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我就是個混蛋！
“有人出高價從外地找一些生人，我看價格不錯，就過來了。”鍾奎笑了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
“找你來就為了這種賭局？”陳瀟皺眉，哪怕是在這四九城，鍾奎的實力也能排上號，那些人大費精力的拉來鍾奎就是為了來干這個？
“只比一場，拿錢我就走人。”鍾奎一副無所謂的表情，一個嘻哈男子走過來，奇怪的看了陳瀟一眼，將一個牛皮袋扔給鍾奎。
“錢在這裏，我們兩清。”
鍾奎打開口子數了數，點點頭將牛皮袋塞進懷裏，連車都不要了沖陳瀟搖手道：“我先走了，有機會聊。”
直到鍾奎離開后，陳瀟還是有些不解，回頭一看郝建還蹲在地上瞅着那輛雅馬哈，眼中滿是崇拜之色。
陳瀟有些擔憂，不知道多少人看過飆車后，義無反顧的走上這條不歸路。
“老建，你剛才看見他的牙了嗎？”陳瀟問道。
郝建抬起頭，眼裏有些迷茫：“看到了，挺白的。”
“那是假牙，只有假牙才這麼白。”陳瀟嘆口氣，郝建打了個激靈，假牙，一口都是假牙？
“有一次他飆車的時候撞在了樹上，一口牙齒全掉了，去醫院一個個補上的。”陳瀟很冷靜，臉上有種看不透的平靜。
“玩兒飆車的沒一個身上是好的，越厲害的高手身上的傷也越多。他出過五次車禍，斷過三根肋骨，現在身子裏還有兩顆鋼釘。”陳瀟掏出煙給自己點上，吐了口氣。
郝建想像着自己身體裏植入鋼釘的模樣，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剛浮起的念頭潮水般的退了下去。
“你怎麼知道這麼多？”郝建忽然反應過來，一臉懷疑的看向陳瀟，聽陳瀟的口氣，彷彿他自己經歷過一般。
陳瀟沒說話，他當然不會告訴郝建，在南京的時候，他也是這群飆車族中的一個，那種糜爛的生活貫穿了他整個年少輕狂的歲月。
現在想起來，陳瀟覺得那時的自己幼稚而可笑。
陳瀟忽然想起來什麼，他朝四周看了看，找到人群中的蘇小月。
蘇小月的CTX停在路邊上，她的頭盔放在了摩托車把手上，一名男子站在她身邊說著什麼，陳瀟走近，注意到蘇小月的面色有些難看。
男子大約二十七八左右，穿着黑色襯衫，條紋西褲。他臉上架着一架黑色邊框眼鏡，一臉溫文爾雅。
他不知道說了些什麼，蘇小月猛地抬頭，死死地盯着他，眼中冒出憤怒的火光。
男子笑了笑，絲毫沒有在意蘇小月的表情，又說了兩句之後轉身離開。
蘇小月緊咬着嘴皮，一雙小手緊握成拳頭。她臉上滿是不甘，一言不發的死盯着男子。
等到男子離開后，陳瀟走到蘇小月身邊，他上下打量了下蘇小月，搖搖頭：“就你這低血糖體質，還出來飆車。”
“你怎麼會在這裏。”蘇小月回頭看見陳瀟，皺了皺眉，語氣有些生硬。
“我只想想不到有人這麼不要命，過來看下是不是你。”陳瀟冷冷的說道。
老實說，陳瀟不喜歡蘇小月，儘管她年輕，漂亮，狂野，但陳瀟有種發自內心的厭惡。
蘇小月有低血糖，這是陳瀟昨天就發現了的事兒。飆車這種東西本來就是一項高風險的運動，在陳瀟看來，蘇小月這種身體狀況去飆車，無疑是拿自己的命去玩兒。
陳瀟最討厭不尊重自己的人，一個人連自己的生命都不尊重，自然也得不到別人的尊重。
“要你管！”蘇小月摔下這一句，又跨上自己的CTX，加速沖了出去，留下一個瀟洒的背影。
夜色中，CTX劃過一條紅芒，消失不見。
“那是你朋友？”郝建不知道什麼時候磨蹭到陳瀟身邊，看了眼消失的蘇小月，又看了眼陳瀟，小心翼翼的問道。
陳瀟吸了口氣，什麼也沒有解釋，淡淡的說道：“回去吧。”
說著，陳瀟轉身離開。
郝建摸了摸頭，看看陳瀟，又看看蘇小月消失的方向，一肚子的疑惑。他本來想問問蘇小月的情況，但陳瀟這個樣子，將他所有問題都壓了回去。
陳瀟回到家的時候已經很晚了，蘇小月房間裏靜悄悄的，明顯沒有回家。
他洗漱完后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始終睡不着，索性從床上爬了起來，在陽台上點了支煙。
