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離奇的夢境

二十、離奇的夢境

朱俊才是朱承燮唯一的一個兒子,少年時被送到山那邊的城裏讀私塾,後來便在城裏做事。他已有好多年沒回鄉,這次突然舉家回來,一下轟動了全寨。不僅寨子裏的人覺得奇怪,連他父親都覺得有些蹊蹺,於是乎三親六戚一撥一撥地跑到他家中問這問那,聽他說一些外面世界的奇聞異事,俊才只好不顧身子的疲乏,反覆進行着同樣內容的聯播。

當大家問他什麼時候回山那邊的城裏時,他說暫時不去了。因為東洋鬼子打進了中國,還佔了不少地盤,殺了不少人,外面時局很亂,準備在家裏住上一些時間,等天下太平了再說。又有人問他東洋鬼子像個什麼樣,他說他也沒見過,因為他做事的地方離打仗的地方還有些遠。

俊才的這個新聞震動不小,沒幾日就傳遍了山寨,成為了街頭巷尾、田邊地角議論的主題。不過議論歸議論,絕沒有人相信東洋鬼子會跑到這大山溝里來為非作歹。對於他們來說,在談論東洋鬼子殺人放火、強姦女人時,就像是在談論着一個與他們毫無關係的遙遠的故事,或是一段神話傳說。有人不知從哪裏尋來的根據,說東洋鬼子都長着兩尺多長的頭髮,金魚眼,蛤蟆嘴,嘴裏還有兩顆兩三寸長的獠牙。腳沒有膝蓋,一根骨頭從腳板接到小肚子,只能走平地,不能彎腿抬腳爬山。不像山寨里的人,有膝蓋關節,腿可伸可曲,履高山深壑如平地。這新聞從東邊傳到西邊,從南面傳到北面,沸沸揚揚地傳了半個多月便漸漸淡出,最終又復歸了平靜。人們還是按照自己的生活方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一連好幾天,臘秀懶得出門,便有些悶得慌,突然想出去走走。她走到門前,打開大門,一片明媚的陽光漫進了屋裏,心情便有幾分愉悅。出了門,沿着石板小街漫步,邊走邊想着是否到哪個朋友家裏去閑聊一陣,以便散散心。考慮了幾家,均猶豫不決,心想,禿頭禿腦地去到人家,如遇人家有事,要陪你也不好,不陪也不好。就算人家沒事閑着,坐下來與你聊天,天南地北地聊到最後,其內容也離不開男人和女人那一類的事。萬一聊到自己頭上,老兩治病回家后的情況無論如何是迴避不了的,怎麼跟人家說呢?說他到城裏治病見了效果么,連鬼都不相信。如真是有了效果,自己不在家裏陪着男人還悶起腦殼跑到外面來閑逛什麼。要直接說明治療沒起作用,老兩在城裏治了三個月的病,差不多賠完了家當,這事幾乎滿寨子的人都知道,怎麼向別人解釋得清楚。再說,要是遇上那種喜歡打破砂鍋問到底的人,問起老兩回家后整那事的情況,或是用了哪些辦法證明了他那東西就不行,自己怎麼開得了口。想到這些,臘秀哪家都不想去了,乾脆就順着石板小街信步閑逛,走到哪裏算哪裏。

道邊的糞堆上,一群公雞、母雞、大雞、小雞,正在用那尖利的腳爪不停地往糞堆里昏刨。一些雞因用力過猛,把糞土刨得飛揚起來,星星點點地散落在地上,漸漸積厚,在糞堆旁形成了一圈泥環。當一條條蟲子被刨出來后,所有的雞便蜂擁而上,堅硬的喙角像雨點般往糞堆里爭啄。這時,體壯力大的便佔了上風,體力弱小的就只好被擠出了圈外。一隻金黃羽毛的公雞像是早就填飽了肚子,啄了兩口便停下來,雄糾糾地昂首瞠目,望着道上路過的行人,抖動着鮮紅的雞冠引吭高歌。另一隻純白羽毛公雞不停地拍打着雙翅,斜歪着身子,咯咯咯地叫着追戲母雞。當它靠近這些母雞時,母雞們便從糞堆上一鬨而散逃開;當它恢復鎮靜后,母雞們又回到了糞堆上繼續啄食。白毛公雞終於瞅准了機會,迅速沖向一隻麻斑母雞,倏地跳到它的背上,用它那堅硬的喙角啄穩麻斑母雞的頭頂毛,麻斑母雞哼了幾聲便爬在了糞堆上。

