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情書
魔法協會總部外圍幻象花園入口處的兩尊瑟銀魔像萬年如一日般地矗立着。再過幾天，就是一年一度的大魔法師進階考試了。所以，魔法協會總部的訪客比往日裏要多上一些。
眼前的這個訪客似乎有點與眾不同，她既沒有坐馬車，也沒有騎飛行掃帚，身上的衣服有些破舊而且沾滿了灰塵，看樣子是走着過來的。然而，這對瑟銀魔像來說毫無意義。他們只負責兩件事情，核實訪客的身份，然後把訪客帶進魔法協會總部。
核實身份的方法很簡單，只需要訪客亮出自己的魔法師徽章，瑟銀魔像通過掃描便能連通魔法協會內部的人員名單，確定屬實之後，就可以獲准入內了。這是規章也是制度，所有魔法協會的成員都必須遵守協會的規章和制度，正所謂沒有規矩不成方圓。
然而，眼前的這個訪客沒有慣例性地亮出自己的魔法師徽章，而是高高舉起了自己手中那個只有魔法學徒才會使用的初級魔法棒。魔法棒遙遙地指着魔法協會總部的大門，眼前的瑟銀魔像和寬闊的幻象花園如同無物。
隨着訪客的一聲高喝，平地里突然起了一陣狂風，一道巨大的衝擊力從魔法棒前端射出，如同一隻透明的巨拳，直接將兩個瑟銀魔像擊得粉碎，然後在幻想花園犁出一道深深的溝壑，直接砸在了厚實的魔法協會總部圍牆上。牆壁上的亮銀色符咒法陣瞬間亮起，凄厲的警報聲響徹整個魔法協會總部，一陣地動山搖，讓總部內的大多數人放下手中的工作驚慌失措地沖了出來。
“敵襲？”正在奧法之塔上審閱資料的歐吉特大師一個瞬移就來到了魔法協會總部的上空，眯起眼睛朝着發出巨響的源頭一瞧，瞳孔猛地就是一縮，下意識地喃喃自語了一句，“這不可能。”
歐吉特大師視線的盡頭是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銀色的頭髮銀色的瞳孔，不是琪西莉亞，還能是誰。
她輕巧地邁開步子，沿着無形巨拳開墾出來的道路，慢慢地走到了魔法協會總部的大門前。門口處早站滿了一群嚴陣以待的魔法師。為首的就是歐吉特。
“歐吉特大師。”琪西莉亞用一種聽不出喜怒的語調打了一個招呼，卻沒有行任何的禮節。
“琪西莉亞。”歐吉特大師早已經認出了眼前的這個少女，卻完全看不出對方實力的深淺。兩年過去了，她的身材比原來更高了，她的容貌比原來更靚了，魔法上的造詣也更讓人看不透了。
“雖然感受不到他的氣息，但是我知道他就在裏面。”琪西莉亞淡淡地一笑，自顧自地說道，“如果可以，我想帶他離開這裏。”
“你是說柳貝西么？”歐吉特大師陰沉着臉。
琪西莉亞也不回答歐吉特的話，而是緩緩地舉起了手中魔法棒，搞得周圍的人一頓緊張。
“這是柳貝西叔叔在三歲時，送我的生日禮物。我到現在都一直珍藏着，它是我最愛惜的寶物。”琪西莉亞自顧自地說著。在場的其他人包括歐吉特大師面色都是變幻了幾下。
“琪西利亞小姐還是請回吧。”歐吉特大師毫不客氣地下了逐客令。
琪西莉亞柳眉一豎，咬牙道：“請先放人。”
一時間，氣氛開始劍拔弩張起來。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一串不規則的鈴鐺聲，從遠處飄來，只見一頭灰色的小毛驢頭頂着一朵小紅花，脖子上綁着一個巨大的鈴鐺，背上馱着一個帶着尖尖法師帽的人，趾高氣昂地朝這裏走來。
一直走到門口毛驢才停了下來，毛驢背上的人，抬起了寬大的帽檐，一臉剛睡醒的表情打量着眾人。這是一個滿臉皺紋鬚眉皆白的老人，一個紅彤彤的酒糟鼻碩大無比地佔據了整張臉中心一塊不小的區域，怎麼看都像一個剛從酒館裏出來喝得渾渾噩噩的醉漢。
“你是誰？”琪西莉亞皺了皺眉。
