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鄭恬能感覺到他的體溫透過衣料燙着她的肌膚,車廂內的溫度似乎也升高了,空氣中流動着某種旖旎的氛圍,她不禁想起曾經和他在這馬車上的縱情恣意,粉頰暈紅。
蕭雋看着她芙蓉般的臉蛋,心弦一動,展臂將她摟進懷裏,半強迫地令她靠坐在自己腿上,溫熱的氣息吹拂她耳畔。
「恬兒,方才委屈你了,明明那些朋友是不是為難了你?」
所以他都知道了?
鄭恬咬唇不語。
「怎麼不說話?還在生氣?」他誘哄似地低問。
她覺得耳朵發癢,下意識地躲了躲。「我沒生氣。」
他低笑一聲,手指揉了揉她水潤的櫻唇。「不氣的話你這張嘴如何一直噘着?都可以掛起油瓶了。」
「我才沒有。」她拉開他的手。「我才不會跟那幾個小姑娘計較呢!」
他聞言笑了,手指改捏了捏她翹美的鼻子。「說人家是小姑娘,你自己又比她們大上幾歲?」
「反正我沒生氣。」她被他逗得臉紅心跳,氣他放肆輕薄,更氣自己芳心動搖,口氣忍不住就嗆了起來。「就算氣也是氣你。」
「氣我?」他愕然。
「你明知道旁人會如何看我,卻偏要帶我出席那種場合,真正想看我出醜的人是你吧!」
「誰說我想看你出醜的?」
她不吭聲。
他心下一沉,眉宇糾結。「你真當我是那種小肚雞腸的男人?」
她輕哼一聲,撇過頭去。
他頓時惱了,大手擒住她下頷,強迫她與自己四目相接。
這該死的丫頭!他豈會想見她出醜?他承認,他的確沒考慮清楚她在這種場合會受到何等排擠,他只想着自己身為武穆侯爺,領着她出席自然就是對所有人宣示她是自己的女人,誰敢小瞧她?
他只是想見她而已。
因為她總不來清風閣,他又拉不下臉去梧桐院找她,所以才想藉著參加壽宴的機會和她相處……
可這番念頭又怎能對她說?大男人的尊嚴容不得他說出口!
思及此,蕭雋不禁咬牙切齒,氣得臉色發黑。
鄭恬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只覺得方才還有些許溫暖曖昧的氛圍此刻已冷凝成冰,她有些後悔自己惹惱了他,有心想軟語撒嬌幾句,言語卻酸酸地卡在喉嚨。
腦海里不由得浮現趙明明痴痴望着他的眼神,還有那些少女一口一個稱讚的京城第一才女,她真想知道對方生得何等模樣,果真和趙明明極為相似嗎?所以他乍見到那位俏麗嬌柔的少女時才會忍不住發獃?
「趙明明真的長得很像她嗎?」
話語落下,她才猛然驚覺自己問了什麼,但來不及了,他微一思索,已然變了臉色。
「你說思思?」
還叫得真親密啊!
鄭恬嘲諷地抿了抿嘴,心口一陣發酸。
「思思的事,不許你問。」男人的嗓音清冷。
一股悶氣霎時湧上來。「為何不許問?啊,我問到侯爺心裏的痛處了嗎?聽說當初你也是極仰慕她的,憑着你和世子的交情,若是她如今還活着,也輪不到萬歲爺多事來賜婚了,對吧?瑜妹妹跟我也不會……」
「住口!」一聲冷厲的咆哮止住了她。
鄭恬一震,顫着羽睫揚眸,果然看見蕭雋臉色陰沉。
「怎麼?你是想說若是聖上沒賜婚,你跟鄭瑜也不用嫁入我侯府了是嗎?嫁給爺,成為爺的女人,有這般委屈你嗎?」
她不是那個意思……
鄭恬蹙眉,明明可以辯駁的,卻又賭氣地不肯開口,蕭雋當她是在做無言的抗議,更加怒了,想起自己處心積慮地就是想製造機會多看她一眼,頓時覺得自己很傻,這丫頭何曾對他有過一絲絲在乎?
「你當爺很稀罕嗎?莫說鄭瑜了,就是你又有哪一處及得上思思的?她才貌雙全、溫柔婉約,你有什麼?」
憤怒與自傷令蕭雋口不擇言,語鋒犀利如刀,一字一句砍在鄭恬心上。
她痛得透不過氣,忽然恨起自己尚不知羞地坐在他懷抱里,連忙挪動身子,離他遠遠的。「我自然什麼也沒有!人家還是燕王的掌上明珠,我什麼也不是!」
「鄭、恬!」他狠狠瞪視她幾乎貼上車壁的身影。她就這般嫌棄他?
「妾身失言了,請侯爺原諒。」她面容如霜。
這算是求他原諒的態度嗎?分明是一臉倔強與不屑!