兩頭肥大的黑毛豬正在道旁的水溝里一邊用嘴翻拱着烏黑潮濕的泥土,一邊不停地扇動兩隻寬大的耳朵,驅趕着叮在頭上的蚊蟲。這些貪食的蚊蟲被趕走後又飛回來,飛回來又被趕走,似乎永遠都不知道疲倦和害臊。

在曬壩的一角,一匹驃壯的棗騮馬正爬在一匹雜色騍馬的背上,身材瘦小的碾房老頭正握住棗騮馬肚子下的那根東西,努力去對準騍馬的陰部。騍馬是拴在一根樹樁上的,不知是它今天不高興,還是看的人多了不好意思,有點不安於就範,老是避開碾房老頭手中那東西。碾房老頭被折騰得滿頭大汗仍沒達到目的,只得暫時停下來,坐在靠邊的石礅上,喘着粗氣從腰間抽出煙竿,打開牛皮煙盒,取了根裹好的葉子煙插在煙袋裏,打燃火點着咂起來。

圍觀的山民中有幾個中年婦女夾雜在這群男人中跟着看熱鬧,另外還有三四個小男孩。一個蓬鬆着頭髮的青年油頭滑腦地朝着碾房老頭說:“大伯,事情都還沒得手咋個還興息氣呀?”

碾房老頭說:“你不知道,這可是個力氣活呢!”

蓬鬆頭髮青年說:“是這兒馬整那事,又不是你整,我看大伯你咋個比這兒馬還累呢?”

碾房老頭沉下臉說:“短命兒,無老無少的,把老子和這兒馬的事扯在一起,就不怕遭雷打么!”

圍觀的人頓時鬨笑起來。

碾房老頭接著說:“你不見這騍馬有些不願意么?還不是像你和你老婆談婚時,情感都還沒融合上,一見面還沒說上三句話,莫非人家就把那東西拿給你整了?我息下來是故意讓這兒馬和騍馬融合感情呢。”

碾房老頭的一通怪論,逗得在場的人又一陣鬨笑,反把蓬鬆頭髮青年笑了個一臉的尷尬。

那兒馬突然被主人中止了行為,拴到了對面的另一根木樁上,便煩燥不安地圍着木樁轉圈子,蹄子敲打得石板發出一串串脆響。一個中年男人腆着沙鍋肚把這兒馬看了一陣問道:“大伯不趁熱打鐵,卻在這裏息氣,不怕敗了這兒馬的興緻么?”

碾房老頭咂了口煙說:“這畜牲還不是和人一樣,便便宜宜地讓你和你的女人粘在一起,反而沒有了那新鮮感。你看那牛郎和織女,要天天挨在一起,不打架也會吵架。王母娘娘讓他們一年只會一次面,兩人踏着喜鵲背,冒着被摔死的危險都要見面呢。見面幹什麼,還不是為了整那事。讓這兩頭畜牲各拴在一邊,就好比有人逼着把你和你老婆分開,讓你們見得着整不着,一旦放開,你還需要人來幫忙么?”

眾人又是大笑。

沙鍋肚又問:“大伯,你這馬多少錢配一回?”

“十五個銅子。”

“這也太貴了點。你要能便宜點,我就去牽我家那匹騍馬來配。”

“貴!你看這兒馬是什麼種!這毛色,沒有一根雜的;這塊頭,全寨你能找出第二匹我都不要錢。你要真有心,我可以讓兩個銅子給你打酒喝。再少一文,錢是你的,種馬是我的,咱們誰也不欠誰。”碾房老頭認真地說。

蓬鬆頭髮青年說:“大伯,你划算呢!男人配種要給女人的錢,你這兒馬整了人家的騍馬,你不但不給錢,反要人家倒貼錢給你。你賺大了!”

眾人發出一陣鬨笑,跟着就是嘻嘻哈哈,你一言我一語地戲謔着碾房老頭,直整得碾房老頭口濺白沫說不清。直到大家安靜下來,他才有機會結結巴巴地脹紅着臉說:“你幾個短命兒懂個球!我這叫賣種子,沒聽說過賣種子的人倒貼錢給買種子的人。”

看熱鬧的人群頓時樂開了花,碾房老頭也跟着笑了起來,將煙屁股磕到地上,站起身,從木樁上解下那兒馬,沒費多少勁便完成了兩匹馬配種的事。

臘秀走到曬壩上,見圍了一大群人,不知道是什麼事,便從人縫中擠進圈內,剛好目睹了那兩匹馬配種的過程,禁不住一陣緊張。當她發現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時,頓時羞得滿臉通紅,趕緊退出人群,兩手揑着一汪剛滲出的汗,匆匆離開了曬壩。走了好一段路,還聽到身後傳來一陣酣暢淋漓的笑聲。