“我是誰？”那個老人好像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一般咧嘴大笑起來，好容易止住笑，張口就反問琪西莉亞道，“你又是誰？你是來做開心的事情么？”
琪西莉亞心頭狂震，這對話簡直就是前些天和斑鳩大神之間對話的翻版。要不是在這個老人身上感受不到斑鳩大神的氣息，琪西莉亞一定會懷疑這就是斑鳩大神變化而來的。
而魔法協會總部的人見到老人都是表情一肅地行了一個標準的法師禮，同時說道：“龍科恩大師。”
原來，這個看上去有點弔兒郎當的老人，居然是這個世界上極為罕見的聖魔導師龍科恩。龍科恩大師也是柳貝西的老師。
想到這裏，琪西莉亞急忙上前，想要詢問柳貝西的下落，卻被龍科恩一個手勢給阻止了。
“發生的一切，我都知道。”龍科恩把目光停在琪西莉亞身上，然後語氣柔和地問道，“你就是琪西莉亞吧，你想要見柳貝西？”
“希望大師能夠滿足我這個小小的心愿。”琪西莉亞急忙回道。
“好吧。那就見一面吧。”龍科恩點了點頭，無形中露出一副落寞的表情。
龍科恩大師這大嘴一開，可是把一邊的歐吉特大師給搞急了，急忙勸阻道：“龍科恩大師，不行啊。”
突然間，一股彷彿來自天地法則的威壓讓眾人一下子都喘不過氣來。
“一切後果由我負責。”剛才還混混沌沌的老人忽然一下子就有了一股藐視天地的王者之氣。
龍科恩朝琪西莉亞伸出了一隻手：“小姑娘，抓住我的手。”
琪西莉亞把手搭在龍科恩佈滿皺紋的手上，上面傳過來一絲熟悉的溫暖，就好像當年第一次抓住柳貝西的手一樣，一種說不出來的親切。
“這次見面可能不太愉快。你要有心裏準備。”龍科恩提前給琪西莉亞打了一個預防針。
琪西莉亞點了點頭，抓着龍科恩的手微微顫抖，心裏有點緊張。龍科恩微微嘆了一口氣，只是輕輕一個呼吸，連魔法陣都沒有出現，就消失在了眾人的面前。
龍科恩帶着琪西莉亞傳送到了一個廣場中，周圍是一圈白色珊瑚木柵欄，一層綠油油的蛇蜥草覆蓋了整個廣場，廣場上整齊地排列着一塊塊半人高的白色大理石碑。
琪西莉亞環視一圈發現這裏除了自己和龍科恩大師並無其他人，剛想開口詢問柳貝西身在何處，忽然看見龍科恩老淚縱橫地盯着腳下的一個石碑。琪西莉亞順着龍科恩大師的目光看去，只看見石碑上銘刻的幾個字“柳貝西·梵·阿特西斯之墓”，頓時覺得一陣頭昏眼花，就暈倒在了地上。
人們都說和闊別已久的老友重逢是一件讓人異常喜悅的事情，因為“活着”本身就是一件值得喜悅的事情。
當琪西莉亞醒過來的時候，發現龍科恩大師拄着法杖就坐在床邊，凹陷下去的眼眶中透出一股深深的疲憊。琪西莉亞掙扎着從床上坐了起來，龍科恩大師就在邊上看着，也沒有去幫一下的意思。
琪西莉亞覺得有點茫然，人生忽然失去了方向。以前，總有一個身影站在自己的前方指引着自己，而現在那個人已經不在了。
“孩子，你喜歡魔法么？”一直沉默着的龍科恩大師忽然開口問道。
琪西莉亞微微側過頭，但是沒有回話。
“魔法讓你開心么？”龍科恩接着問道。
琪西莉亞轉過了身子，眼睛平視着龍科恩。
“神說，要做開心的事。”龍科恩緩緩地說道，頗有種語重心長的味道。
琪西莉亞看着龍科恩，良久，半垂下了眼帘，柔聲說道：“神說，要做開心的事。”
隆科多忽然笑了起來，滿臉的皺紋如同鮮花般綻放，開心得就好像一個孩子。
三個月之後，浮空島上舉世聞名的聖榆學院迎來了新一年的開學大典。
這一年的開學大典和往年有所不同，掛着聖榆學院副院長虛職的聖魔導師龍科恩大師，二十年來第一次出現在了開學大典之上。他那就那麼懶洋洋地坐在院長身邊，身後站着一個長身玉立的銀髮少女，而台下則是數以萬計的聖榆學院學子。