蕭雋怒火中燒,正好馬車在侯府門口停定,他一甩衣袖,冷聲擲話。「滾回你的梧桐院去!莫讓爺再見到你!」
「是,妾身告退。」鄭恬面不改色,以最優雅的姿態下了車,飄然離去。
【第七章】
「侯爺不肯吃東西。」
是夜,蕭雋的親衛來到梧桐院,板著臉,嚴肅地向鄭恬報告。「從下午回到清風閣后,侯爺就一個人關在屋子裏喝酒,他要我們請夫人過去一趟。」
事實上蕭雋的原話並非如此溫和,而是在貼身小廝鼓起勇氣進屋去勸他進食時,一把將餐盤打翻。
「把鄭恬給我叫過來!讓她來親自伺候爺用膳,給爺打洗腳水,服侍爺上床睡覺!去!讓她過來這裏!」
當時他嘶啞的咆哮傳遍了清風閣內外,連守門的親衛都震動了。
幾個人推託之下,最後猜拳決定,派這個姓丁的親衛來做這個倒霉的傳信使。
清風閣除了幾名蕭雋信任的親衛及貼身小廝,從不允許外人出入的,丁親衛很擔心蕭雋酒醒后翻臉不認人,責怪他把鄭恬帶進去,但沒轍,誰教他猜拳輸了,攬到這樁吃力不討好的差事呢?
唉!丁親衛心內懊惱地嘆息,表面仍是一派凜然正氣,他可是忠心耿耿的護衛,就算主子反悔責罰,他也會忠心耿耿地吞下去。
鄭恬沒看出這個臉黑黑的親衛心下在演什麼內心戲,只覺得他不愧是曾隨着蕭雋在戰場上經歷過腥風血雨的勇士,瞧這身板挺得多直,肯定骨氣過硬。
「知道了。」她也不為難人家,溫順地點了頭,親自在梧桐院的小廚房做了一碗魚片粥和幾樣小菜,讓沁芳和香草捧着,隨着丁親衛來到清風閣。
將宵夜端進屋后,其它人便識相地退得一個不留,只余鄭恬掀簾進了裏間,蕭雋大馬金刀地坐在一張軟榻上,冷着臉瞪她。
「你來做什麼?」他的語氣比表情更冷。
不是你要我來的嗎?鄭恬心裏腹緋,姿態卻很恭順。「妾身來服侍爺用膳。」
「我不餓!不吃!」
「是我親手煮的魚片粥,還有先前腌好的醬菜,爺不是一直很想吃嗎?」
「誰說我想吃了?我不想!」
鄭恬懶得與他做口舌之爭,盈盈轉身。
「你去哪兒?」他厲聲質問,話里居然帶着幾分焦灼之意。
她怔了怔,心口一軟,回眸一笑。「只是去把粥和小菜端進來而已。」
蕭雋微張唇,目送她輕盈纖巧的背影,恨不得槌自己兩拳,她只是去拿宵夜,他急什麼呢?
鄭恬將宵夜端進來,在榻上擺了一張小桌,將魚片粥和用八寶格盛着的醬菜擱上桌,拿布巾擦了擦筷子和白瓷湯匙。
待她再抬起頭來,只見蕭雋一直盯着她的舉動,神色怔怔地,見她目光望過來,臉部肌肉一抽,哼地一聲別過頭去。
鄭恬眨眨眼,不知怎地,他這番賭氣的模樣讓她覺得自己對着的好似不是一個高高在上的侯爺,只是一個鬧彆扭的小孩子。
她心口更軟了,嗓音也不知不覺地放柔。「侯爺肚子真的不餓嗎?」
「我喝酒喝飽了!」
呵。她笑笑,故意傾身上前嗅了嗅。「難怪一身濃濃的酒味。」
他以為她是在嫌棄自己,梗着脖子瞪她。「不喜歡就不要聞!」
她莞爾。「好、好,我不聞。」這男人喝醉了怎麼跟個孩子沒兩樣?她親自端起一個小碟,用筷子挾了一塊醬蘿蔔,送到他唇畔。「嘗嘗這白糖乳瓜,不是我自誇,腌得可爽脆了,保證好吃!」
他懷疑似地眯了眯眼。
「真的好吃,不好吃你可以罵我。」
他遲疑了半晌,見淡黃色的乳瓜腌得晶瑩剔透,終於張唇咬進嘴裏。
「好吃吧?」她期待地問。
他嚼了嚼,將那甜中帶鹹的滋味一口咽下,嘴角不屑地撇了撇。「爺是給你面子。」既不說好吃,也不說不好吃,只是用手指敲了敲桌几邊緣。
她不懂他的意思。
「還愣着做什麼?」他沒好氣地白她一眼。「繼續喂啊!」
「喔。」她這才恍然,連忙又挾了一筷子醋拌銀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