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泛黃的白色病服有些短,露出男人白皙的手腕,望着面前擋住去路的高樓大廈,伸出手,渾濁的天空在這一刻近的好像觸手可及。

在這座鋼筋水泥鑄造而成的牢籠里,關押的到底是誰的靈魂?

“砰!”

天台鐵門被大力打開,一身廉價西裝打扮的楚楊一隻手夾着公文包,一隻手叉着腰,弓着背大口大口揣着氣,身上的汗水濕透了裏面的白襯衫領口。

視線穿過天台上晾曬的白色床單,楚楊緊皺着眉頭,依稀看見一個高瘦的男人此時此刻,正站在鐵絲圈外面,距離邊緣只有一步之遙。

奮不顧身的跑上來,但當真的看見那個人的時候,楚楊遲疑了。

手機屏幕上的時間,18點06分,距離十分鐘期限還有十五秒。

男人轉過身來,櫻白色的薄唇微微勾起,狹長的眼角眯起,陽光下,彷彿天堂降落的無翼天使,俊美的五官讓一切看起來那麼神聖不可侵犯。

然後,楚楊就看着那個仿若天使一般的男人赤着雙足,沿着天台邊緣不足二十厘米的地方,張開雙手,仿若一個孩子一般口中念念有詞,搖搖晃晃,一步一步向前走着。

“(俄羅斯語)她是精靈們的穩婆;她的身體只有郡吏手指上一顆瑪瑙那麼大;幾匹螞蟻大小的細馬替她拖着車子,越過酣睡的人們的鼻樑,她的車輻是用蜘蛛的長腳作成的;車蓬是蚱蜢的翅膀;挽索是小蜘蛛絲,頸帶如水的月光;馬鞭是蟋蟀的骨頭;韁繩是天際的遊絲。”

跳過果露的排水管,柔軟的髮絲散發著金色的淡光,聲音清越明朗,每一個音節就像五線譜上上下跳動的符號,身穿白色病服的男人若翩翩起舞的精靈,彷彿置身屬於他一人的舞台之上,“(俄羅斯語)替她駕車的是一隻小小的灰色的蚊蟲,它的大小還不及從一個貪懶丫頭的指尖上挑出來的懶蟲的一半。她的車子是野蠶用一個榛子的空殼替她造成,它們從古以來,就是精靈們的車匠。”

太陽穴“突突”跳動,楚楊雙手緊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在手心肉里,他強忍着掉頭離開的衝動,朝着鐵絲網走去,走向那個專情於獨角戲,實則在外人看來某些地方病的不輕的男人。

“(俄羅斯語)她每夜驅着這樣的車子,穿過情人們的腦中,他們就會在夢裏談情說愛;經過官員們的膝上,他們就會在夢裏打躬作輯;經過律師們的手指......”

“趙司晨,你媽打電話給我,說你和人打架進了醫院。”天台上風聲呼呼吹,楚楊不得不提高嗓門叫喊道,“喂!你聽到了沒啊!”

一開口慣了滿嘴的風,迎面而來的還有立夏漸起的暑氣,楚楊見對方依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整個人燥熱的快燒了起來。

眼角瞥見離的不遠處鐵絲網半敞開的門,楚楊眼見着對方離那門越來越近,粗魯得扯開領口,脫下外套,然後將衣服公文包輕手輕腳的放在一邊。

“小晨,我是小舅啊。以前你不是最喜歡跟小舅玩嗎?怎麼這麼久沒見了不認識了?”鐵絲網外面的男人好幾次半隻腳快要踏出去,楚楊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這種情況下,他實在是沒辦法放着不管,他一邊說著話一邊靠近,“這麼久不見了,想不到都長這麼大了。我都快認不出來了,真是越來越帥,小晨在學校是不是很受女生歡迎啊。那個,你看這麼久不見了,要不過來陪小舅說說話,你站在那實在是太危險了。小舅可是下了班就趕過來的,連飯都沒吃,你要是再不過來我可就不管你了哈!小晨!聽到了沒?”

眼見趙司晨就差一步站在鐵絲網的門外,不想對方竟然在這時停了下來。

八層高的醫院大樓,站在天台邊緣往下看,車水馬龍,就像透過攝像師的鏡頭看着另一個時間。

楚楊就這麼站在鐵絲網裏看着他垂着頭盯着下面。

很多人都有過從高處俯視下方的體驗,恐高的人會雙腿發軟無法站立,然而不恐高的人,往往就像有着什麼吸引力,誘惑着他們往下跳,比如原本就有着尋死之心的人。

趙司晨看着下面的時間越長,楚楊的預感就越加不好,他的臉色近乎蒼白,手心全是汗,目光卻變得凌厲,腦中無數次預演着趁其不備上前將人拉回來的場景。

就在楚楊行動時,天台大門跑上來個掛着吊瓶的大叔,一見站在鐵絲圈外的人便嚇得扯起嗓子大叫:“快來人啊,有人要跳樓啦!”

不好!

楚楊一個健步衝上前伸手去抓趙司晨的胳膊,卻指尖劃過袖口,那人就這麼在他的眼前一躍而下。

就像被人猛地用鐵棍砸了一下腦子,楚楊的腦中“噼里啪啦”亂炸一通。

下方傳來女人花容失色的大聲尖叫,楚楊猛然醒過來穿過鐵絲網趴在邊緣往下看,便見剛才“跳樓尋死”地人正雙手攀住牆壁上的管道,兩腿一蹬,從敞開的窗戶越了進去。

陸昂提溜着餛飩,穿過一樓病診大堂,一邊吹着口哨一邊對着黑色報幕頻擺弄下自己一頭朝天沖誇張髮型,後面一位病患家屬叫道:“爸,你怎麼又尿啦!不剛上過廁所嗎?”

