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47.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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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早些年中原戰亂,各地百姓流離失所,這柳祥均又是自幼跟着生母雲氏四處流浪,一時半刻無法得知他祖籍何處,便連他生父何許人物也無從得知,雲氏性靜,甚少與人來往,但從她的口音推測,她應是南邊渝州一帶人。約莫十一年前,這母子倆在平州逗留過一段頗長的日子,柳祥均便是那個時候跟着一名老鏢師學的武藝,後來平州大亂,柳家母子輾轉流離,帶了錦城,柳祥均投到喬二將軍麾下,從一名小小的步兵開始,憑着功勞升至如今的校尉。”因打探到的消息並不詳盡,葛昆有些汗顏,低着頭也不敢看陰沉着臉的趙瀚霆,小聲地稟道。

趙瀚霆默不作聲,這樣的身世,在如今戰亂的中原着實常見,加之雲氏母子又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人物,不過尋常的老百姓,查探起來自是更加難了。

這樣的結果也是在他的意料當中,連經歷過一世的他也對這柳祥均無半點印象,足以可見他本就是一個默默無聞,激不起旁人注意的小人物,若不是這個小人物今生不安份,他根本不可能會知道原來這世間上還有這樣的一個人。

手指一下又一下地輕敲書案,也不知過了多久,葛昆本打算靜悄悄地退下,卻聽他問,“這回出征,柳祥均可在名單上?”

葛昆一愣,隨即稟道,“在的,他編到了喬二少將軍的隊伍當中。”

喬二少將軍,指的自然是喬磊之子喬晉遠,此次齊軍出征,主將是趙瀚霆,喬晉延乃其中一員副將,而喬晉遠則出任先鋒官。

這也是自一年前的百里坡之戰後,趙重鵬首次任命次子為主將,恆淮關那一場戰事,讓他深深地意識到次子的能力已超出他的預料,遂認為也是時候讓次子好生歷練一番,故而這一回他力排眾議,堅決任命趙瀚霆為主將,帶着一干年輕將領,誓要將呂氏餘黨一網打盡。

得知柳祥均也在出征的名單上,趙瀚霆冷笑一聲,‘啪’的一下合上書冊,拍了拍衣袍,無甚表情地端過茶盅呷了一口。

葛昆不明所以,但也清楚自家公子如今非常不待見那個柳祥均,故而也不敢多話,垂着腦袋躬身退了出去。

大軍出發的前一日,柳祥均便將雲氏送到了凈慈庵,孤月師太得了喬英淇的意思,在庵里為她安排了一處廂房,雲氏本是為了讓兒子放心才答應到庵里來,可見此處環境清幽,更是遠離前方大殿,心裏便願意了幾分。

“切記無論何時都莫要衝動,凡事多想三分,別忘了家中還有親人在等着你平安歸來。”親自送着侄兒們出了城門,喬英淇不放心叮囑性子急躁的喬晉遠。

“姑姑放心,你侄兒我就算稱不上身經百戰,可大大小小十餘場戰事還是經過的,況且,這先鋒官我又不是沒有當過。”喬晉遠滿不在乎地道。

“姑姑,我會好生看緊他的,必不會讓他亂來。”見喬英淇臉色一沉,喬晉延忙出聲補救,還不忘狠狠地瞪了一眼猶未反應過來的堂弟。

笨蛋,這是嫌姑姑不夠啰嗦是不?往日一丁點錯處被她抓住,都得被訓個灰頭灰臉,更何況這涉及性命之事。

喬晉遠被瞪得莫名奇妙,但見兄長偷偷地使眼色,立即便醒悟過來,連忙作出一副謙謹的模樣,再三保證定會謹慎小心,就差沒有對天起誓了。

喬英淇如何不知這兄弟倆的小動作,但也知道如今不是教訓他們的時候,故而只能警告性地各自瞪了他們一眼,這才揮揮手讓他倆歸了隊。

威風凜凜的齊軍將士一個又一個地從她身邊走過,不經意間回頭,便見身披戰甲騎在戰馬上的柳祥均滿目期盼地望着自己。

她愣了愣,隨即回給他一個鼓勵的笑容,瞬間便見對方又露出那燦爛溫暖的笑臉。嘴角弧度越揚越高,目光追隨着那挺拔的身影,又見對方走出好長一段距離后,仍回過頭來沖她揮手告別。

