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長相守
即使做出這般卑微的姿態,江臨川的容顏舉止依舊高雅出塵,彷彿他親吻的是一尊高貴的神祇,如此虔誠,肅穆,不染半分褻瀆之意。
眉心像胸口塞進一大團棉花,笑也不是,惱也不是。
“江臨川,你這是何苦呢?”她忍不住勸道,“我不值得你這麼做。”
江臨川緩緩直起身,輕拂雲袖,垂眸淡笑:“這世上,許多事根本沒有道理可講。只要願意,便沒什麼值不值得的。對於你來說,我只是個厚顏無恥的糾纏者,而對於我來說……”他抬眸,“你是我生命的光。小眉毛,你可以不喜歡我,可以瞧不起我,卻不能否認我的真心。”
眉心沉默了,片刻之後,苦笑:“現在說這些意義嗎?”
“我也不知道。”江臨川露出迷惘的神情,”明明是我們相識在先,你卻寧願要一個陌生人。我也明知道你不是最好的,也不是最適合我的,但我卻忘不了你。小眉毛,你說我該怎麼辦?”
眉心有片刻的慌亂,這樣一個謫仙般的人物,對着你虔誠而憂傷地訴說衷腸,說沒有絲毫感覺,是不可能的。但這份慌亂與無措眉心只持續一瞬,又恢復清明與淡然。
她想起滄浪院中,那個沉默靜立的身影。
他吻她時,急促而生澀的模樣。
甚至是生生扯斷鞦韆,吼着“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的”時的氣急敗壞。
“對不起,我們以後還是不要見面了。”眉心莞爾一笑,向江臨川微微行禮,下樓。
眉心一出門,便被尚玉衡拽住手,沉默而迅速登上尚府的馬車。
“玉郎,你怎麼來了?”眉心心頭有些惴惴的。雲上居深藏醉仙居之中,十分隱秘,她與江臨川那一番糾纏,外人是看不到的。可敏銳的直覺告訴她,尚玉衡都知道了。
儘管她冷言拒絕了江臨川,可眉心還是覺得有些……心虛。
尚玉衡緊攥住眉心的一隻手,身姿筆直,目不斜視,沉默不語。
眉心心更慌了,將心比心,若是她瞧見尚玉衡跟旁的女人拉拉扯扯,即使沒什麼,她心裏必定也會不痛快的。她想了想,將江臨月請好喝酒到江臨川突然出現,所有發生的事,老老實實全交代一遍,歪着腦袋,小意試探道:“玉郎,你不會生氣了吧?
“沒有。”言簡意賅。尚玉衡仍保持着正襟危坐的姿態,連眼皮子都沒抬一下。
“沒生氣,幹嘛擺臉色給人家看?”
“沒有。”
眉心鬱悶了,反正該說的她都說了。她問心無愧,坦坦蕩蕩,不理她,她還懶得理他呢!
就這樣,一個沉默不語,一個低頭生悶氣。若不是兩隻手還緊緊扣在一起,眉心真疑心尚玉衡不要她了。哼,混蛋!不理就不理,誰怕誰啊?
半個時辰后,馬車駛入尚府後門。
尚玉衡扶着眉心下車,眉心心中有氣,不想理那個混蛋。誰想尚玉衡竟直接將眉心打橫抱起,大步往滄浪院走去。眉心又驚又羞,捶打了幾下,怕人聽見,沒敢多鬧。
進入房中,尚玉衡將眉心放到榻上。
眉心正要發火,卻見尚玉衡半跪在她面前,一雙眸子火燒似的,亮得灼人。
“不要離開我。”
“哼!”眉心滿腹的委屈,一聽這話,頃刻間又煙消雲散。但她是個有骨氣的人,這混蛋敢對她擺臉色,才不能這麼輕易原諒他。
尚玉衡欺身上前,緊盯着眉心的眼睛,又說一遍:“不要離開我。”
眉心被盯着心頭髮緊,嗔怒道:“誰說要離開你啦?還不你發瘋……唔……”尚玉衡猶如一隻飢餓獸,狠狠咬上眉心的嘴唇。“眉兒,不要離開我。”他一邊急促親吻着,一邊喃喃道:“眉兒,我真是愚不可及,以為可以……可以放手。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沒錯,眉心猜中對了,不過她只猜中一半。
眉心與江臨月在雲上居喝酒時,尚玉衡與江臨川正在隔壁的一間廂房中。
江臨川訴說衷腸,放肆扯住眉心的衣袖,包括最後的凄美的一“吻”,都悉數落入尚玉衡眼中。他沉默喝着酒,一言不發,直至眉心轉身下樓。
江臨川這一招,夠狠,夠無恥,卻也恰似一記猛葯,讓尚玉衡明白,他所謂的長遠之計,都是為“她”好,根本就是痴人說夢!莫說讓旁的男人染指,就是離開他一天,一刻,一瞬,都無法容忍!就算是死,不到咽下最後一口氣,他也絕不可能放手!
