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西窗燭

第43章 西窗燭

一回生,二回熟。尚玉衡三兩下便除去上身的衣裳,端坐到窗下的榻上,背對着眉心。

眉心的臉倏地紅了,這混蛋,怎麼動不動就脫衣服啊,真是……尚玉衡背上的傷並不深,昨夜敷藥,靜養一天即可癒合。可等眉心解開繃帶一看,傷口居然掙裂發膿了!

“你身上有傷不知道嗎?”眉心又氣又心疼,“都不曉得疼嗎?”

“不疼。”

“不疼?那你還找我換什麼葯!”

“你別生氣。”尚玉衡轉過身,一雙沉靜的眸子望向眉心,“我真的感覺不到疼。”

“胡說八道。”眉心看他失落的模樣,心一下子又軟了,“哪有人不曉得疼的!”

“哦,大概是……是我沒注意吧?”尚玉衡似犯錯的孩子,垂下頭。他此刻心中的酸楚,就是吃一筐酸棗糕也抵不上的。身體上這一點小小的痛,又算得了什麼呢?

只有他自己清楚,為何他每次見到江臨川都如臨大敵,甚至忍不住想大打出手。那是因為他自卑,深入骨髓的自卑。尚府的衰落,讓他很早便懂得什麼是“世態炎涼,人心易冷”。

世人冷眼看他,他便冷眼看這世界。壁立千仞,無欲則剛。可如今,卻終逃不過被處處比下去的可悲境遇。江臨川雙親健在,春風得意,而他呢?他有什麼?

江臨川是她的青梅竹馬,他,只不過是個被忘記的路人罷了。

眉心懶得與他作無謂的口舌之爭,取來葯匣子,小心清祛膿汁,上藥,再包紮。她這嫻熟的手藝完全是小時候太頑皮,受傷多了,自個實踐出來的。可那些曾痛得她鼻涕一把淚一把的傷,如今身上已尋不着半點痕迹。尚玉衡到底曾遭受過什麼,才在背上留下這些恐怖的疤痕?

他說感覺不到痛,怕是早痛到麻木了吧?

“你這疤,到底怎麼來了?”

“我父親,用劍鞘打的。”

“他為什麼打你?”

尚玉衡沉默了片刻,平靜道:“大概,是因娘親生我而死吧……”

眉心愣住了,接着便是不可遏止的憤怒!“你傻啊!都不知道反抗嗎?!”反應之大,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她太懂得被親人疏離的痛楚,而尚玉衡,不僅僅是疏離,甚至是被至親所憎惡!

尚玉衡的嘴角漾起淡淡的笑意,整張臉都變得生動起來。他輕握住眉心的手,放到唇邊輕輕吻着:“嗯,是我笨。”

眉心的大腦有一瞬的空白,怔了一下,才抽出手,不自然道:“你背上的疤其實也沒什麼啦,你若覺得難看,我認識一個很厲害的刺青師父,可以用紋飾遮住你背上的疤痕……”她不過隨口說說,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可毀傷。不料尚玉衡竟一口答應了。

“哎,你可想好了?”

“嗯。”尚玉衡不肯將傷痕暴露於人前,是他覺得那是恥辱的印記。可當他真以破釜成舟的決絕展現在眉心面前時,卻並沒有想像中的如撕裂傷口般的痛,反而,有一種如釋重負的解脫。

尚玉衡拿起衣裳,一件件穿好。“我走了,你早點休息。”

眉心有點懵,他要走了?似乎……似乎有哪裏不對啊?

尚玉衡系好腰帶,沖眉心笑了笑,便轉身大步向門口行去。吱呀門響,人消失。

眉心愣愣坐到榻上,她居然捨不得他走?

“你是捨不得我走嗎?”耳朵突然傳來低低的笑聲。眉心抬頭一看,尚玉衡的臉赫然出現在窗外。兩人互相望着,好一會兒,眉心才反應過來,操起榻上的軟枕頭砸向那張可惡的臉!