在院長那番冗長的開學致辭之後，在一片熱烈的掌聲中，龍科恩站到了台前，語調平和地開口說道：“大家好，我是副院長龍科恩。該說的院長大人已經都說了，我就不再累贅了。我今天來到這裏，主要是宣佈一件事情。”
說到此處，龍科恩側了個身，在身邊讓出了一小個空位，原本站在後面的銀髮少女步態裊裊地走了上來，站在了龍科恩的身側。
台下頓時議論聲四起。
“好漂亮啊。”
“看她那頭銀髮，是精靈么？”
“她也是新生么，怎麼從來沒見過？”
龍科恩一聲咳嗽讓台下重新回歸一片肅靜，他抬起一隻手輕輕地搭在了少女的肩膀上，朗聲說道：“琪西莉亞·愛琳·貝魯斯，從今天開始，她就是我的專屬學徒了。”
台下頓時喧嘩聲四起，羨慕的嫉妒的疑惑的，不一而足。無論如何，這位年僅十歲的琪西莉亞小姐，成為了當時除了龍科恩大師之外最大的議論話題。
可惜，接下來的一個星期，學院內沒有任何人在學院的任何角落看見這位銀髮少女的身影，因為琪西莉亞作為龍科恩的專屬學徒，只需要完成恩師的授業即可。再說了，琪西莉亞又不是為了聖榆學院學子的頭銜而來的，她只是為了能夠開心的學習鑽研魔法，僅此而已。
又過了一個月，沒有任何預兆，琪西莉亞突然出現在了眾人的視野中。那是一節梅琳達老師的公開課，主要講的是魔法禁咒化。
琪西莉亞發覺在接受了斑鳩大神的神恩之後，自己的體質已經和普通的魔法師有了巨大的差別。普通的魔法師只是通過引導元素來引發魔法，引導的元素不能超過自身的承受能力，而自己卻能夠在自己身體裏直接生成元素，這也是琪西莉亞為什麼能夠更快地施放數量級更高的魔法的根本原因。
但是，在最近的魔法演練中，琪西莉亞似乎感覺自己到達了某一個瓶頸，那就是自身所能產生的元素總和到達了上限。
琪西莉亞為此查閱了大量的魔法典籍，發現魔法禁咒化可以完美地解決她面臨的問題，恰好她又打聽到這方面的專家梅琳達老師最近剛好要舉行這一話題的公開課，自然而然，她就來了。
在聖榆學院，梅琳達老師也算是一位資深教師，但是她的課題都比較偏門和深奧，所以她的公開課到場的學生一向不多。但是，今天梅琳達老師走近課堂的時候明顯地發覺到了和往日的不同。到場的學生多到讓梅琳達老師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錯了教室。座無虛席那是必然的，過道上都站滿了人，就連前後兩個教室的門外都有不少的人探頭探腦地試圖擠進空間已經無限趨於飽和的教室。
梅琳達老師很敏銳地發現，到場的學生以男性居多，而且他們的目光似乎都聚集在那個坐在前排的銀髮少女身上。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出現在了梅琳達老師的嘴角，心中不由感概：“年輕還真是好啊。”
自由，博愛，是聖榆學院的校訓之一，所以只要不干擾到正常教學，梅琳達老師是不會阻止此類雄性生物群體發春的現象。
任何種類的魔法都可以禁咒化，禁咒說白了其實是一種最大量化的引導元素裂變技術，打個比方有點類似現在的核彈，禁咒需要將元素內部、外部還有元素之間的力場全部改變，才能徹底將元素激活，從而產生無比的威力。這些原理聽上去好像很簡單，但要真正實現，還需要魔法師有極高的魔法親和力以及協調力，否則這個世界豈不是禁咒滿天飛，人人都拿小火球毀天滅地去了。
琪西莉亞聽得很認真，因為這些知識的的確確地解答了她心中的疑問，在聽課的過程中，她體會到了一種發自內心的喜悅。
但是，聽課聽到了一半，一個突如其來的紙團打斷了她的思緒。琪西莉亞拿起紙團，朝一邊望去，看見一個栗色頭髮的男生正衝著她眨眼，示意她打開紙團。
琪西莉亞疑惑地打開紙團，只見皺巴巴的紙團上寫了一段話：“純潔的愛將兩顆心栓在了一起……”
