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月不知心底事（三）
“你拿着的是什麼啊？“
繁兒眨了眨眼睛，偏頭看他，劉海也偏過來遮住了眼睛，她伸手撩了撩碎發，抿了一下嘴。
她的視線落在張淵的臂彎中，而在張淵臂彎里躺着的只有那把三年之久也沒賣出去的油紙傘。
張淵低頭看了看懷裏然後握着傘柄把油紙傘遞給繁兒，說道，“油紙傘。”
她沒接，亮亮的眸子一直盯着他，良久笑起來道，“你怎麼這麼奇怪，“她指了指天，”又不會下雨，為什麼要拿着油紙傘？“
張淵剛想張嘴說些什麼。繁兒卻拍了拍腿站了起來，她彎腰俏皮的一笑，把油紙傘從他手裏拿了過來，學着張淵有模有樣的抱着胳膊把油紙傘圈在懷裏。
“我們去那兒看看吧。“繁兒的手一指，指向人潮，說完拉着張淵就要走。
熟稔的不像是第一次見面。張淵被從地上拉了起來，繼而就瞧見一女子拉着一個白衣的男人，直衝人潮里去了，兩個身影迅速消失在人潮之中，偶爾能看到男子的衣角在某處出現一下。
繁兒拉着他跑得很快，他的身體是和行人不斷的發生碰撞。他眼看着肩膀就要和前面人的後背撞到了，他堪堪的往旁邊躲了躲，結果又撞到了另一個人身上，他連連道歉。
看着拉着自己跑的那個姑娘，他把袖子抬起來遮住了臉，邊跑邊問，“你是哪家的姑娘？”
想他張淵在斯年城生活了二十多年，他還沒聽說，哪家的姑娘這般大膽。
“哪家姑娘是什麼意思？“
張淵聽到繁兒這句回應之後，第一次被難住了，他頗為糾結，對於怎麼解釋哪家姑娘這樣的問題。
對此繁兒卻不多做糾結，她看到路邊攤子上的東西，眼睛一下亮了，強拽着張淵就跑了過去，她指了指攤子上的一個鬼臉面具，興奮的道，“我喜歡這個！好漂亮！“
面具上的花紋是白色的，底色是黑色，她拿在手裏，看面具的眼神很專註。雖然如此，她的手還不忘抓着張淵的胳膊。
“姑娘來一個嗎？“賣面具的瞧見生意上門，忙和繁兒搭上一句，當他目光撩到繁兒拽着的張淵，有點驚訝，”小張老闆。“
“這位姑娘莫不是小張老闆的……朋友？“似乎是覺得腦子裏的想法說出來不大好，那話被咽下去了，轉而拋出了一句朋友。
“可是繁兒沒銀子。”繁兒顧自的嘟囔了一句，她默默地把面具放下，“還是不要了。”
繁兒微微的撇了嘴，努力的再看面具最後幾眼，那委屈的表情，好像從她嘴裏搶了什麼好吃的東西一樣。
他當時似乎就是頭腦一熱，手下意識的伸到了袖子裏，掏出了銀子遞給人。
等他反應過來，繁兒樂呵呵的一手拿着面具，一手扯着他的袖子，他們兩個人已經離開賣面具的攤子了。
她翻來覆去的看面具，她來回的撫摸但也沒有別的什麼舉動。
他把手伸到她的面前，繁兒一愣，隨即笑着把面具放在他的手掌上，“你也覺得好看是不是，吶，給你玩一會兒。”
說完她就想繼續往前走，張淵微微施力，她就被拽了回來，她傻乎乎的站在了對面，張淵看了看手裏的面具，然後幫她戴上。
她摸了摸戴上的面具，然後仰頭看張淵，“好看嗎？”
她興奮的跳了跳，柔軟的髮絲隨着她的動作動了起來。
戴上面具之後，只能看到她那一雙還在眨呀眨的大眼睛。
張淵竟也覺得很好看。
***
尋念一路小跑跟着九思，人真是太多了，她好在嬌小還能在人和人之間的空隙之中穿行，好不容易追上前面的人，她也搞不懂，本來好好的花燈會，到現在她完全沒心思在看花燈上，一心思就是追着前面的這個人，想着千萬別讓眼前的那個人再跑掉了。
“喂，九思，你走得慢一些啊。“九思偏頭睨了她一眼，她心不慌，回瞪，九思卻在這時候視線往下滑，她梗着脖子，心頓時慌了，他在看什麼……
“腿好短。”九思嫌棄道。
又被嫌棄了，尋念被一盆冷水澆了下來，但對此情況，世上大概沒有第二個比尋念更熟悉這種情景了。她揚了揚頭，盡量顯得很得意，“腿短我高興。“
說著她超過了九思走在了前頭，她留給九思一個背影，隨即沒有回頭把手伸到頭頂，勾了勾手指，示意九思跟上。
真是，她真是越來越習慣九思這幅死樣子了，是不是她自己也有些變奇怪了。
“快點跟上。“她說。