她下意識便揚起手,目送着他越走越遠,最終融入大軍當中,再尋不到蹤跡。

***

喬晉延兄弟倆及柳祥均離開后,喬英淇雖也時常關注戰事形勢,但更多的卻是陪伴着家人,偶爾坐在一旁看兄長教小喬崢學武,看着小傢伙累得‘撲哧撲哧’直喘氣,到最後又是撒嬌又是耍賴地磨着喬磊背他,對著兒子喬晉遠總是板着一張臉的喬二將軍,對這年紀幾乎可以當他孫子的小弟弟簡直稱得上有求必應,便是小傢伙趴在他的背上這兒捏捏那裏掐掐也依然好脾氣得很,偶爾還會裝出一副被掐痛的古怪模樣,逗得小喬崢咯咯笑個不停。

喬英淇笑得幾乎要直不起腰,好半晌才拭拭眼角笑出來的淚花,衝著又向喬崢扮鬼臉的喬磊道,“二哥,若是讓人瞧見你這副模樣,只怕你的將軍威嚴就此毀於一旦。”

喬磊不甚在意地道,“放心放心,入眼之處除了咱們三人以外,你可還瞧得見第四個人?”

喬英淇一愣,下意識便四下望望,果見諾大的練武場上,除了他們兄妹三人,便連守衛的兵士也見不着一個。

半晌,她突然爆發一陣大笑,邊笑邊斷斷續續地道,“二、二哥,你、你想得可、可真周到。”為保將軍威嚴,便是私底下逗弄幼弟,也要將閑雜人等清理乾淨,真是思慮周全啊!

喬磊哈哈一笑,一個用力將在他背上作威作福的小喬崢抓到手上,高高將小傢伙舉過頭頂,樂得他尖聲叫着笑着,“再高些再高些,二哥哥再高些!”

“好,要高高,崢兒要高高……”

見兄弟倆鬧得不可開交,更難得一見的是兄長這般童心的一面,喬英淇笑得前仰後合,良久,她望着樂得手舞足蹈的小喬崢,笑容漸漸斂起。

若是前世崢兒在家人的疼愛下快活健康地長大,必是一員不輸父兄的傑出將領,哪怕他成就不如父兄,但至少會過得比前世的他輕鬆得多。

前世的喬崢,外表溫文俊雅,但她卻知道他心裏藏了許多事,擔負著許多不必要的壓力,以致後來她雖很希望能看到他成親生子,延續喬家血脈,可卻不敢過於逼迫他,只能在言語中暗示些許。

越是表現出雲淡風輕之人,心裏想的就越是會更多,尤其是上一世喬崢的性子,從來不會將消極的一面表現出來,即使在她的面前。

待兄弟倆玩鬧得差不多了,喬英淇才上前接過滿臉紅通通的小傢伙,牽着他的小手到了正院,將他交給了奶嬤嬤,剛一回頭,便見譚氏及范氏含笑望着自己。

“大嫂二嫂都準備妥當了?”她微怔了怔,隨即笑問。

“都準備好了,只等你一個,我還想着若你再不過來,便讓丫頭去催了。”譚氏輕點了點她的額角,嗔道。

今日姑嫂三人相約着到凈慈庵,故而譚氏方有此說。

紛紛揚揚的雪下了一整夜,早起時已停了下來,凈慈庵里裡外外的大路小路,積雪已被清掃乾淨,只得瓦上那一片片白,在晨曦的映照下發出縷縷奪目的光。

陪着嫂嫂們進了大殿,學着她們的樣子焚香禱告,虔誠地祈求神靈保佑侄兒們平安歸來。微垂眼瞼須臾,她再緩緩地抬眸望向上首寶相莊嚴的神像,默默地再添上柳祥均的名字。

相比侄兒,她覺得一心求取軍功的柳祥均更讓人放心不下,就怕他過於急功而不顧自身安危,若他果真因此有個萬一,她只怕此生心亦難安。

從大殿出來,因譚氏及范氏要去聽孤月師太講經,喬英淇便獨自一人沿着庵內的青石小路漫步閑逛。

“英淇姑娘,可是英淇姑娘?”有幾些遲疑的中年女子聲音在她身後響起,喬英淇回頭一望,認出是柳祥均之母雲氏,遂上前道,“是我,柳嬸子,許些日子不見,您身子可好了些?”

