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月不知心底事(四)

山月不知心底事(四)

尋念磨蹭了好一會兒,回頭看到九思嘴角勾着一直看着她,她撇着嘴看了九思一眼立馬回過頭,順帶還把手中的空紙條藏得嚴嚴實實,"你別偷看!"

她說罷用餘光盯着河面,河面上他們兩個的身影挨得極近,他挨着她站着河面上的倒影使他們的距離看起來更近一些。

九思看了她一會兒,沒說話偏過身子瞧別的地方去了。她反覆的看了九思發現他確實不是很好奇她會做什麼事兒,這樣看着就放心了,她小心的把字條展平,放在腿上,拿起筆嘴唇碰了碰筆尖,然後微微皺眉,十分正經的往字條上戳。

她沒寫過字,以前只瞧過徐緒常在府里寫寫畫畫,輪到她自己的時候,光是想想整個魚就不大好。現在逼着她非要有所發揮才好,她皺緊了眉,下了第一筆,而且她的姿勢看起來也並不好看,只是勉強不讓筆從她的手中逃脫而已。

左一個圈,右一個圈。一大一小的被畫在字條中,她盯着大的那個,覺得有些不滿意,伸手又添上幾筆,再瞧兩個相隔甚遠的圈,也不是很滿意,她用筆墨劃了長長的線,把兩個圈連接起來,那條線該如何作比,大概就只能是河上這條連接兩岸的石橋一般。

畫完字后尋念還偷偷得瞄了九思一眼,發現九思還是偏着頭,她推了推九思的腿,"你要不要也寫點什麼?"

她淡粉色的衣角擦着地面,她蹲着仰着臉看他,眼睛裏閃着小姑娘的狡黠。這點小狡黠讓人討厭不起來,尤其讓九思沒辦法討厭起來。

"不了,你寫就好了。"九思眯了眯眼睛說道。

"你沒有願望嗎?"尋念疑惑的問道。

她所問的大概是她一直想要知道的事情。眼前的這個九思看起來無欲無求,興許下一刻他在你眼前消失,他不留一句的離開似乎也是在她預想的範圍之內。沒誰能看得穿他,也沒有什麼武器能將他刺穿。

像是個不生不死的,不知道該作何評價的東西。

偶爾他嘲笑她的時候,還能覺出他的人生樂趣貌似就是取笑她。

往往大多數時間,她看不清他。不知道他想要什麼?一直以為,他在九洲四處跑,也只是因為她想要交頸血,她想要成人身而已。

"我的願望太沉了。"九思突然也往下傾了傾身子,對她說道。

"多加一張字條而已嘛。"尋念忽地一樂,眉眼彎彎,迫切的想嘲笑九思難得犯蠢,但這話吞吞吐吐還是沒捨得說出來,在她反覆的回想這句話的時候,竟然又從中察覺出苦澀來,她彎起的眼角就掉了下來。

"你這一盞花燈,能裝兩個願望?太貪心的話,神仙才不會幫你實現願望。"九思用食指和中指嫌棄的夾起花燈,他看着花燈緩緩說道,說著的時候還斜睨了尋念一眼,他伸手把尋念手裏的字條拿過來,看都不看得幫她放進了花燈了,"多一個,會把你的願望也拉下水的。"

"身為神仙怎麼會計較這些小事?"尋念不信道。

她沒瞧見過神仙,但無論是人還是妖,當她們提起神仙時,都是一臉的艷羨,而且九洲之中總有這樣那樣的傳說。

"那你覺得神仙是怎麼樣的?"九思看着尋念往河邊又湊了湊,小短手撲騰撲騰得想把花燈推到河裏面去。

尋念一鼓作氣,花燈終於安安穩穩的飄在了河面上,而且水的波紋慢慢得把它推遠。

花燈和人們一樣,三五成群,一點點得飄遠。

"能把這些願望都實現的就是神仙啊。"尋念笑着指了指河裏的花燈。

"神仙自己的事情都顧不過來呢?那要怎麼辦?"

尋念一時被堵住,想着該怎麼回應才好。九思慢慢得又說,"那樣就不算是神仙了嗎?"

"神仙不是很厲害嗎?上天入地,穿行古今。怎麼會自己的事情都辦不好?"

"當然了,神仙又不是無所不能。他們是和你一樣的。"九思笑着指了指尋念,尋念越聽越覺得蒙,九思還不放棄,就算是尋念聽不懂,他也非要說出來,"也許有時候比你還要可憐。"

尋念聽完閉着眼睛,雙手合十放在鼻尖前面。

"和王一樣日理萬機的神仙們,尋念的小願望你們若是看到就幫幫忙。若是看不到,那你們一定是自己遇到什麼難事兒了,那尋念自己去努力了。"

瞧蠢魚一副相當認真的樣子,九思伸手摸了一下她的頭頂,"你是真蠢。"

***

次日清晨,門口已經熱鬧起來。張淵在院子裏把水往自己的臉上揚,渾身像被車輪碾過一樣的疼。他眯着眼睛找擦臉用的毛巾,他摸了好一會兒也找不到,有些急了。

突然毛巾被塞到了他的手裏,他連忙拿起來把眼睛周圍的水擦乾淨,轉而去看給他遞毛巾的人。

女子正彎着腰看她,臉都快貼到他的臉上了。他嚇得不輕,立刻作出反應往後退了兩步。

眼前的這個女子就是昨夜拉着他在長街逛花燈會的繁兒,他終於反應過來。昨夜不知為何,繁兒非要跟着他回家,起初他堅決不退讓,後來繁兒幾乎是賴在他的背上,他駝着麻袋一樣把她帶了回來。

"繁兒姑娘,你起來了?"

