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內憂外患（修）
王大公子領着家將出行五日，今天總算回府了。
一進刺史府大門，錢管家便領着幾個家奴憨笑着迎了上來，而府里的奴僕們大有列成左右兩隊大喊“歡迎光臨”的隆重陣勢。王焯這些年還沒十分適應這種前擁后隨的場面，也只好應了兩聲，讓錢管家叫家奴們先散開各自忙活去。
不一會兒，王焯的母親孫氏也從後院裏出來了。王焯和娘親孫氏絮叨了幾句，便讓董顏先攜着母親回了後院，自己則和家將們再商議些事。
董顏知道，近期南面的淮水一帶戰事又起，而恰好這個月大秦朝廷因軍政要事召王焯父親王顯去了都城長安，徐州的一切軍事調度都暫時交給了兗州刺史毛當。她夫君王焯雖然未出仕任官，不過當時子承父位的例子也不少，若是她公公一直在大秦徐州刺史這個位置上坐下去，以後王焯能經過秦廷考核，有可能就是繼任這個職位了。現在，這個未來的徐州刺史要和家將們議論國事，她一個內眷也不好逗留，就脈脈看了王焯一眼，便先陪着老夫人下去了。
大廳內只剩下幾個男人以及王焯的隨身侍婢小葉。
幾個家將圍着一站，王焯入席就坐，他自己放鬆的伸着腿懶懶坐在上位，命刺史府府衛長劉飛坐在左客位。東晉時期高桌椅逐漸開始普及，但淮水江東一帶大多仍沿用漢時的低矮傢具，所以刺史府內現在還是打着鋪墊靠着几案坐的。
府衛長劉飛推辭了一番，便恭敬的拱了拱手，正經的跪坐下來。小葉上來給王焯和劉飛沏上了清茶，隨後站了回去，在王焯身後恭恭敬敬的陪侍着。
劉飛飲了口清茶解一下渴，放下紫砂茶碗朗聲說道：“公子，此次晉北府兵竟然再奪淮南郡攻破了第一線，橫渡淮水北上，駐泗口，覬覦譙郡細陽，大有直逼彭城的勢頭啊！現在毛當、毛盛二位將軍率軍於譙郡一帶嚴陣以待，也不知一旦開戰戰況又該如何……”
王焯見他面色凝重，便喝了口茶，從容的說道：“你不必太擔憂。這幾日毛當將軍破例匆忙邀我到譙郡營地，他為了以防萬一要了解一下彭城附近的情況，而我也了解了譙郡的情況。當下，我倒覺得晉軍已經疲軟，不日便該渡回到淮水以南去了。”
劉飛疑惑道：“哦，那公子覺得此次晉軍渡淮水北襲，欲意何為？”
王焯道：“大概是想在東部牽制我軍，給他們重奪襄陽提供機會吧。”
說罷王焯一想，大秦這些年來，先後奪了大晉的梁、益二州，襄陽，彭城，在全局戰略上處於較大的優勢，如此看來，難道很快後世大大有名的淝水之戰就要開打了么？
而現在呢，大秦天王苻堅已一統中原與關內，雄心正盛，若不是當年的宰相王猛一再勸阻甚至臨死前留下了不可輕易伐晉的遺言，苻堅早就狠下心來放手一搏，對南方的大晉發動總攻擊了。
眼看着秦軍氣勢如虹，卻恰恰是將來全軍南進猛攻大晉的時候，在淝水遭遇慘敗，被大晉一擊扳倒，從此一蹶不振，隨後秦內亂四起，北方的短暫統一局面就被瓦解，前秦也名存實亡。
王焯雖是一千六百多年後過來的人，可是東晉時期的歷史記得也不是很清楚，五胡十六國那更是糊塗了，還好現在北方已經被前秦統一，當下南北相峙，局勢簡單，一目了然，就跟象棋棋盤一個樣，他也不用多費心思去回想了。至於古代以少勝多的著名戰役之一的淝水之戰，他只知道個大概經過，可具體是在哪年哪月打的，他實在是想不起來了。
他稀里糊塗的來到東晉風流時期，本想當個瀟洒的公子哥兒，縱情聲色，孰料他父親王顯卻成了大秦的將領，被派到了戰爭前線，還當上了一州刺史。王家家風嚴謹，而王顯只有他這麼一個兒子，於是王焯這個未來的繼承人想快活也快活不起來了，只好聽從父親吩咐有模有樣的學些東西。王大公子年紀輕輕倒也聰明，平時和父親談論都頗有見解，連兗州刺史毛當也對他頗為賞識，贊他“深得令尊之精髓”。
