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入膏肓(八)

病入膏肓(八)

腳踝被白布條扎了起來。

沁安掀開被子看了看她的腿,隨後把被子好生生重新蓋到自己身上。

這屋子是陌生的,乾淨整潔,窗戶旁邊放着盆栽的花花草草,包裹着她的被褥上散發著藥材的味道。

眼睛所見和鼻之所聞,都讓她本來緊繃著的身子放鬆下來,本能得覺得這裏是能夠讓她安心的。

“醒了?“有人邊說著話邊進了屋。

沁安閉上眼睛,躺着不應。她並不高明已經被戳破的裝睡,被那人瞧個清楚。

那人輕笑了一聲,把手中剛熬好的湯藥放在了木桌上,他坐在木桌旁邊,用湯勺不斷的攪湯藥,想讓湯藥涼一些。

湯勺碰到碗的聲音,很清脆,一聲一聲的,好像和寺廟裏敲鐘的聲音很像。這聲音弄得她心裏痒痒的,也沒了裝睡了心思,睜開眼睛看向非要弄出聲響的罪魁禍首。

她並不驚訝於看到徐緒。昏過去之前見過的最後一個人,雖然她並沒有想要他救的意思,但現在她好生生的躺在這裏,而且腳踝也被包好了,她不是不識好歹的人,於是爬起來,直起身子道了一句,“謝謝你救了沁安。”

“無事,”徐緒說道,他終於放棄了用湯勺攪動湯藥的動作,她的眉稍稍舒展開了些,徐緒笑着站起來手裏端着湯藥往她這邊逼近,“姑娘醒了就把這葯喝了,一日兩次,師傅說大概要半余月。”

沁安看着黑乎乎的湯藥,接過來仰頭灌了下去,她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喝這湯藥與喝尋常的白開水沒什麼區別。

碗空了,徐緒接過碗,然後有些詫異的看了沁安一眼。

這個姑娘還真是時時刻刻在讓他重新認識她啊。

不過想想確實,受了傷不能走,等他靠近的時候,還努力的用眼神甩他巴掌的人,大概是個什麼都幹得出來的姑娘。

沁安抿了下嘴唇,想着她大概不會再和面前這人有什麼對話了,但那人卻不肯罷休一樣,把手掌放在了她的眼前。

她正低着頭,他的手掌湊得越來越近,最後停在離她嘴唇很近的地方。

他掌心躺着的東西,那東西散出來的香味剛好被她吸進肚子裏,他在她頭頂上說,“話梅,甜的。”

“你在哄小孩?”沁安說完還是伸手把他掌心裏的那顆話梅拿了起來,然後放在眼前端詳,“比這還要苦的葯都喝過,沒什麼的。“

沁安說完把話梅塞進了嘴裏,甜味迅速的被卷進了口腔里。

“你叫什麼啊?“沁安問。

“莫不是要報恩的?”徐緒笑道。

***

徐緒又開始坐在那兒寫寫畫畫了。

尋念坐在硯台旁邊,看他的筆在宣紙上遊走。

看了一會兒她打了個哈欠,她坐了下來,雙手撐着地,身子向後傾斜。

現在九思人在哪兒呢,怎麼還沒有他的消息。再這樣待下去,尋念感覺自己的身上要長蘑菇了。徐緒喜靜,不愛和人說話。

她還只是一條紅鯉魚的時候,她對徐緒喜靜這一點沒有任何看法,但現在她沒日沒夜的被寧禕這個話嘮摧殘,如今已經在無法把自己放在一個極安靜的地方了。

想聽九思說話……

她腦子裏一下子冒出這樣一個想法來,然後她就狠狠的把自己的頭撞在了面前的硯台上。

“怎麼了?”徐緒把視線放在了她的身上,問道。

話音剛落,門被推開了。幾日不見的沁安站在門外。尋念一看,連忙在硯台旁邊跑到徐緒的身邊,一頭就鑽進了他的袖子裏去了。

“住得還習慣嗎?”

“挺好的。“徐緒說道。

“這回安心了,這兒就是重浚的王宮,你本來就要來的地方。”沁安進了屋子,關上門,陶玉候在門口,“日後徐公子就住在這兒吧,需要什麼東西和陶玉提。”

晚一些的時候,兩個人坐在一起吃了一頓飯。

“喝點熱湯,天越來越涼了。”沁安盛了一碗湯遞給徐緒。

徐緒接了過來,熱湯的暖意從那邊傳了過來,他喝了兩口然後放下,“很久沒看到你。”

“你不是巴不得看不見我嗎?“沁安愣了一下之後說道,”徐公子這樣說話,沁安突然有點不習慣。“

“問一問,你最近在做什麼?”