尚玉衡扯開衣襟,重重壓下:“眉兒,我們死也要死在一起!”
眉心被他突然其來的狂熱嚇住了,她想說話,嘴被封住,緊接着,下面感到巨大的威脅。她嚇得嗚嗚大叫,捶打她,他捉住她的手,吻掉她眼角的淚。
眉心氣極了,狠狠咬住他的肩頭:“混蛋,你瘋啦!”
“嗯,瘋了。”尚玉衡攬住她,溫柔吻着她,一點點侵入她的身體……
從第一次,一直是眉心在主動,她沒想到,男人一旦瘋狂起來,恨不得將她拆開吞入腹中。最後,眉心實在乏得厲害,連連討饒,尚玉衡才放過她,擁她入懷。
眉心蜷縮在他懷裏,指尖輕輕在他胸口畫圈圈兒:“玉郎,說吧,發生什麼事了?”方才那股子狠勁,像是生離死別似的,弄得她直發怵。
“皇帝向陸家動手了。”
這話說得突兀,沒頭沒尾的。
可眉心一想到江臨月突然說不想要孩子,還拉着她當替死鬼,就恍然了。尚玉衡與陸放舟私交甚好,親如兄弟。若皇帝真拿陸家開刀,尚家必脫不了干係。
“陸家想拉尚家下水,是不是?”
“沒那麼簡單。”尚玉衡思索片刻,試圖用最簡單的話挑明其中的利害關係,“近幾年,慶隆帝雖通過廣開科舉,招攬不少寒門子弟,暗中扶植親信。但軍權和朝中要害部門皆被陸太尉把持,他不敢明目張胆對抗。所以,慶隆帝打算借尚家這把刀……”
眉心反倒越聽越糊塗了:“玉郎,你是說,是皇帝要用尚家對付陸家?”
“對。”
“不可能吧?”眉心詫異不已,“陸家多厲害,尚家……”她連忙捂住嘴,轉而問,“這些你是如何得知的?皇帝找你了?”
“沒有。”
眉心翻白眼:“不會是你瞎猜的吧?”
“希望是我多心了。這些事兒,你聽聽就好,用不着費心。”尚玉衡似不想多說,淡笑扯開話題,“聽魯俊達說,明日晚時,岳父大人即將抵達京都,是嗎?”
“對啊!對啊!”眉心拍手,“咱們得好好商量,該怎麼應對那老傢伙呢”
尚玉衡忍不住捏了一下她的鼻尖,笑道:“不早了,睡吧,一切有我應付。”
翌日一早,尚玉衡與眉心一起去浮雲堂。
尚玉衡將眉心支到院子裏澆花,與老夫人細細說了近來發生的事以及自己的推測。老夫人越聽面色愈凝重,卻沒說什麼,只囑咐尚玉衡照常去官署。
尚玉衡辭別老夫人,出來,見眉心將衣袖挽到肘上,執着瓢澆花。他默默走到她身後,從後面抱住她,抱了好一會兒,才鬆開手。“安心在家,我會早些回來的。”
日暮時分,沈甫田一行抵達京都東都門。
尚玉衡提早從官署回府,接上眉心與魯俊達等人一同去城外迎接。
親人見面,自是喜不自禁。眉心顧不得禮儀,衝上前,抱着沈甫田半晌不肯撒手。沈甫田一世精明,卻拿自家這個寶貝閨女沒辦法,搖頭嘆氣:“都嫁為人婦了,還像個小孩子,成何體統?”
沈甫田年過不惑,仍風神俊秀,儒雅清貴,絲毫無商賈之流的銅臭氣。此行也甚為低調,只帶了三四個隨身侍從。沈家在京都有數處府邸、莊園,沈甫田不顧尚玉衡再三盛邀,仍堅持住進靠近西重門的一處府邸。三進的小院子,不算大,但常年有人照看,倒還算乾淨舒適。
看樣子,老頭子對女婿似乎不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