月亮已移至中天,臘秀仍翻來覆去難以入睡。自從老兩那九九八十一天的功力毀於一旦后,她已不想在他身上抱什麼希望,第二天就搬進了另一間屋子。她感到與他睡在一起簡直是一種天大的負擔,一種難以隱忍的煎熬。不知不覺,她的思緒又移到了兒時與大鼻十一在草垛里的那場遊戲上,想着想着,又想到了在柳樹灣被他救起的情境,一種莫名的遺憾和追悔在她心中油然而生。她感到渾身每個毛孔都在冒着熱氣,像是害了溫病,於是便起身把燈點亮,將被子全部掀開平躺在床上。明亮的燈光里,她身體的每個輪廓,每條曲線都清晰可見。她的目光順着自己修長的**來回掃視,她認真讀了自己白嫩的肌膚,讀了自己豐潤的胸脯,又讀了其它該讀的部位。

淡淡的月光如水一般,灑向那峻峭的山巔,漫進那幽深的谷底。那淙淙流淌的小溪河流,那廣袤的原野和高低錯落的村寨,像蒙上一層乳白色的紗,顯得無比的空朦迷離。她起身下了床,輕輕拉開門閂,步出家門,獨自在平坦幽渺的草地上漫步。不知不覺,她進入了一片幽深莫測、迷霧騰騰的叢林。這時,一個茁壯的男人赤身**地微笑着向她走來。她好像不認識這個男人,又似乎在那裏見過。“你是誰?”她愕然道。那男人卻笑而不答,神態是那麼親切,那麼和善。她突然發現自己也是赤身**,陡然間,一種無比的羞恥感襲上她的心頭,她戰戰兢兢地退卻說:“不!不!你不能這樣,我不認識你!”那男人並不理會她的拒絕,仍舊腳不停步地向她逼來。突然,他伸出雙臂一把將她摟住,她頓時感到一陣眩暈。她想推開他,可全身一點力氣都沒有。

她感覺自己已經躺在剛剛走過的那片草地上,草地上濃密的小草綠幽幽的,像一望無垠的地毯,很柔軟,很暖和。深邃高遠的蒼穹懸挂着的明月和星星,宛若一塊發光的玉盤和無數閃爍的寶石點綴在深色的天幕上。剛才那個男人已經壓在她的身上,雙臂仍緊緊地摟住她,並且越摟越緊,緊得她透不過氣來;她不想把他推開,同樣也緊緊地摟着他。她感到一股從未體味過的幸福的激流涌遍了全身,自己則彷彿融入了大地,融入了天空,融入了茫茫的混沌之中,月亮在向她微笑,星星在向她眨眼。她不想知道壓在她身上的這個男人是誰,可不知怎的,這個男人的面孔卻在她眼帘中逐漸清晰起來。那清晰的感覺過程同在柳樹灣剛蘇醒過來的感覺完全一樣。“你是大鼻十一!天啊,咋個會是你!你這‘挨千刀的’!”她驚呼着。

凄清的月光還是像先前那樣默默地普照着大地,除了偶爾傳來幾聲狗吠,整個世界顯得超常的寧靜。臘秀的房間裏,油燈徹夜地亮着,一陣陣微弱的鼾聲像一串串均勻而富有節奏的音符,從門窗的縫隙鑽出屋外,悠悠然然地飄蕩在清涼的空氣里。

第二天上午,太陽已從窗戶斜射進屋,臘秀仍在酣睡之中。

“咚咚咚”,幾聲清脆的敲門聲震響她的耳鼓,她睜開眼,趕緊將被子扯來蓋住身子。

“誰呀?”她隨口問了一聲。

“是我。”老兩依在門邊回答道。

臘秀撩開被角坐起身。

“中午你想吃點哪樣?我好給你做。”

“隨便。”臘秀邊穿衣服邊回答。

只要老兩在家,臘秀不想動手時,做每頓飯之前,他都要徵求一下她的意見,問她想吃什麼,然後按照她想吃的東西去做。

臘秀洗漱完畢,已是午飯時分。昨夜那場夢一直縈繞在她心中,直至坐到桌子邊吃飯時,她都還心欠欠地想着,沒有完全從夢境中解脫出來,以致吃飯時心不在焉,他與她說話時,她答非所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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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障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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