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陣前謀算(上)

第七章 陣前謀算(上)

凌晨,戚家軍打掃戰場,各部報告戚家軍折損三百四十六人,傷者達一百多人,殲滅來犯倭寇一千二百餘人。戚繼光令將陣亡將士好生安葬,請郭近儒擬奏上書朝廷奏請戶部對家屬撫恤;另命軍中醫匠及時救治傷者。對於倭寇屍首,戚繼光令及早掩埋以免疫變。

待眾人領命打掃完戰場,東方旭日早已高升,戚繼光令全軍拔營拆寨向蔡丕嶺挺進。

戚家軍行至蔡丕嶺山腳一里處停軍列陣待命。只見旌旗規整,士卒排列井然有序,長槍如林,彎刀如草好不壯哉!

戚繼光與郭近儒領眾將軍策馬走出軍來到山腳前,王鐸領數十個親衛兵隨後護衛。

戚繼光將右掌置額前觀望山嶺之上的倭寨,但見崎嶇的小道蜿蜒而上至二百來仞高倭寨,倭寨寨門緊閉,四周的柵欄有碗粗的柵欄兩丈來高,密密麻麻的哨崗上站滿手握鐵炮(火繩槍)或弓箭的倭寇;寨前一排排七尺來高用手腕粗的木杆紮成的木排樹立,木排後面隱隱有人影。戚繼光明白,這些木排後面躲着兇悍強橫的倭寇,木排用以擋住彈丸和弓箭,躲後面的倭寇則是阻擊攻近的戚家軍破寨。再一看,木排前置許多滾木巨石,用繩子栓住。如戚家軍發動進攻,首先會遭受山上翻滾飛來的滾木巨石,狹窄的小道士兵根本無從躲避。另外,倭寇所使用的火繩槍射程要比戚家軍使用的火銃要遠很多;即使衝到寨前,面對善使倭刀砍殺的倭寇,明軍往往是十人尚不敵倭寇一人,即使是戚家軍,戚繼光也不敢草率與之散兵野戰,而往作戰均令士兵組成鴛鴦陣對付。而現在,戚家軍根本無法組陣在狹窄陡峭的小道上仰攻,若想攻至寨前組陣的話也不太可能,相信敵人早有準備不會讓戚家軍順利組陣。

戚繼光一臉的峻漠,對眾人說道:“我們回軍帳議事吧!”

回到軍帳后,戚繼光坐上首帥椅上,而軍師郭近儒則立於他右側,王鐸則立他左側。眾將軍面對戚繼光則分五列聚於前。

戚繼光看着眾將軍道:“諸將軍方才隨本帥看過倭寇巢寨了,現在本帥想聽聽各位有何破敵良策?”

站在右首列首位的張遠彪拱手道:“稟元帥,昨夜倭賊折損千餘人,現在元氣大傷,我等應當乘此良機攻營拔寨,一舉滅此倭賊以絕後患。末將願領所部弟兄當先鋒,備效前驅!”張遠彪一向打仗身前士卒,勇冠三軍,一把闊背雁翎刀殺死倭寇難以計算。由於長年的仇恨積壓在心頭,憋得他額露青筋面色赤紅,使年僅二十八歲的他看起來比他實際年齡要大得多。

戚繼光滿意地看着張遠彪,目露欣賞之色。張遠彪所領游擊軍驍勇無比,無數次將倭寇機動襲擊部隊阻擋消滅,也多次襲擊倭陣斬倭首頭顱於亂軍之中,軍中同僚贊其部為“虎賁營”,是戚繼光可以放心使其和倭寇單兵肉搏的部隊。

右二列首位的陸子錚拱手道:“末將不敢苟同張將軍之見。末將適才隨元帥觀看倭賊巢寨,末將以為,此處倭首精通兵法,尤其善於防守。在崎嶇小道仰攻,我軍根本無從躲避飛石流彈,加上倭賊強悍,強攻我軍不免損失慘重。”

戚繼光聞言與郭近儒對視一眼,兩人均目露讚許之色。陸子錚雖然年紀輕輕,但是為人恪信守義,智勇兼備,是戚繼光破格提拔為數不多的年輕將領之一。

張遠彪聞言卻是面露怒色,冷冷道:“陸將軍何必漲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昨夜我軍方大敗敵軍,可見敵酋無謀少算!此處雖是險阻,可我‘虎賁營’再難得仗也打過!不經生死如何滅賊。再說某做先鋒尚且不懼,將軍何懼之有?”

據中列首位的老將張固安見張遠彪言語苛刻但諒及他全家遭倭寇殘害與倭寇讎不共戴天,怕兩人言語損了彼此和氣忙道:“張將軍此言差矣,據報此股倭賊多達三千餘人,昨夜倭賊夜襲並未傾巢出動,可見其只是試探我軍實力而已,也可見其倭酋絕不是寡謀之輩。再說此寨山高路窘,倭賊又早已設下重重機關,硬攻只會令我軍死傷慘重。如今我大明沿海處處倭賊橫行有如入無人之境,百姓如置身水火。除我軍及俞元帥(俞大猷)軍能破剿倭賊外,各州縣府兵團練一遇倭寇即潰。如我軍元氣大傷俞元帥獨木焉能支耶?另外陸將軍同我等征伐倭賊多年,有哪一仗不是捨生忘死以命相搏?陸將軍那麼說是心繫我軍兄弟的性命安危和顧念和將軍的袍澤之誼啊!”張固安是眾位將軍中年紀最大的一位,身經百戰,遇事四平八穩,白鬍飄飄大有名將風範,在軍中德高望重,眾人皆稱其為“老漢升”(三國黃忠字漢升)。

