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昨夜裏又下了一場秋雨,直到早上雨勢不僅沒有停下來反而更大。淅瀝淅瀝從房檐上滑下來,一條條銀線在地面上交匯成一攤水溝。

天氣陰冷又有濕氣,一片低迷森森之感。胡定卿今日穿了夾襖,日子漸漸寒涼,她醒的早,索性也沒起床,整個人半躺在床上,腳上蓋着被子。

她現在睡的地方不再是前些日子那個潮濕黑暗的小房間,似乎是經過昨天之後,她終於被默許放了出來,翻過新篇章前事不論。也不枉她昨天跪兩個小時,到現在膝蓋還隱隱作痛。

胡定卿齜了齜牙,心裏一陣的不適應。

因着胡家祖上也是有些家底的人家,即使後來敗落下來,然後輩卻始終保留着骨子裏的那點矜持。

民國時期,一些小戶人家平民百姓已不大講究什麼三綱五常男女大防,女子出來工作養家的也遍地都是,此時風氣已經開放不少,就連女校也開辦許多,女子出來上學也不稀奇。

更早些時候,女人們都還裹着小腳,大門不出二門才邁的,從出生起就被養在後宅裏頭,就等着長大嫁人。後來世道亂起來,晚清那會兒,洋人持長/槍大炮攻入了北京城,戰爭帶來的除了毀滅掠奪,還有一些新文化新風氣。

女人們開始學着穿洋裝小皮鞋,上女學,看報紙。男士們則穿上了西服剪短頭髮,參加酒會去了。

但是也有一些極其保守老舊的家族,不肯改了先前老祖宗傳下來的做派,還是老爺太太的稱呼着,家裏的小姐甚至纏着小腳。

而胡家,家裏的姑娘們雖然沒有纏小腳,但胡老爺也是以祖上的規矩做派為標杆的。

家裏經濟條件情況一般,算不上貧困,但因為人口比較多,所以負擔也很重。但就算如此,四個女兒都是不用出去做事的,先不提兩個小的女孩,就說胡大姐胡二姐,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她們算是十指不沾陽春水養大,只要聽話不犯錯,就沒有人苛刻磨搓她們。

胡老爺雖然重男輕女,對於女兒很少關注不置一詞,但也嬌養着她們。

就連胡定卿也不得不感慨,如果不是她對胡老爺的第一印象太過深刻,就是現在想起來雙腿還打顫,她指定以為胡堅是一位合格的爹了。

胡家現在住的宅子是北方典型的小型三進四合院。以前總歸是富裕過的,留下這棟大屋子,雖然金銀財帛古董字畫沒有留下,但這座宅子可是胡家底蘊的證明,意義重大。這也是胡老爺在四鄰八鄉面前能說得上話,有幾分體面的原因。

畢竟是以前傳下來的房子,有些年頭歲月,幸胡老爺喜得貴子那年翻修過,所以大體看上去也是極氣派的。

胡堅在這些事情上重規矩。家裏面,他和王杜鵑住在正房,一明兩暗三間,還附帶東西兩個耳房,放在先前的時候耳房是丫鬟奴僕住的地方,如今家裏沒那麼多下人,就用來放雜物用。

東為尊貴,是以東廂就給了胡家唯一的寶貝蛋胡定暄居住。別看他人小,但作為胡家唯二的男丁,胡定暄的地位是沒人敢挑戰的。而剩下的四個女孩子統統住在西廂,二姐和三姐一間,大姐帶着最小的胡定卿睡一間。

丫鬟下人都住在倒座房,而後院是胡家染布工作的地方。

這個家庭的主人一共有七人。男主人胡堅,女主人王杜鵑。剩下的五個孩子,胡大姐十七歲,二姐十四歲,三姐十歲。在加上一對雙胞胎,胡定卿自己,以及同胞哥哥胡定暄,兩人都只有七歲。