他眼前的繁兒姑娘一點都不覺得尷尬,她歪着頭指了指正從他前額滑落到下巴處的水珠說道,"你的臉沒擦乾淨。"

說這她還伸出手指往上戳,他想躲,卻被戳了個正着,繁兒看了看自己手指腹上的水珠,"確實沒擦乾淨,喏,你看。"

張淵被弄得臉一紅,這個姑娘怎麼回事,總是和人動手動腳一點都安分,他不過是繁兒才認識的人而已。對於這種狀態張淵說不出話,直接把毛巾糊上了自己的臉,頗有些自暴自棄的使勁的擦拭。

以他讀書數十載,滿肚子墨水,任憑這些,他都想不出來怎麼和繁兒解釋這些,然後還有必要教會她該怎麼做,又不該怎麼做。真是好難。

"繁兒姑娘,天都大亮了,不若張淵送你回去吧。"張淵淡定的說道,他放下手裏的毛巾。

"回哪兒去?"繁兒一臉的無辜,一頭霧水的樣子。

"回你的家裏啊。"

"不要,我就要在這裏。"繁兒似乎有點賭氣,小臉一鼓,"那裏又黑又暗,我幹嘛要回去。"

張淵哭笑不得,這次算是賴上他了嗎?

"別讓我回去好不好,我一個人很孤單的。"繁兒似乎感覺到張淵真的很想把她丟出去,她湊了過去扯了扯他的袖子,可憐兮兮的道,"真的,而且會吃不上飯,也看不到花燈會。"

"繁兒姑娘。"張淵喚了一句。

繁兒立即眼睛亮亮的,還不忘朝他眨了眨,張淵瞬間投降,"好吧,再住幾天。"

"太好了!"繁兒樂得不行,幾乎從地上跳了起來,大呼起來,"我就知道你對繁兒最好了。"

"你送繁兒面具,還收留繁兒住下,還,"繁兒頓了一下,傻笑起來。

"還什麼?"張淵找不出自己對繁兒還做過什麼事兒,疑惑道。

"還,還收留繁兒唄。"繁兒支支吾吾的說道,說完就傻笑。

張淵覺得頭痛,笑道,"你剛才說過收留你了啊。"

"哦,是嗎?"繁兒恍然大悟狀,"繁兒忘了,原來已經說過一遍了啊。"

就這樣,張淵從來不招人的小客棧有了第二個人,還是個貌美的姑娘。這姑娘閑不下來,總是在小客棧里忙來忙去,飄來飄去。時常和客棧里的客人說說笑笑,張淵站在櫃枱上算賬,看着這幾日收的銀子似乎比前幾日多上許多。

他抬了抬頭,他就看到繁兒手托着托盤在小客棧里像小蝴蝶一樣,一會兒落在這兒,一會兒落到別處的模樣。

他想起,很多人和他說,要他再尋一個人,一起在小客棧里做生意。他曾經不以為然,覺得另一個人一定會把那種從前的氣氛毀掉。

等到繁兒強迫一樣進入他的生活,把她的魔爪伸進小客棧的時候,他竟然還覺得現在的生活很不錯。

有種很奇怪的滿足感。這種感覺好像從前就存在,是一種精神力,而現在可以說,是被繁兒這個人給具象化了。

"張老闆?還要上次的那種茶。"

張淵一個晃神,立馬從胡思亂想中抽身,他抬眼看就瞧見了剛進門的尋念。

尋念的身後還有一名男子,兩人在窗邊的位置坐下,尋念正撐着下巴看他。

"我來。"繁兒從遠處扭過頭,說了一句,然後就快速的跑到后廚去了。尋念一臉詫異的看了繁兒一眼,又轉過頭看張淵。

上次她來可沒見過什麼姑娘,這姑娘似乎從石頭裏蹦出來的。

然後突然想到昨夜,九思說張淵是和一個姑娘一起逛花燈會,這會兒大概知曉這個姑娘是誰了。

"你掛心的人?"尋念勾了勾手指,示意張淵湊近一些。

她湊在他耳邊說道。張淵愣了一下,馬上搖頭。

"你做什麼呀?"這一幕剛巧被繁兒看到,她滿臉不願意的說道,語氣也有些強硬。

尋念瞥了繁兒一眼,點了點頭,一副我懂的模樣,"我知道了,你是她掛在心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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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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