老人家瘦骨嶙峋的,被自家兒媳婦吼了一嗓子嚇得直哆嗦,特別可憐,“想尿,就尿了!”

“哎喲,真是到處都有這麼缺德的人!”病患家屬狠狠瞪了眼陸昂,攙扶着老人再次回廁所去。

陸昂眨了眨眼睛,聳了聳肩,一看時間,暗道不好,趕緊往病房跑。

朝着可愛的護士小姐飛了個吻,陸昂一個瀟洒回身,還沒等站穩,走廊上便衝出一人。

那人瞥了眼身邊這個一身朋克皮甲的殺馬特少年,單肩撞了他一下,而後便順着樓梯一路往下跑。

陸昂被撞得原地轉了兩個圈,沒看清人,嘴裏罵道:“我操!哪個兔崽子竟然敢撞老子!”

突然感覺少了點什麼,陸昂盯着空空如也的雙手,又原地轉了兩個圈,“沒有,沒有,沒有,給趙哥買的餛飩不見了!我操!這可是趙哥指明地方要的牛肉芹菜餡餛飩啊!我可是跑了三條街才買到啊啊啊啊啊啊!”

意識到是剛才那個撞自己的人拿的,陸昂下意識就要追,卻感覺外套口袋裏一沉一沉的,伸手一掏竟然掏出個大號愛瘋。

這可是最新上市,陸昂想了好久卻一直沒捨得買的新款啊!

擺弄了幾下,確信是自己日夜魂牽夢繞的那款,還不等陸昂伸出罪惡的小手,手腕就被一把攥住。

“還給我!”

身上的白襯衫濕了大片緊緊貼在身上,胳膊夾着公文包和西裝外套,一路從樓頂飛奔而下的男人一副辦公室精英范,頭髮略長蓋過耳際,一雙眼黑的發亮,被眼前不過十七八歲少年那一身張揚肆意的朋克造型刺激的皺緊眉頭,而後一把搶過手機。

手機被搶,對於陸昂而言不外乎大街上被人扒光了衣服,他一蹦而起下意識就想去奪,“我操,你這人怎麼這樣?光天化日下搶劫啊!”

無奈陸昂這175的弱雞干不過180的“壯漢”,撲騰兩下,被心情不好的“楚壯漢”一巴掌拍到一邊去,快速解鎖,而後在手機屏幕上滑了兩下,將手機放在陸昂的眼前,“睜大眼睛看好咯,這是我上個禮拜參加公司活動拍的照片,左邊穿粉紅t恤的那個就是我,裏面還有不少,所以這是我的手機!ok?懂?doyouuand?”

“no!”陸昂傻不愣登的回了一句,而後被“楚壯漢”一瞪,這才盯着照片看。

照片里背景是一塊橫幅,寫着“祝賀明宇科技第三屆網球大賽圓滿成功——移動4g,伴你而行”,橫幅前勾肩搭背站了一群穿着網球服四十上下的“壯漢”,個個肱二頭肌發達,還有一個能看到幾塊腹肌。

站在最左邊那個穿着一件不知道從哪個地毯上三十塊錢一件,胸口一個大大“smile”笑臉的粉色t恤,手裏舉着一瓶“脈動”,咧嘴笑的特燦爛,一口白牙簡直晃瞎鈦合金狗眼,而且跟身邊人一比較,更顯得年紀小,活脫脫一個剛出校門的小鮮肉。

兩隻眼睛都成了鬥雞眼,陸昂小朋友特別乖巧的小雞啄米,而後感慨道:“大哥這是你?看不出來啊,長這麼帥,笑的也好看,不像你同事,笑的都跟個傻逼似的!”

楚楊還來不及出手治治朋克少年的嘴欠,一個胳膊猛地壓在陸昂的腦袋上,“我看看。”

“給我!”來不及將手機收回就又被人給搶了去,楚楊臉色非常不好看,一把將擋路的人扒拉開,“趙司晨,你玩夠了沒有,把手機還給我。”

可憐陸昂小朋友被困在兩人中間,這個推一下那個撥一下,跟個陀螺似的轉着圈,趕緊求饒,“趙哥,你這又是玩什麼啊,暈了暈了,真暈了。”

“趙司晨!”

天台上被耍了一頓,楚楊下來找人,人沒抓到手機卻被順走了,一路追到現在他還能不發火已經是極限了。

他本來就不是個脾氣好的人。

穿着一身白色病服的趙司晨剛過20歲生日,身高186,狹長眉眼,一雙劍眉,高挺鼻樑,身體裏一半俄羅斯血統作祟,將他的五官線條勾畫的深刻迷人。

棕褐色的發質有些天然卷,額發總是過長,隱在暗影中的眼睛是罕見的雙瞳異色,左藍右棕,眸光灼灼。

中俄混血,虹膜異色症,導致兩隻眼睛顏色不一樣,遺傳基因搞的鬼,比較罕見卻並非不存在。

最重要的是,那副紅光滿面,頭腦跟四肢一樣發達無聊的跑去玩跳樓的樣子,這特么哪門子的跟人干架身負重傷的病患啊!

“趙司晨你玩夠了沒!把手機還給我!”楚楊陰着臉步步逼近。

那個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只個單純大男孩的人赤着腳,閃躲了兩下,調出相冊,神色隱隱有幾分激動,卻突然僵硬住。

“哦?這就是那個讓你大學差點被退學,五年不回家的女人?”眼角微彎,眸色變冷,趙司晨將手機屏幕豎在楚楊滿前,裂開嘴笑道,“小舅,難道你不知道你的女人現在跟她老闆有一腿么?”

屏幕上是楚楊與女友的親密雙人照,而這種照片正在一張張減少。

一次刪一張,剩下的最後這一張,是今天的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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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貨總不吃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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