尚玉衡躲開,從窗外一躍而入,如一隻敏捷的豹子般將眉心壓到身下。眉心羞得滿臉通紅,作勢要打,尚玉衡順勢將她的兩隻手按到頭頂,一低頭,吻了下來。

他輕輕吮吸着她嬌嫩的唇瓣,溫柔而纏綿……

不知吻了多久,兩人的氣息都亂了,緊貼在一起,大口大口的喘息。尚玉衡將唇貼到眉心的耳畔,低低問她:“今晚,我可以留下來嗎?”

灼熱的氣息,撩得眉心心慌意亂。她別開臉,生硬道:“可是你的傷……”話一出口,她的臉霎時如火燒般,燙得嚇人。哎呀,她說什麼呢!

“呵……”尚玉衡低低笑了。眉心愈加窘迫,將頭埋到他懷裏,不敢抬頭。尚玉衡一手抱着她,一手摩挲着她光滑如錦的青絲,半晌,才道:“沒事的,我們一起說說話,好嗎?”

白日他忙着應付五日後的大戰,訓練,調配,人事安置,一刻不得閑。陸放舟依舊是甩手掌柜的,每日踩着時辰來到衙署,不過是吃點小酒,四處轉轉。顧雲庭今日倒是比往常來得要早,悄悄問他傷勢。得知不過是皮外傷之後,也就沒再掛在心上,懶洋洋玩去了。

用顧雲庭的話說,反正註定是輸,準備再多有何用?

再說了,鳳翎衛本就是他們貴族子弟晉陞台階而已,何必跟虎賁軍那幫粗俗下等人爭鬥?當初就不該搭理他們,自辱身份。陸放舟也笑尚玉衡太較真,等三年期滿,領鳳翎衛副統領,他們兄弟仍在一處,吃吃喝喝,又體面又舒服,理那些無聊的鳥人作甚?

尚玉衡滿腔熱血,到頭來,在他人眼中竟是閑得無聊?

他的“傷”,真掛在心上的,恐怕也唯有懷中這個嘴硬心軟的小女人了。

眉心悶哼:“說什麼?”

尚玉衡抓起眉心的長發,放到唇邊輕拂:“就……說說今兒府里發生的事兒吧。”

初夏夜晚,涼風怡人,窗外是漫天星辰,室內一盞紅燭。眉心靠在尚玉衡寬厚溫暖的懷中,莫名的心安。緩緩將今日小羅氏到滄浪院鬧事,差點落水身亡之事平靜道來,並未特意提畫的事兒。若尚玉衡有心,必會相告。若他不想說,她也不會追問。

尚玉衡靜靜聽完,愧然道:“對不起,是我顧慮不周,沒有照顧好你。”

“你有你的事要忙,哪能顧得了那麼多呢?”眉心笑,“放心,我應付得來。”他真的不想告訴她畫的事兒嗎?雖然她已知道真相,可還是想聽他親口告訴她啊!

尚玉衡將眉心摟得更緊,似乎要嵌入自己身體中:“眉兒,都是我不好,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以後無論發生什麼事,都要告訴我好不好?”

“那畫兒,是怎麼回事?”眉心咬唇,輕問。

“畫?”尚玉衡想了想,才遲疑道,“她說的可能是我娘的畫像吧?除了那幅畫,書房中並無旁的女子肖像。小時候,我常抱着娘親的畫像方能入睡,大了,便很少再拿出來。”

“哦,是這樣?”眉心抬頭看他的臉,很平靜,坦坦蕩蕩,並無一絲驚慌或是掩飾。

原來,一直是她多心了?

尚玉衡蹇眉:“不對,小羅氏她是如何知曉的?”再聯繫小羅氏出了滄浪院后就離奇落水,心下陡然升起不安的情緒。這世上不可能有那麼多的巧合,除非是……

“怎麼了?”眉心感覺出尚玉衡的不安。

尚玉衡看着眉心的眼睛,猶豫了片刻,道:“我懷疑背後有人操縱。”

“是……江臨川嗎?”