沁安抿了一下嘴,笑了,“有事要做,好了,徐公子就好生休息吧。沁安先走了。”

飯都沒有吃完,沁安就走了。他看着沁安的背影,心裏隱隱得覺得不對,但又不知道什麼地方出了什麼事情。他總覺得沁安這個人讓人太看不透了。

她外表柔柔弱弱的卻初期意料的對人態度強硬,這種強硬不光是對別人更是對自己,她對自己是足夠狠的,肯讓自己背負任何東西,而且還能保證自己一聲都不吭,不喊苦不喊累。

他這人被沁安耍得團團轉,從虞州到重浚,從困於小小的客棧再到困於重浚王宮。雖然這樣,但他說不清楚的明白這個姑娘,大概從在虞州遇見她開始,就明白。

***

“就這麼一直躲着?”九思問道。

沁安嘴唇發白,手掌心貼在額頭上,“他懶得瞧見我,我就不去好了。”

“這個,喝了吧。”九思從懷裏取出來一個瓷瓶,推到她面前。沁安瞥了一眼,沒去接。

“怎麼,不信?”九思挑了挑眉,“若是不信,何必又讓在下留下?”

沁安擺了擺手,“從母後生下我,一直到今日。沁安不知道喝了多少副葯,這身體還是這樣,時好時壞,有些方子吃了以後,連沁安都覺得這次一定可以了,結果還是和從前一樣,身子慢慢得又和從前一樣。“

“九思你的話,沁安沒什麼不信的。而今九思也是揚了名,只是沁安沒想到你回來找沁安,而不是沁安找你。”

“沁安還是只有那一個請求,”沁安喘了一口氣,嘴唇發白,“沁安早就過膩了這樣半死不活的生活,沒什麼好堅持的,這東西,留着給別人。”

沁安勉強的笑了笑,她把瓷瓶推回給九思。

“你想想吧,”九思沒有伸手接,他立起身,“九思許下承諾進宮解開公主的心病,既是如此,九思就不會做這樣拿出去又收回來的事情。”

“但公主你的選擇,九思沒辦法多言。”

說完,九思就走了出去關上了門。門外的寧禕撐着下巴正坐在台階上,九思從他身邊路過,寧禕站起身兩步追上了九思。

“你說這沁安是不是白痴,你給的東西都不要?”寧禕伸手想去抓九思的衣袖,瞧瞧裏面還有沒有那種小瓷瓶了。

葯仙的東西可不是鬧着玩的,多半裏面裝着的東西有人一輩子都求不到,就算是仙人也一樣,很多人夢寐以求的。

“又偷聽?”九思一甩袖子,寧禕的手就被甩開了。

“這怎麼是偷聽呢?”寧禕表示不服氣,然後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就算我捂住了耳朵,你們說話聲音那麼大,還是一樣會往耳朵里鑽,並不是我想聽。”

寧禕說得有理有據,說著說著嘴角還揚了起來,瞧起來十分得意的樣子。

“讓你找尋念在哪兒,找到了嗎?”

寧禕指了指南面,“就在那邊,不太遠,一會兒就到了,方才我都摸清了。”

“晚一些你去一趟,讓她看你一眼。”

寧禕摸了摸自己的臉,隨後把手臂擋在了自己的身前,“看我做什麼?”

***

入了夜,尋念從床上跳到地上,一溜煙跑到門口。

她坐在門檻處盯着外面站着的陶玉,大概有一個多時辰,有人喚了一聲陶玉,陶玉應了一聲從門口離開了。尋念心中暗喜,偷偷的推開門,把腦袋從門縫裏塞出去,然後最後再把身子移出去。

外面的風不大,就是有點涼,但她一跑出來覺得整個魚都變好了,她呼了一大口氣,從門口跑掉了,她至少要離門口遠一些,她現在這個模樣被人看到就會被打死,不被人看到也許會被踩死。

反正是遇到人就難逃一死。

她快速的跑到了樹下,旁邊還有幾棵小草做掩護,她很滿意。

“哈!“頭上一個陰影降了下來,樹枝上的葉子震落了一地,有一片砸到了她的頭上。

“啊!“尋念大叫了一聲。

尋念喊完就看到寧禕特別大的臉出現在她的眼前,寧禕還笑呵呵的伸出一隻手指頭想要戳她的腰。

“救我!”尋念手舞足蹈的喊。

“你跳什麼,見到我太高興了?“寧禕完全聽不到尋念說話,自顧自的覺得自己的出現非常驚喜。

“救我!“尋念繼續喊。

“什麼?聽不清。“

尋念雙手在身前畫了一個大圈,“變大,把我變大。“

寧禕這個白痴還是一副聽不見的表情,她一狠心往他手指上一跳,雙手抱住他的指頭,張嘴就是一口。

寧禕疼的不行,又沒法把她丟下,一隻手握着被咬的手放在臉前,一臉無辜,“你咬人做什麼,很疼的,你知道嗎?虧我夜裏還到這裏來看你。“

“我要變大,把我變大!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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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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