張遠彪聞言面露愧色,不再言語。

站在張遠彪右側的虞景川發話了:“既然不能強攻,我等不如開山鋪路,將佛郎機大炮運至此處。有了佛郎機大炮的相助,我等必能一舉克敵!”虞景川和陸子錚一樣是戚繼光破格提拔的年輕將軍,在諸位參將以上的將軍中兩人年紀最小,陸子錚時年二十三,而虞景川則比陸子錚還小兩歲。不過兩人的性情卻是大不相同:陸子錚喜四書五經,愛佛儒之學,精文韜武略,為人沉穩溫祥;而虞景川則偏愛西洋之說,好舶來之物,為人豪氣干雲,喜與人往來暢談。就連外形也頗為迥異,兩人雖均為軍中美男子,但和相貌英俊偉岸的陸子錚不同的是,虞景川卻是俊美非常,連貌美女子見之也覺自嘆弗如,因其作戰時戴密封遮臉的西洋鋼盔,所以頭髮披散至胸不結眾人的朝天髮髻,更讓不識者以為是女子。然虞景川作戰卻如猛虎凶禽,所率領的騎兵衝鋒有若離弦之箭勢不可擋,眾人皆驚服其勇武,戚繼光大為讚賞,稱虞景川騎軍部隊為“發機突騎”。

戚繼光聞言轉身面向郭近儒問道:“從漳浦城鋪路至此處,需要多長時間?”

郭近儒沉吟半晌,答道:“兩地相距近五十里,沿途需開山斬木,所需碎石需往內地開採經驛道運送,如此算來,沒有半載年時間是無法完成的。最麻煩的是採石開山需徵調民夫,而由於早年朝廷頒佈禁海令,禁止船隻下海與周邊番邦貿易往來,也不準番夷來我大明互市,所以沿海漁民之生計日趨維艱。不少大明沿海的漁民敵視朝廷比之倭寇有過之而無不及,甚至不少奸民投靠倭寇為虎作倀與我大明軍作戰。如此想來,我等在此徵調民夫只怕困難重重。依老生之見,開山鋪路之計恐非上策。”

戚繼光點點頭,轉身向虞景川道:“虞將軍,如今我大明沿海千里之地處處倭寇橫行,攻城府殺人越貨,我等斷不能再此久誤啊!”

張固安右側的火銃統領夏無棄道:“末將有一計:我等用火攻如何?半夜令軍士以火箭射入敵營寨,趁其慌亂一舉破寨!”夏無棄是戚繼光鄉人,在戚繼光招募礦工、水手組建戚家軍時就追隨戚繼光南征北討,大大小小仗下來立功無數,現這個年近四十的漢子臨陣指揮若定,幾次指揮火銃兵給倭寇迎頭痛擊,加上夏無棄體恤士卒能同甘共苦因此深得軍中眾將士愛戴。

郭近儒苦笑地說道:“福建沿海終年吹東南風,蔡丕嶺地處海岸更是大風經日不息。我等逆風而倭賊順風。再者弓箭射程遠不足倭賊火繩槍射得遠,若遇狂風,只怕我等的火箭反燒了自己軍陣。”

眾將皆服軍師郭近儒之言,卻苦無良策,所以一片沉默。

站在左列首位的申屠元按捺不住發話了:“不如我等夜派武藝高強的死士潛入敵營,縱火燒倭寨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我軍再趁機掩上,定打他個措手不及!”語畢得意洋洋地摸摸他那二撇胡。申屠元現年三十有七,長得虎背熊腰,臉有一手指長的傷疤,豹眼常露凶光。張遠彪早年是楊江一帶鹽梟,據說他得異人傳授武藝習得一身好功夫,在其二十齣頭便打遍溫浙一帶無敵手,黑白兩道通吃,不滿三十便成楊江、江陰一霸。早幾年前倭寇順長江而入,破了申屠元財路,令他火帽萬丈,領三百多手下投戚繼光麾下后被任命左軍統領。

郭近儒問道:“敢問申屠將軍武藝自比沈在如何?”沈在人稱“江南浪俠”,足跡走遍大江南北,不少武林名宿皆敗在其手下,在當今武林可以說是翹楚。

申屠元頗覺尷尬,又不敢不答:“沈少俠武功名滿神州,末將怎敢相比,不知軍師問這個何意啊?”

郭近儒緩緩道:“前幾日戚元帥遣沈將軍潛入倭巢欲行刺倭酋以待倭賊之亂,不想至今沈將軍仍杳無音訊。再看倭賊進退井然有序,顯然沈將軍行刺倭酋任務失敗,如今怕是凶多吉少。以沈將軍身手單人尚不能潛入倭營,我軍中大隊死士又如何得入?昨夜兩個武藝高強的怪人相信諸位將軍也有目睹,老生料想此倭寨內還有着更可怕的怪物異人存在。”

一說到昨夜襲擊大營的兩怪人,諸位將軍都印象深刻,一聽連軍中武功翹楚的沈在也失手下落不明,眾將不由得一片唏噓。申屠元想起犬鬼更是心有餘悸,一聽說倭寨內可能還有更可怕的怪物,哪裏還敢再提奇襲之事。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到底還打不打?我的刀現在饑渴難耐,等不住要飲倭賊的血了!”張遠彪煩躁的喊道。

戚繼光道:“張將軍稍安勿躁。今日議事到此為止吧,請諸位將軍回各營歇息,明日再做打算。”於是眾人告退回到各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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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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