這大概是琪西莉亞一生當中收到的第一份……情書。在這方面沒有任何經驗的她甚至完全不明白這些含糊其辭的語句究竟在表達些什麼。
就在琪西莉亞準備把這紙條重新捏成一團丟到一邊的時候，忽然一股吸力襲來，手中的紙條居然脫手而出。本能的，琪西莉亞眉頭一凝，一股純凈的元素之力化成一隻小手死死地抓住了紙條。飛在半空中的紙條在兩股力量的膠着下懸在了空中。
講台處傳來“咦”的一聲。琪西莉亞猛地發覺那股吸力居然是來自講台後的梅琳達老師，意念鬆動之下，紙條就飛了出去，被梅琳達老師拿在了手裏。
梅琳達老師目光在紙條上隨便一掃就已經清楚了大概。她的嘴角露出一絲笑意，然後對琪西莉亞問道：“這位同學，你叫什麼名字。”
“琪西莉亞·愛琳·貝魯斯。”琪西莉亞站了起來回答道。
“原來是龍科恩大師的專屬學徒，難怪難怪。”梅琳達老師連說了兩聲難怪，也不知道在指琪西莉亞那一瞬間爆發出來的元素之力，還是在說這紙條出現的必然性。
“琪西莉亞同學。”梅琳達老師揚了揚手中的紙條，“我可以把這紙條上的話當眾宣讀一遍么？”
“可以。”琪西莉亞完全沒有看到那個丟紙條的男生已經把頭埋到了桌子底下，渾然不覺地答應了梅琳達老師的要求。
梅琳達老師在全場的一片鬨笑聲中把這封情書逐字逐句地念完，最後還感概了一句：“這文筆實在是太差了。”
笑聲在一瞬間達到了頂點，幾乎把教室的屋頂給掀翻了，只有當事人琪西莉亞不解地看着周圍，而那個文筆太差的同學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
這只是課堂上的一個小小插曲，尚在琪西莉亞意猶未盡之際，下課鈴響了，這節有點與眾不同的魔法理論課終於是結束了。
琪西莉亞興緻勃勃地收起書本，準備回住所，去實驗一下剛剛學習的魔法理論。剛出教室門，就被剛才那個朝她丟紙條的男同學給攔了下來。
“琪西莉亞同學。”那個男生紅着臉，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
“你好，貝克同學。”琪西莉亞的記憶力很好，那張紙條最後的署名，她並沒有忘記，“有什麼事么？”
“我……”貝克同學欲言又止，這搞得琪西莉亞有點不耐煩。
“貝克同學，再見。”琪西莉亞微微點了一下頭就準備離去。開什麼玩笑，魔法師的時間可是十分寶貴的。
貝克同學情急之下一把拉住了琪西莉亞的手，來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其實，我的文筆並不差。”
琪西莉亞看着貝克拉住自己的那隻手，銀色的瞳孔突然亮了起來。一道閃電毫無徵兆地劈在了貝克同學的腦門上，直接把他打翻在地。
“請注意你的言行，貝克同學。”琪西莉亞抬腿離去的時候，貝克同學還兀自躺在地上不停地抽搐着。可憐的孩子，願創世神保佑你。
琪西莉亞回到了自己的住所，推門而入，發現裏面有個老人叼着煙斗，坐在一張搖椅上，晃晃悠悠地吐着煙霧。
“老師。”琪西莉亞腳步輕快地跑了過去。
“嗯，琪西莉亞。”這老人正是琪西莉亞的專屬恩師龍科恩，他露出了一臉慈祥的表情，問道，“今天過得開心么？”
“開心。”琪西莉亞重重地點了點頭。
“以後每天都要這麼開心。”
“好的，老師。”
一老一少都陽光燦爛地笑出了聲。
女孩遇見了男孩，男孩衝著女孩靦腆地微笑，女孩給了男孩一個響亮的耳光，還有一個老人在一邊怪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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