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心死

琪西莉亞坐在恩師龍科恩的床邊，看着床上日漸衰弱的老師一籌莫展。龍科恩的身體被黑龍劍的邪氣所侵蝕，即使神聖教廷派來的高級牧師對此也是無能為力，曾經風光無限的聖魔導師，如今只是一個默默等死的遲暮老人。幾個月過去了，而一切的罪魁禍首布蘭卡卻好像從世界上消失了一樣，音訊全無，即使魔法協會的成員全力搜索，也沒有找到蛛絲馬跡。

然而，這只是寧靜的假象，終究會被打破。

青穗盆地地處坎布瑞恩大陸中部，四面環山，四季如春。一條平緩的河流從東部進入山谷，在盆地的中央一分為二，分別走向西北和西南。一座中型的要塞在河流分叉處倚河而建。堅固厚實的白磚城牆上面豎立着若干尖尖的箭塔，無數低矮的農舍圍繞着城堡而建。周圍是大片的稻田，一望無際的青綠色稻子和周圍的青山融為一體，一片寧靜祥和之景。

這座青穗城屬於里克斯爾聯邦特倫西亞郡，因為長年遠離戰火，此地只有一隻五百人的軍隊駐守。作為里克斯爾聯邦的幾個主要糧食產地之一，士兵們的任務更多的還是負責糧食的運送和看管，並非行軍打仗。

夜幕降臨，無數的的炊煙升起，緩緩地飄向天空。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圓，只是和往日有所不同，似乎有一抹淡淡的血色覆蓋。

一個身穿法袍一頭紅髮的男子站在山上某處的陰影之中俯瞰着整個盆地。他的嘴角微微翹起，然後抬起一隻手高高地舉向天空。剎那間，無數慘綠色的光點在他的身後亮起，那是閃爍在空洞眼眶中的幽火。隨後，那個男子對着盆地中央的城堡遙遙一指。無數的亡靈生物如同潮水一般，順着山坡疾奔而下，向著城堡蜂擁而去。

“敵襲！”在城堡上負責巡邏的士兵察覺到了異樣，急忙敲起了警鐘。然而，還沒等他拿起武器，一個黑影從天而降，一對青灰色的爪子抓住了他的肩膀，那是一個石像鬼。在那士兵的凄厲呼喊中，石像鬼把他提到了半空，等到士兵落地的時候已經是一具難以辨認的屍體。

不久之後，男子步履緩慢地走進了城堡。道路的兩旁一片殘垣斷壁以及橫七豎八的屍體，婦女和嬰兒的哭喊聲此起彼伏，在那個男子耳中宛如仙樂般優雅動聽。一個渾身血污的士兵吃力地在地上爬行着，恰好擋住了男子的路。男子微微低頭，一個骷髏士兵從邊上跳了出來，直接把手中的長劍刺入了士兵的后心，隨後拔出長劍，面無表情地去繼續尋找下一個目標。

男子出神地看着那名士兵睜大的雙眼。良久，男子的表情重新變得冷漠，他抬起腳從那名士兵的身上跨了過去，一路向前，走進了此處最高行政長官蓋特子爵的住所。

此時的蓋特子爵坐在牆角，身上的盔甲破損不堪，周圍橫七豎八地躺着他的士兵以及親人的屍體。他的面前跪着三個年齡不一的少女，低聲抽泣着，每個人的脖子上都架着一把寒光閃閃的長劍。蓋特子爵想站起來，想如同一個合格的騎士一樣戰鬥，但是他做不到，因為他的手筋和腳筋都已經全部被挑斷了。

周圍忽然安靜了下來，蓋特子爵茫然地抬起頭，看見一個面容消瘦的紅髮男子站在了他的面前正對着他如同鬼魅般地笑着。

“蓋特……嗯，你現在已經是子爵了。好久不見。”布蘭卡看着眼前的男子，把現在蓋特的樣子和腦海里那個狂妄的少年形象做了一下對比，心情忽然愉悅了起來。

“你是誰？”蓋特本能地問道。

“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蓋特，這就足夠了。”

“是誰派你來的？墨菲還是特侖蘇。他們給你的錢我給雙倍，不，我給你十倍。”蓋特子爵大聲地吼着。只要命留着一切就都還有希望。

“不用擔心，你不會死。”布蘭卡露出了一個微笑，但是卻給蓋特子爵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略帶遲疑地，蓋特子爵把目光投向了那三名少女。

