……”顧然俊眉微蹙，有些欲言又止。
“嗯？”辛雨疑惑地看向他。
“我有個請求，”顧然頓了頓，說：“我們可不可以一起參加這次活動陪着嘟嘟？”
“……我那幾天有工作要忙，脫不開身。就這麼說定了，你明早八點來接嘟嘟，照顧好他。”辛雨拉開推拉門，走進房裏。
顧然雙手抓着欄杆，抬頭仰望夜空，俊朗的臉上籠着淡淡的落寞。目光流水般劃過樓下的草坪木凳，爬滿牆壁的綠色藤蔓，還有大門口老大爺的水果攤……他記得嘟嘟快滿一歲時，他和辛雨吃完晚飯常帶兒子到草坪上練習走路，嘟嘟揮舞着小胳膊咯咯笑的可愛模樣彷彿就在昨日。
這裏一切都沒變，只有他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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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然和嘟嘟去參加夏令營后，辛雨開始忙着找工作。她按照招聘信息投了幾份簡歷，公司通知她去面試，可最終都沒有結果。有些是因為公司給出的薪水實在太低，工作地點又太遠，還有些原因是面試官聽到她有孩子要照顧時，態度就變了。花一樣的價錢人家何必找個有孩子的女人，隔三差五的請假都夠麻煩的。
辛雨走出應聘公司，拎着包漫無目的地走在街上。麥當勞雪糕第二個半價，她貪便宜買了兩個。當一個接近三十的女人兩隻手裏各舉着一個雪糕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邊吃邊走時，畫面就有點二的味道了。
偶爾有路人看過來，辛雨也不在意，走到一家電影院時，已經成功地幹掉了一個雪糕。她本來沒打算看電影，可想到回到家裏一個人面對着空蕩蕩的房間，決定走進去對着大屏幕打發時間。
辛雨站在大屏幕前選電影，手裏的雪糕突然被抽走了。
她扭頭看去。
蘇陽手裏拿着雪糕，正對着她笑，“這才剛五月份，吃這麼多雪糕太涼了吧。這個給我吃吧？”他剛才開車路過，看見辛雨手拿兩個雪糕旁若無人地邊走邊吃，一直來到這裏，他也就跟了來。
“麥當勞雪糕買第二個半價，只買一個多虧呀。”至從上次蘇陽跟她表白后，這還是兩人第一次見面，辛雨心裏多少有些彆扭，“你別吃，這個我剛才舔了一口，要不我再給你買一個吧？”
“沒關係，我又不嫌棄你。”蘇陽低頭就咬了一大口，涼得直咧嘴，“哇哇……太涼了！早知道要吃雪糕，我早晨該用冷酸靈牙膏刷牙的，想吃就吃，吃嘛嘛香。”
辛雨被他呲牙咧嘴的廣告台詞逗笑了，原先那點小小的尷尬消泯在兩人的笑聲里。
“雪糕好吃嗎？”辛雨故意問。
蘇陽舔了舔嘴角的奶油，“好吃，好多年沒吃過雪糕了，味道還真不錯，吃起來挺過癮的。”
“好多年沒吃過？！醫生這麼窮嗎”
“不只是窮，我又沒有女朋友，一個大男人哪會想到買這些東西吃。”蘇陽又吃了口，還吃上癮了，“想看什麼電影，我去買票。”
“想看搞笑的，犯二的，瘋瘋癲癲的電影。”辛雨很認真地答。
“……”蘇陽在風中凌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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