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趙凌覺得自己的太陽穴在突突地跳,他用手使勁按了兩下,才道:“好了,這件事情以後再說,你還是先管好你自己吧,最近做事收斂一點,不要再弄出什麼麻煩來!”
這話說得毫不客氣,趙乾卻當沒聽到一樣,一句話也不回答,板著臉出去了。
三天後,總統府要舉辦一個晚宴,想藉著這次名目,招攬人才,替總統府效辦事力。北方兩大派勢力,各自為政,總統反而像一個虛設的職位一樣。
華燈初上,黑暗埋藏着陰謀,歌舞掩飾着齷齪。
總統府門前,人來人往,車水馬龍,先生們小姐們穿着西裝革履,洋裝旗袍,挽着手或紳士或高傲地踏進門去。
前廳有聽差的在接待貴賓,高唱來客,趙乾今日沒有帶女伴,他穿着一套深灰色的西服,腳上是踩着漆黑鋥亮的皮鞋,身後跟着幾個聽差的,一派悠閑,大搖大擺地進來了。
趙乾的為人放蕩,做事狠辣的名聲,四九城裏很少有人不知道的,但礙於他父兄的面子,也沒有人敢不敬他三分,表面上甚至還要巴結他。
大廳里燈火輝煌,樂隊演奏,舞池裏有人跳舞,精緻的食物擺放成一條長線,酒水點心圍成一個圈供人們取食,女人們三三兩兩圍成一堆,怒罵調笑。
這種酒會趙乾一向是適良好的,不一會兒,他就和一位陌生女人調起情來。
這好像是一位有名的歌星,因為歌聲柔美,長相俏麗,最近倒是有些名氣,很得觀眾喜愛。
女人大概是認識這位爺的,她靠在趙乾懷裏宜嗔宜痴,語氣嬌俏地撒嬌,趙乾眼底閃着幽深的光,表情深沉的有點令人害怕,他嘴角勾起一道嘲諷的弧度,手掌突然用力,肆意揉捏起女人柔軟的腰肢,彷彿要將它掐斷一般。
女人吃痛,小聲驚呼一聲,但是又怕惹趙乾生氣,連忙停住,忍了下來,臉色正常,裝做什麼也沒發生的樣子。
“二爺,總統過來了……”正在這時,有人在旁邊提醒道,趙乾頓感無趣,立馬起身推開了身上的女人。
他轉過頭去一看,果然見着來人,遂端着一杯酒走過去,說道:“總統,您好。”
“二少近來可還好?怎麼不見大少過來?”總統穿着一身美式軍裝,腆着大肚子客套道。
“哦,大哥最近挺忙的,估計是沒有空過來吧!”趙乾說的煞有其事的樣子。
對方被他這話噎了一下,半晌才說道:“是嗎?大少真是年少有為,不過年輕人還是要適當放鬆一下子嘛!”他說這話的時候,扯着臉皮,一臉的假笑。
趙乾也跟着敷衍,“總統過獎了,家兄就是一位性格沉悶的人,很多事都沒放在心上。”
“那你就自己玩的開心點,我先去應酬別的賓客了,回頭再說。”說完,總統就領着下人過去了,等走得遠些的時候,他才略低下頭,在一個下人耳邊小聲吩咐,“今晚給我盯緊趙乾!”
趙乾這邊確實毫無所知,他招來自己的手下,問道:“闞唯過來了嗎?”
“二爺,闞先生已經到了,一直在那邊和人說話呢,”小斯恭敬回答。
沒錯,趙乾這次來是帶着任務來的,他要招攬一個人。
闞唯這個人有點奇怪,他是早年間清朝最早一批出國留學的幼童,在當年的留學計劃中,派遣了三十幾個孩童,如今有成就的,回國的,闞唯算是第一人。
此人有大志向,回國后,一直致力於改變國內落後的政治經歷制度,當時,廣東省的英國駐華大使館曾高薪聘請闞唯去工作,但他卻拒絕了。要知道,在那個時候,平常人眼中,這絕對是一份既體面又有安全保障的工作,可闞唯卻毫不留戀,堅定地推辭了,因為他心裏有滿腔的志向沒有實現。
後來,他給曾經一起在國外學習的友人洪仁邱去了一封信,他以前一起探討過人生哲學,頗有着志同道合的意味,所以闞唯給他寫了八條改革政治教育的建議和意見,當時洪仁邱領導的農民起義軍勢頭正旺,闞唯寄希望於這是一支能拯救中國,改變現狀的力量,但在他懷着滿腔的熱情,默默期待的時候,等來的卻是洪仁邱來信拒絕了他的提議。
農民階級的局限性,註定了這股勢力不會走得太遠,闞唯最終還是着相了。在被現實一再的打擊下,闞唯選擇了再度背井離鄉,遠赴歐洲學習,直到去年才回到祖國。
如此這般的人才,趙凌怎麼能讓他被埋沒,一定要招攬到自己的身邊,不能讓他投身到李青揮下。
闞唯有着一股人的傲氣,最是看不起一些匪首軍隊,認為他們自私自利,勾結洋人,損害國家,不屑於之為伍。
總統府反而像是代表着中國正統勢力,軍隊正規。闞唯受邀請來,他未嘗不是在觀望,因為終究他是要為自己尋一條明路,但趙乾卻偏偏不如他的願!