這不，前幾日毛當將軍便破例欣然招王焯前去議事了。毛當只是要了解一下彭城的近況，至於軍機要事，他不便對王焯提及，但王焯到了那兒多少也能看出來一些蛛絲馬跡。
和前秦這幾位將軍有些認識了，王焯對於國事軍事也有了那麼些興趣。
王焯正在沉思，忽然聽到劉飛接過話茬說道：“公子，也不知州君去了長安，那邊的情形如何了。如今淮水一帶殲敵不利，莫非……莫非天王陛下要怪罪於王州君和諸位將軍？”（州君：晉時對一州長官的尊稱，相當於大人）
王焯搖了搖頭，笑道：“大秦天王陛下知人善用，納諫如流，與民共休戚，雖重兵事，倒也算得上是有道明君，不會因這點緣由便做陣前重罰將領，大損軍心的糊塗事的。不過我擔心的是，這小罰嘛，怕是免不了了……無妨無妨，頂多也是削減家君的俸祿罷了。”
大廳內的都是自家的親信，王焯不怕自己隨意評論大秦當今皇帝的事外傳出去。劉飛聽王焯這麼一說，也是嘆了口氣，低聲說道：“但願如此，但願如此。”
王焯覺得奇怪，怎麼這個人還老是愛往壞處想啊？算了算了，有備無患，他愛唱黑臉就讓他去唱吧。
王焯又和他商議了一會兒，覺得暫且沒什麼事了，便讓劉飛先下去管着那幫侍衛。
王焯忙碌了幾天，都沒好好休息一下，除了剛剛和張天天在街頭斗畫，他還真沒怎麼消遣過，現在難得又回來了，總該放鬆放鬆。對了，這幾天顏兒也一直記掛着自己，現在也該好好陪陪她，可不能辜負了佳人的一番情意。
王焯起身，見小葉還是一動不動的站在身後板着個臉恭敬得很，他心頭隱隱有些不快，覺着自己像對着個木樁似的。
王焯輕拍了下她的頭，笑道：“小葉啊，別老這個樣子，該開心的時候就笑笑，你看像玉兒那樣多好啊！現在難得我爹不在，你在我面前就別這麼拘謹了，看得我都覺得心裏毛毛的。對了，你肚子餓不餓，我叫張廚子做點點心，甜糕啊酥糖什麼的，咱們一起吃如何？”
小葉聽他這麼一說，一驚，猛的退了一步有意的和王焯拉開距離。她有些受寵若驚，額頭上似乎還滲出了冷汗，低頭看着腳尖顫聲說道：“少主，這……這怎麼成呢！要是讓少夫人知道了我陪您吃這些糕點，怕是……怕是……”
王焯無奈，苦笑道：“怕是怕是，你怕個什麼勁啊！好啦，顏兒她一向疼你，怎麼會怪你呢。現在顏兒陪着我娘，你嘛，就賠公子我去吃些點心。別再跟我說不，這是命令！”
小葉又愣愣的退了一步，直退到牆壁了，翠綠的衣服背褶皺着壓到了牆上。她弓起身來，縮着龜脖子，十根手指顫顫的團成一圈干群架。遲疑了一會兒，小葉低聲像蚊子叫一樣的“嗡”了起來，聽得王焯頭皮直發麻：“嗯，少主……少主，別，別……我還是自己吃點烙饃餅子吧。”
王焯怒了：“又吃烙饃？那東西太油膩不營養，以後少吃，聽到不！你走不走？”
“不營養？”小葉總算被王焯激得從龜殼裏探出頭來，只因她聽不懂這個詞。
“你走不走！”王焯也懶得跟她多解釋，怒不可遏的把烏龜妹子從牆邊拽過來，然後哼了聲，憤憤然“啪”打下她的屁股，死拉硬拽的把她拖去了廚房。
唉，這箇舊社會啊，怎麼就讓一個本該活蹦亂跳的小女孩變得這麼謙卑了呢？
王焯不耐煩了，要改變小葉這丫頭唯唯諾諾、扭扭捏捏的性子，跟她講道理是沒用的，必須得來硬的狠的，從氣勢上讓她完全屈服。王焯對自己裝出來的這幅生氣樣子還暗暗覺得有些得意，也不知他是真的為小葉着想，還是純粹拿她尋開心。
幾個家奴婢女見王焯怒氣沖沖的拖着小葉往後院走，也不清楚是出了什麼事兒，都彎下腰來，瞪大了賊眼好奇的看着小葉，竊笑聲此起彼伏，延綿不絕，顯然都是以為小葉要受少主責罰了，正幸災樂禍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