“不是他。”尚玉衡苦笑,“我雖然討厭那個傢伙,但我卻堅信他不會害你。”要害,也是害他啊,傻瓜。

“那是誰?”眉心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尚玉衡居然相信江臨川,她都不知該說什麼好。

尚玉衡沉默了一會兒,道:“應該與陸怡君有關。”

“陸怡君?”這個名字似乎有點耳熟?

“你不認識她。”尚玉衡墨眉深蹙,“少年時的恩怨,沒想到她……算了,過去的事不提。陸怡君如今貴為大楚皇后,陸家又權勢滔天,確實難對付。好在有陸放舟可以從中斡旋,如若查實這些事確定是她做的,那麼……眉兒,你怎麼了?”

眉心整個人都傻了!

陸怡君?大楚皇后!那種高高在上神一般的女人怎麼跟她扯上關係的?

“眉兒?”尚玉衡被眉心劇烈的反應嚇一跳!

“她是你的青梅竹馬?”眉心回過神,盯着尚玉衡,笑得意味深長。這些話換作任何一個男人來說,她都會嗤之以鼻,認為是痴人說夢。唯獨尚玉衡說出來,她絲毫不懷疑。陸怡君是陸放舟的胞妹,尚玉衡是陸放舟從小玩到大的好兄弟,兩小無猜什麼的,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尚玉衡勉強點頭:“算是吧。”

“噗……”眉心忍不住噴了,“喂,人家如今可是皇后呢!是咱大楚身份最尊貴的女子,你這一臉嫌棄不想承認的表情是怎麼回事?”

“眉兒,別鬧了。”尚玉衡一點開玩笑的心情都沒有。

眉心擠到尚玉衡近前,戲謔道:“說說你們……以前的事兒?一定很有趣吧?”

尚玉衡認真思索片刻,搖頭:“沒什麼特別的。”從小到大,陸怡君都是眾星捧月,天之嬌女,連看他的眼神都透着施捨和不屑,何談相處?唯一能算得上事的,是陸怡君進宮的一個月前,突然找到他,要他帶她走。他拒絕,她抱着他大哭大鬧一場……

後來,還是入宮了。不久便誕下太子,母子榮華。

再見到陸怡君時,她還是那個驕傲不可一世的高貴女子,盛裝華服,冷若冰霜,對他根本不屑一顧。所以尚玉衡常常懷疑那晚是不是他做的一場夢,荒唐可笑的夢。

眉心撇嘴:“不想說就算了。”

尚玉衡反詰:“那你說說你跟江臨川的事,也一定很有趣吧?”

“你……”眉心氣結!那麼丟臉的事她才不要提!

尚玉衡見眉心的臉居然憋紅了,心裏頓時像喝了一缸醋,酸溜溜的。一賭氣,居然背過身去,不理眉心。眉心也惱了,哎呦喂,還好意思跟我鬧脾氣?你家老情人都欺負到我頭上來了,說幾句都不行啊?你不理我,我還懶得理你呢!也一轉身,悶頭不理人。

兩人僵持了一會兒,尚玉衡突然轉過身,猛抱住眉心,不說話,只將頭緊緊埋入眉心的頸窩。

“滾回你的書房去!”眉心的倔脾氣上來了。

尚玉衡將人抱得更緊,悶聲道:“我不走。”眉心用手推他,他壓住她的手,她用腳踹他,他就用腿夾住,糾纏間,兩人愈發分不開了。呼吸漸漸急促……

最後,還是眉心討饒了:“我困了,想睡覺。”

“好。”尚玉衡起身,抱着眉心,一起躺到紅綃帳下的古樸大床上,被子一拉,“睡吧。”

眉心:“……”這樣她怎麼睡得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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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寵上眉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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