順着蓋特子爵的目光，布蘭卡轉過了頭，好像才發現這三名少女，臉上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差點忘記了。這三位是你的女兒吧。大女兒艾瑪，十七歲；二女兒菲麗，十五歲；小女兒貝妮，十四歲，都是如花似玉的年紀啊。你放心，她們也不會有事的，因為她們才是今晚的主角。”

蓋特子爵心頭一驚，完全沒有料到對方對自己的家庭情況居然如此了解，要知道這三個女兒可是他的心肝寶貝，平日裏基本足不出戶，就連知道她們名字的的人少之甚少，更別說年齡了。而布蘭卡的最後一句話，又讓蓋特子爵感到迷惑，不知道對方究竟是什麼意思。

“那今晚的大戲，就從姐姐開始好了。”布蘭科的目光在蓋特子爵的三個女兒身上來回穿梭了幾遍，最後停在了大女兒艾瑪身上。他左手一張，一股淡淡的黑霧飄了出來，繞了幾圈之後，好像認準了方向，一頭扎進了附近的一具屍體的鼻孔中。

在蓋特子爵難以置信的目光中，那個屍體抽動了幾下之後，居然從地上爬了起來。雖然，那個屍體的面色已經是青灰色一片，而且有一定程度的變形，但是蓋特子爵還是依稀的辨認出，這好像是的他的弟弟蓋倫。

蓋特子爵的三個女兒驚恐地看着殭屍一般的蓋倫叔叔步履蹣跚地朝她們走來。脖子上的長劍早已經撤去，但是身上好像多了某種禁制，無法控制自己。

蓋倫在三個侄女面前停了下來，渾濁而又噁心的黃色液體順着他的嘴角滴在了地上，就好像一隻覓食的野狗在同時看見三盆大餐，產生了片刻的猶豫，隨後他朝着艾瑪撲了過去。

在艾瑪一聲聲無助的慘叫聲中，她的衣物變成了無數的碎片，身體某處傳來的劇烈疼痛，幾乎讓她暈了過去。蓋倫好像一隻發情的牲畜，在艾瑪的身上抓咬摸啃，同時口中發出野獸般的吼叫。

“畜生，你這個畜生。”一個個惡毒的咒罵從蓋特子爵口中噴涌而出，要是言語能夠殺人，布蘭卡此時怕是早已經死了成千上萬回。

“多令人痛苦的感悟啊。”此時的布蘭卡忽然流下了激動的淚水，“實在是太感人了，這景象實在是太美了。”

到了後來，艾瑪已經完全放棄了抵抗，任憑已經變成殭屍的蓋倫在她身上來回蠕動，而蓋特子爵也沒有力氣罵了，只是坐在地上直喘粗氣，一雙眼睛死死地盯着布蘭卡。

一個時辰之後，面無表情的布蘭卡，走出了蓋特子爵的住所。

兩個時辰之後，最近的里克斯爾聯邦軍隊趕到了青穗城。那座昔日生機盎然的城市，如今卻是冒着濃煙死氣沉沉。

隨軍的牧師發現自己完全就是多餘的，因為他們在這座劫後餘生的城堡內沒有發現任何可以救助的人，所有的人都死去了，除了最後被發現的蓋特子爵。

蓋特子爵歇斯底里地狂笑着，已經發了瘋。他的面前躺着他心愛的三個女兒的屍體，衣衫襤褸，好像被壞孩子弄壞的玩具娃娃。在場的所有人都被着慘無人道的一幕驚呆了，究竟是多大的仇恨，才能讓對方做出如此有違天地法則的獸行。

青穗城事件發生后，各界震驚。凈火神殿從各地召回了最精銳的凈火武士，將擊殺布蘭卡排在了所有任務的最前列。而神聖教廷的教皇則連下三道旨意，讓最出色的神聖騎士聯合魔法協會，組成百餘支分隊，全世界搜索布蘭卡。布蘭卡已經成為了自上古戰爭以來黑龍王之後邪惡的代名詞。