九思看她的背影嘴角往上勾了勾，隨即快了兩步追上人，偏頭又說道，“你的腿真的是短。“
話雖然這樣說，但九思自尋念讓他走慢一些之後，他就和尋念保持着並肩，往前走。
尋念很快就注意到這一點，然後偏過頭偷偷的笑起來，眼睛都笑彎了。
“說你腿短你還笑，蠢魚。“
“我看花燈會，才不會理睬你那幾句腿短。“尋念輕哼了一聲，笑聲細碎的從口裏漏出來，把尋念的好心情大大方方的擺了出來。
尋念走路都快飄起來了，九思笑着把手放在她肩膀上，尋念不樂意道，“好沉啊，你好好走路，別把重量分給我。“
某人不聽，還把身子靠過來，重量更壓向她，尋念吃力的咬了咬下嘴唇，走路都慢了下來，“我怕我不用手壓着點你，你整個人就飛到天上去了。“
“我又不是寧禕。”尋念翻了個白眼，然後伸手想去拽搭在她肩膀上九思的胳膊，還沒等她掙扎開九思的憤怒，一個人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立馬放棄了掙扎，踮起腳往人群里看，“張淵！”
人群里穿着白衣服相當扎眼的不是張淵是誰。
九思偏頭看了她一眼，“朋友？“
“見過兩面，借過他的油紙傘。“尋念隨口應道，她說完見九思不說話，默默的又添上了一句，”他家的茶特別好喝，你會喜歡。”
九思看了一眼人群中的張淵隨後挑了挑眉，“有個姑娘拉着他。“
“啊？“尋念一愣，什麼奇怪的回應。
“有個姑娘在。“
“有個姑娘怎麼了？”尋念一頭霧水，不明所以的看向九思。
“你還要和他說話，不是很方便。”九思說得理直氣壯。
“啊？”
“啊什麼啊，“九思一把拽過她，尋念愣生生站在那裏的樣子，他真是恨不得把人敲暈了，別這麼犯蠢了，張着嘴，傻乎乎得只剩下啊？九思隨便指了指攤子，”買個這個，我們去玩。“
尋念一眼就看見了攤子上，方才她喜歡的那盞花燈。
她偏頭看了九思一眼，心中怯懦的想，一個人放花燈太難堪，兩個人就不會覺得有什麼了吧。
而且，她的小心思都放在了，大概這是塵世間說的緣分這個詞吧。
再三得碰到，而且挂念了幾日的九思也在這時候出現了。所以買個花燈並不過分吧？
尋念心裏默念着，似乎在徵得誰的同意一樣。似乎是嫌棄她發愣的時間太長，九思上手抓住了那個花燈，然後付了錢。
“走吧。“九思捧着燈，在前面走。
“你怎麼知道是這個？“尋念終於不發愣了，興奮的追了過去。
“因為這個丑。“九思挑了挑眉說道。
“多好看啊！“尋念不信，把燈一把搶了過來，還放在眼前看。
眼睛盯着這個花燈都要迸出光芒了，滿斯年城都知道尋念是喜歡這盞花燈了。
九思看着她有點想笑，還真是傻乎乎，說什麼就信什麼。不過倒是和初見的時候不同了，那時候若是想調侃尋念兩句，尋念都恨不得伸手撓花他的臉，現在不會，只是嘴上硬。他抓到身邊養着的小獸，知道對着他的時候，收起利爪。
有時候九思還會驚奇的發現，這小東西喜歡窩在他懷裏，就算他能給她的溫暖並不多。
尋念蹲在河邊，看着旁邊的人三五個人抱團蹲着，拿着筆在紙上寫什麼。她看了半天，看着那些人寫完了字條放到花燈里。
“為什麼還要寫字啊？“尋念揉了揉腦袋。她是一條不會寫字的紅鯉魚啊。
雖然她並不想承認這點。
九思在後面站着，給她買了一支筆，遞給她。
尋念咬牙切齒的指着九思問，給一個不會寫字的人筆，是何居心？
“我幫你寫。“難得見九思大發善心，尋念看了看天，看看大半夜天上是不是出了太陽了。
再三確定還是黑夜之後，她一撇嘴，“不要你寫。”
“你又不會寫字，逞什麼強？”
“剛才店家說了，這願望要自己寫才是，別人知道了就不靈了。”
九思拉長了聲音哦了一聲，她覺得九思的表情不對，把筆使勁的往身後藏，她聽見九思說了一句，“你是怕我知道你的願望是什麼？”
“才不是。”尋念贈了九思一個白眼，馬上又蹲了下去，給九思一個背影。
她拿着筆的手拚命的抖着，心像是在衣服里揣不住了似的，想要往外跳。
她磨了磨牙，“真是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