他接近小斯旁邊,低聲吩咐了一句話,小斯聽后立馬點頭去辦。
過了很一會兒,趙乾抬手微微扯了扯領帶,他四處望了一下,然後抬腳往洗手間的方向走去。
果不其然,裏面有一個男人在用水擦拭着衣服,他低着頭,認真做着手裏的事,沒有注意到有人進來。
趙乾走進幾步,在那人旁邊的洗水台,打開水慢慢洗手,這時那個男人才抬頭從鏡子裏望了一眼,然後又面無表情低下頭去。
趙乾卻沒有那麼多耐心,他開口了,“闞唯先生,”
闞唯手裏動作頓了一下,抬頭,“您是?”他皺着眉頭。
“有興趣談一下嗎?”
對一個陌生人提出這種要求,是一件很不禮貌的事,闞唯想也不想就拒絕,“不好意思,這位先生,我沒有時間。”
趙乾沒有生氣,他笑了笑,說道:“難道你真的覺得這麼個窩囊的親美派,所謂的政府,值得你去為他效力?”說完停頓了一下,看了他一眼才繼續說道:“如此,照這樣看來,闞先生的眼光才過如此。”
闞唯沒有理會趙乾的諷刺和調笑,而是臉色平靜地問了一句:“按你的說法,如何算得上是目光長遠?又或是高瞻遠矚?”
“我想給你看一件東西,就是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跟我走一趟?”趙乾說道。
“還是改天吧,”闞唯終於清洗好了衣服上的污漬,他擰了擰水,然後把衣服輕輕撫平,才輕聲回道:“趙先生。”
趙乾不置可否,側身讓開一條路,讓他出去。
“二爺,現在怎麼辦?那姓闞的走了,我們要不要去跟上?”守在門外的隨從問道。
“不用!”趙乾聲音冷淡。
回趙府後,趙乾到趙凌的書房找他,一進去就大大咧咧往沙發上一躺。
“事情怎麼樣了?”趙凌在處理公務。
“還行吧,那人骨頭倒是有點硬,”趙乾說得齜牙咧嘴。
“沒事,下次把他約來,我帶他見一個人,不怕他不答應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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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幾天,胡定卿拜託二姐的事,二姐終於咬牙答應下來,只是最近幾個月,王杜鵑一直管二姐比較嚴,就連出門也不許太多次,於是,胡定卿親自出馬,死纏爛打地求着她娘,說是只想和二姐一起出門逛街買點東西,下午會早點回家的,王杜鵑怕不過她的□□,訓斥了胡定卿好久最終還是答應下來。
兩人打扮妥當,就挎着小包出門了,她們攔了一輛人力車,直接坐到二姐以前的報社下車。
進去前,胡定卿反覆囑咐二姐,“一定不要讓你的同事們都知道這事,只說你要結婚了,來看看他們的,然後去辦公室找你的主編,告訴他們,讓你匿名隱晦地發表!”
二姐看上去很緊張,她差點就想說,要不我們還是回家吧,不要管這事了。可是一看胡定卿期望的眼神,她又怎麼都說不出口,於是只有一直不停地點頭,像是在給胡定卿承諾,也像是在給自己鼓勵。
“就靠你了,二姐,”這是胡定卿在二進去之前說的最後一句話,她沒有和二姐一起去,因為實在是兩個目標太大的,萬一以後誰非要追究起來,就麻煩了,所以她只在外面等着。
這個時候中國很多報社都是日資報社,他們控制這字新聞的權利,禁止報道很多不利於他們的消息,要麼就是一些小型報社不敢惹怒挑釁日本人,害怕給自己招來禍端,不願意出風頭,逞英雄,盡量不幹得罪人的事,所以胡定卿才能寄希望於二姐。
胡定卿大概在外面等了一個多小時,大冬天的,手腳都凍得僵硬,風吹在臉上,冰冷冰冷的,她也沒空去管,只是一門心思望着報社門口的方向。
終於看看二姐出來后,胡定卿真是高興得呼出一口冷氣,嘴角咧得大大的,眉眼彎起。
“怎麼樣?成了嗎?”胡定卿着急問道。
二姐臉上的笑容也是遮都遮不住,“是的,是的,我們成功了,主編答應了,他答應了!”二姐抱着胡定卿,激動得語無倫次。
“真的么?他怎麼說的?”胡定卿追問
“我告訴了主編這件事,就向你跟我說的那樣去告訴他,然後,他就同意了,他說,既然他自己也是一個中國人,當然要為國家盡一份力!”
事情意外的順利,兩個人心情都很好,開開心心地回家了。
而胡定卿不知道的是,這件事根本就是因為有林景言在背後操作,才能這麼快的批准下來,她才能夠達成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