不算主人家,這裏還有一個打掃的婆子,一個煮飯的婦人和一個小丫鬟,後面兩人是母女關係。女兒叫小紅,才十一歲,母親別人都叫她李嫂,將將三十齣頭的年紀。她們是胡家拐了十八道彎兒的親戚,據說早年間家鄉遭了旱災,村子裏活不下去了才來北京城投奔的,現在在胡家做着幫傭的工作。

胡家先前富貴過,故此還守着一些舊時的規矩,雖然現在已經遠遠比不上前頭富貴的時候,但一些大戶人家的規矩做派卻不肯丟下,彷彿這樣就高人一等似的。

到底胡家還有一門吃飯的手藝,比許多連飯也吃不上的人家強上不少。

除了兩個下人之外,胡老爺手下還收了兩個徒弟,都是十來歲上的年紀過來的,來胡家做事已有三四年的光景,做個學徒,不拘能學到多少,家裏人就盼着孩子將來能有個吃飯的手藝,能養活自己就行。

這個時候的學徒可不能和後世比。時人尊師重道,既拜了師傅學手藝,那可是搶了人吃飯的手意,所以一般情況下拜師也要講個規矩,口頭約定簽訂合同的都有。

或是拜師禮、一年的三節五禮不能少,要在師傅家學過五六年才能出師,又或是出師后一年要封多少禮金給師傅。繁此種種,類似於此。

更有些人,害怕教出徒弟餓死師傅,手藝也是常常留一手,只教個七八分。

就拿胡家胡定卿日常所見,胡老爺的兩個徒弟幾乎包攬了家裏所有的重活,挑水、砍柴、送貨什麼都要做,恰恰是真正跟着胡老爺染布的時候卻很少,多是胡老爺關上門秘密調好布匹顏色后,他們做些後續工作,真正的技術不是那麼好學到的。

這時候的學徒也跟下人奴僕差不了多少。

******

天陰沉沉的還下着雨。

因為天氣不好的緣故,胡定卿骨頭越發軟散,她懶懶的躺在炕上不想出門,胡大姐也不在意,她就像古時候的小姐似的,捏着手指,坐靠在軟榻上繡花,姿勢好看極了。

不一會兒,二姐就從旁邊的屋子裏過來,找大姐說話。她是個活潑的姑娘,什麼事都能說上幾句,她們倆從頭上的花飾聊到最新款的衣衫,從珍寶軒的香粉說到街頭李二家的桂花糕。十幾歲的小姑娘,說話嬌嬌俏俏,宜嗔宜痴的,好不可愛。

胡定卿邊偷聽邊要昏昏入睡,還要感慨一番年輕真好。

“聽說柳樹墩的王老爺家的大兒子又娶了一房小妾,還是位秀才家的小姐呢,只是現在落魄了,聽說是家裏的弟弟沒錢治病才把她送給人做妾的。”二姐突然爆出一條消息。

大姐瞥了二姐一眼臉上沒什麼表情,只是皺着眉頭說二姐:“女孩子家家的,總該矜持些,做什麼說些不三不四的話,沒得壞了名聲。”

二姐翻了個白眼一臉的不以為意,想來是平時聽大姐訓斥多了,她也不怎麼在乎,自顧自地說道:“要我說,給人做妾也沒什麼不好的,你看西街的小翠,她家以前多窮啊,只差沒米下鍋了,家裏個個都餓面黃肌瘦的,穿的衣服也不知道打了多少補丁。再看如今,自從嫁給了那個土財主做小,回娘家來都是穿金帶銀,呼奴喚婢的帶着大包小包,可不是氣派極了!”這話說得,語氣隱隱還有些羨慕嫉妒的意味。

大姐這回倒是沒了不贊同,顯然也是聽話聽入迷了,反而回答了一句:“這都是個人的造化,她們都是有福的。以後我們的婚事,自有爹娘做主,斷不會虧了咱們的。”

胡定卿下意識去看二姐的表情,一扭頭就見二姐正一臉贊同地點頭表示同意。

躺在床上聽了一肚子的小話,這會兒胡定卿簡直被她們的言論嚇着了。這才反應過來,似乎這兩人三觀都不太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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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民國之奮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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