這個大城市的北京下夜色迷茫，煙氣順着夜色瀰漫上來，熏的陳瀟眯起了眼睛。
很多事情陳瀟已經很久沒有去想起，久到他以為自己都已經忘記了，直到見到鍾奎，那些早應該被遺忘的東西不知道從哪個角落又翻滾出來，赤果裸的出現在陳瀟眼前。
手機“叮咚”一聲響了一下，陳瀟翻開一看，是瀟瀟雨歇來的信息。
“睡沒有。”
陳瀟苦笑一聲，這個人真的很奇怪，問問題的時候從來不用問號，好像是在用陳述語句一樣，讓人無法拒絕。
陳瀟猜測，她在現實里多半是個很強勢的人。
想了想，陳瀟回了句“還沒。”
沒一會兒，瀟瀟雨歇的信息又發了過來：“怎麼這麼晚還不睡，擔心工作嗎。”
陳瀟有心想要扔掉手機，但是今天遇到鍾奎后，好多事情重新浮現在他腦海，讓他感到心裏一陣堵的慌。
猶豫片刻，陳瀟還是敲下幾個字：“我感覺我以前是個混蛋。”
那邊沉寂了一會兒，在陳瀟手裏的煙快點完了，打算扔掉煙頭進屋的時候，瀟瀟雨歇的消息終於發了過來。
“說說。”
說說，怎麼說？
陳瀟扯了扯嘴角，臉上浮現出一抹苦澀。
十八歲以前的陳瀟是個混蛋。這不僅是他對自己的評價，也是所有人對他的評價。
陳瀟出生在一個很奇特的家庭，父母在三歲的時候就離異了，隨後母親遠赴沿海，父親也消失不見，小時候的陳瀟就是跟在爺爺奶奶身邊長大的。
那時候他們住大院裏，住過大院的人都知道，街頭巷尾總少不了長舌婦。走在路上，陳瀟總能感覺到那些隱秘的目光，以及婦女們竊竊私語的聲音。
這些聲音都是衝著陳瀟母親去的。
在那個所有人都認為婚姻是件大事兒的封建年代裏，陳瀟父母的離婚被許多人關注着，哪怕用陳瀟的話來說，這管他們屁事兒。
小時候的陳瀟並不懂這對他影響有多大，但他確實能感覺到自己和別人不一樣。比如在大院裏，所有孩子都不跟他玩兒，一有小孩和陳瀟走的比較近，立馬會有大人衝過來將小孩子帶走。
比如他在學校里有一個單人的座位，位於教室最後一排，周圍兩排都沒有人坐，因為沒有小孩願意和他坐在一起。
比如大院周圍的書店小賣部都不歡迎他，因為他一去，很多正在看書買零食的小孩，都會在父母的催促下離開，讓老闆損失很多生意。
還有很多比如……
陳瀟不明白這是為什麼，他問老爺子，老爺子只是看着他沉默，伸出粗糙的手掌撫摸着他的頭，無聲的嘆氣。
陳瀟變得孤僻起來，他變得安靜，喜歡躲在陰影的角落裏。
他喜歡上了一個人玩耍，喜歡賽車。後院裏有一輛摩托，那是父親留下來的東西。
陳瀟十歲的時候就學會了玩兒摩托，一個人騎着摩托奔馳在街道上，迎面而來的風灌進他的眼睛嘴巴，那種大腦一片空白的窒息感能夠讓他忘記很多東西。
他逃課，混跡於整個南京，各個街道上都有他的身影。後來他認識了一些人，一些同樣熱愛飆車，無所事事的人。
在所有人眼中，他們就是一群混混，一群痞子，這無疑讓陳瀟的處境變得更加尷尬。他索性離開了大院，整日混跡於市井之中。
小時候的陳瀟身體很差，兩歲之前基本上就生活在醫院裏，長大一點后老爺子將他在軍隊裏殺人的東西交給了陳瀟，讓他強身健體。
靠着這一身本事，陳瀟打出了自己的名頭，偌大的南京城哪個見了他不叫一聲小陳哥？
陳瀟喜歡上了這樣的生活，這讓他無拘無束，再也不用考慮那些煩心事兒。
然而該來的始終會來，有一天，一個男子找上了他。
“聽說你是那個人的兒子？看你這個樣子也不怎麼樣嘛。來，我們賭一局，你要輸了就離開這個圈子。”
看着眼前面如刀削，一臉沉穩的男子，陳瀟的火氣卻涌了上來。
時隔多年後，陳瀟又聽到了那個男人的音訊，還是從別人嘴裏聽見的。懷着滿腔怒火，陳瀟從嘴裏死死咬出一個字：“來！”
事實證明，野路子終歸是野路子，陳瀟自問車技不錯，在整個南京城也能排上名號，可是和那男子比起來，卻差了不止一個檔次。繞城三圈，陳瀟竟然被對方甩了整整一圈！
也就是那個時候，陳瀟才知道了外馬的存在，而那個男人，無疑就是這樣一匹外馬。
陳瀟輸的體無完膚，按照約定，他退出這個圈子，回到學校當他的學生。而在他離開后，他一手組建的那個飆車黨也迎來了打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