雲氏微微一笑,“勞你記掛着,已經大好了,英淇姑娘可是來尋師太?”

“不是,我是陪着嫂嫂來上香的。”喬英淇笑着回道。

兩人閑聊了一陣,雲氏才有些遲疑地問,“不知前方戰事怎樣了?”

喬英淇明白她是憂心兒子,柔聲道,“目前傳回的消息,大軍還在圍困城池,敵軍尚未應戰。”

雲氏輕吁口氣,未開戰說明無傷亡,她正要說話,突然覺得喉嚨一癢,不自禁便咳嗽起來,驚得喬英淇連忙上前來輕柔地為她順氣。

良久,咳嗽聲漸弱,雲氏朝她感激地笑笑,“老毛病了,不妨事的。”一面說的同時還一面欲掏帕子,喬英淇見狀遂探手入懷,將自己的帕手掏出——

“嬸子,我這兒……”話音未落,只聽得‘啪’的一下響聲,一個色澤通透的玉佩從她身上掉了下來。

雲氏順聲低頭一望,隨即一怔,未等她再作反應,喬英淇已經紅着臉將玉佩撿了起來,小心翼翼地拂去上面沾染的塵土。

正要將玉佩收好,她剛一抬眸,便見雲氏眼帶笑意地望着自己。

她的臉‘唰’的一下更紅了,雙唇翕動數回,卻不知該說些什麼。最後,還是雲氏笑嘆着拉過她的手,意有所指地道,“如今我可總算是了了一樁心事。”

喬英淇面紅耳赤,低着頭也不敢去看她。柳祥均自幼貼身帶着的玉佩出現在她的身上,此事再怎麼解釋也解釋不過去,她甚至已經做好了雲氏會為此不悅的思想準備,畢竟,她與柳祥均這可算是私相授受了。

可聽對方這番感慨之語……

“我身子不好,這些年裏裡外外都是均兒一人在打理,他是個實誠孩子,容易知足,素無心眼,只待人卻是極好的,若他認定了誰,必會一心一意地待對方。平日裏常聽他提將軍府里眾人待他如何好,小公子如何聰明伶俐,小姐溫柔細心……”說到此處,雲氏頓了頓,遲疑了一會才繼續道。

“英淇姑娘,作為一個母親,我不求兒子能有多大前程,只盼他一輩子安康和樂。我只想問你一句,你,是認真考慮過,並且真心接受這塊玉佩的么?”

喬英淇怔了怔,緩緩抬頭迎上她的目光,見她眼中是掩飾不住的擔憂,心中微酸。半晌之後,她揚着淺笑,無比輕柔,卻又無比堅定地道,“我是認真考慮,並且真心接受這塊玉佩的!”

雲氏定定地凝望着她,良久,才綻放出如釋重負的笑容。餘光瞄到喬英淇緊緊抓在手中那塊玉佩,笑容微凝,只很快便又回復如初。

這塊玉佩,是當年她深深愛着的那個人送給她的,如今,便由他們唯一的兒子,將它交到他最愛的姑娘手中。她只希望,她的均兒能長長久久地與心愛之人一起,不像她這般,只能靠着那些美好的回憶度過餘生。

***

“長得像我的年輕人?”金碧輝煌的大殿內,一身華服的中年男子濃眉緊皺,不解地望着一臉激動的下屬。突然,早已塵封的記憶又再在腦海中閃現,他驀地從長椅上跳了起來。

難道是她?

婧娘,會是婧娘與他的兒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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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難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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