然而，一個半月之後，同樣的慘劇又發生在了希安聯盟的里爾城。這回，作為城守的布里茲男爵就沒蓋特子爵那麼好的運氣，他的腦袋被砍了下來懸挂在城門口，而四肢則被豎在了城堡的四角尖塔頂端，軀幹剩下的部分則被丟棄在城門口，讓一群地獄犬分而食之。

再半個月後，魔法協會的大魔導師歐吉特率領的追擊分隊遭遇了布蘭卡的死靈大軍，一敗塗地，幾乎全軍覆沒，只有歐吉特大師依靠十級空間轉移魔法捲軸才勉強逃生。布蘭卡的魔法造詣似乎又大有精進，境界顯得有些高深莫測。這個世界上似乎只有極少數站在各自領域巔峰的人才能制止他。

聖榆學院裏，一間低矮的房間之內，琪西莉亞望了一眼書桌上堆積如山的從四面八方發送而來的求援信件，心中靜如止水。她默默地起身，推開房門，抬頭看了一眼陰沉的天空。然後，步履平緩地沿着小路來到了恩師龍科恩的住所。

琪西莉亞靜靜地在卧床不起的恩師身邊坐下，看着床上的老人楞楞地出了神。此時的龍科恩一臉衰敗的灰色，體內的生命力微乎其微，就彷彿風中的蠟燭，隨時都有可能被熄滅。這個遲暮的老人已經來到了人生的終點。

好像有所感應，躺在床上的龍科恩緩緩地張開了眼睛，目光渾濁，他看了一眼床邊的愛徒：輕輕地呼喚了一聲她的名字：“琪西莉亞。”

琪西莉亞突然回過了神，急忙把身體朝老師湊去，同時關切地問道：“老師，你醒了？我現在就去把牧師們叫進來。”

“不用了，琪西莉亞。”龍科恩顫顫巍巍地從被窩中探出一隻枯瘦的手。琪西莉亞用雙手緊緊握住，只感覺一陣冰冷，這完全不是一個正常人的手所該有的溫度。

龍科恩望着這個自己最得意的學生，面色忽然變得紅潤起來：“琪西莉亞，我的身體我自己知道，我的時間不多了。”

“老師……”聽到龍科恩的話，琪西莉亞心中就是一緊。

龍科恩搖了搖頭示意琪西莉亞不要打斷自己說話：“我這一生，雖然也是歷經坎坷，但是也可以說沒有什麼遺憾了。我已經完成了成為聖魔導師的夙願，又有了你這麼出色的學生。相信假以時日，你的成就一定會在我這個老師之上的。”

說到這裏，龍科恩重重地咳嗽了兩聲，然後臉上露出一絲苦澀：“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和布蘭卡。原本一切都好好的，怎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是啊，怎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琪西莉亞低頭喃喃自語像是在問自己，旋即又忽然一笑，“老師您放心，我一定會殺了他替你報仇的。”

“你心裏真的是那麼想的么？”龍科恩虛弱地捏了捏琪西莉亞的手。

“我會殺了他的。”眼淚從琪西莉亞的眼眶中奪眶而出，嬌弱的身軀顫抖不停，此時的她是那麼的無助，那麼的傷心。

“琪西莉亞啊，還記得我曾經對你說過的話么？”龍科恩緩緩地閉上了眼睛，呼出了他人生中最後的一口氣，“要開心啊。”

“老師！”琪西莉亞趴倒在龍科恩的身體上泣不成聲。

那個騎着毛驢弔兒郎當的老人，那個叼着煙斗胡說八道的老人，那個臉上貼着傷口貼故作威嚴的老人，就這麼永遠地離開自己了。再也回不來了。

不知在何處的遠方，一個正在低頭沉思的紅髮男子，好像感應到了什麼，忽然站了起來。沉默良久之後，他朝着聖榆學院所在的方向深深地彎下了腰。

九鳥歷95年，聖榆學院前任副院長，魔法協會榮譽會長，受人尊敬的聖魔導師龍科恩，因重傷不治身亡，享年99歲。

同年年底，海量的死靈大軍出現在了野蠻人聚居的永凍之土開始攻城略地，史稱“第二次死靈狂潮”。

次年年初，人類大陸多方勢力聯合組成討伐軍團，跨過茫茫大海，北上抵達永凍之土協助野蠻人共同抵抗死靈大軍。

少年用指尖撥動心中的苦楚。請溫柔地殺死我，不要給我無盡的絕望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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