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表妹,表哥騎馬送你回去
我轉過頭往那聲音的來源處瞧去,日頭雖已變成了一個紅彤彤的鹹鴨蛋,但這麼直直望過去依然有些刺眼。眼前是一片昏沉沉的火紅色,依稀還有一個模糊的影子。我眯了眯眼,視野才漸漸轉為清晰。
末央騎坐在大黑馬上,逆着一片赤紅的霞光,微微側着身看着我。
一句“干你甚事?”涌到嘴邊,又被我及時地咽了回去。我已經答應自己,要改掉這個喜歡跟他扛嘴的毛病。
“我正準備回去。”話在肚子裏繞了幾繞,說出來語氣果然要溫和些。
“我送你回去。”他的語氣不由分說。
“不用,”話畢想想,這兩個字會不會太生硬了些,便又說道,“了……我和朋友一起。”我向天鴻哥哥和月明那兒努努嘴。
末央朝着我示意的方向望了過去,半晌卻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我有些着急,他若是不走,天鴻哥哥和月明看到他問起他我該如何回答?但又思及到他這麼做也是出於身為土匪的一番熱心和好心,這兩樣心應當好好呵護對待才是。於是我又苦苦思索,該用怎樣一種玄妙的言辭來委婉地表達出逐客的意思呢?
冥思苦想的這當兒,沒留神他已經下馬走到我跟前來,而且正矮下身子來。
我想,我應該潛意識地將身子往後挪了挪。
他看了我一眼,然後低下頭,逕自伸出手將我的褲腿撩了起來。
我那一根經的腦袋瓜終究沒控制住我那火爆的脾氣。
我一甩手重重拍在了他的手臂上,粗野的話語暴露了我粗野的內心,“流mang!幹嗎呢你?”
他抬起的手臂垂了下去,眼眸一片黯淡,“我只想看一下你膝蓋上的傷怎麼樣了?”接着又嘆了一口氣,“我在你心底里已經變成這種人了嗎?”
這話說的……難道從前他在我心底里是另一種人?不好意思,我竟然未察覺到呢。
悶了半晌后,我答道:“沒事,已經好多了。”我這一根經的腦袋瓜也反應過甚了些。
他半蹲在我旁邊,垂眸默着。
我望了一眼他身後掛在天邊的“鹹鴨蛋”,提點道:“天色將晚,末寨主還是早回去的好。”
他訝異地看了我一眼,雙唇微張,似是要說什麼卻又沒說。
我在心裏琢磨着,莫是我這話說的太直接了?還是那聲“末寨主”沒叫好?望着他這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我正欲對他進行一番長長的教導---“倘若我有什麼說的不好的地方,你只管指出來便是,千萬別把事兒憋在心裏揣在懷裏,最後悶壞了自個兒,而別人卻全然不知全然不曉。”但此時,天鴻哥哥和月明走過來了。
我那張着的嘴咧出一絲笑來,一絲苦澀、故作鎮定的笑。一根經的腦袋瓜此時在十分賣力地轉着。
天鴻哥哥和月明走到跟前,還未開口。我就聽見自己的聲音自行介紹道:“這是我表哥,遠房表哥,相當相當遠房的表哥。”
說完之後,我想弄死自個兒。今日是誰信誓旦旦地說,“我和末央絕對不是親戚,現在不是,將來也不會是。”我這張不爭氣的嘴呀!
末央神色一愣,稍稍一點頭,沒說什麼。
月明驚訝地“哦”了一聲,倒是天鴻哥哥,他謙和地道了一聲:“你好!我們是青野的朋友。”
“對對,”我忙不停地點頭,用手示意了一下他們兩人說道,“這是天鴻哥哥,這是月明。”
“天鴻哥哥?”末央皺着眉頭喃喃重複道。
我掃了他一眼,沒打算接話茬兒。側着身子,看了一眼街邊,只有一輛人力車停在那兒。
“只攔到一輛嗎?”我向天鴻哥哥問道。
他點了一下頭,說道:“嗯,把你送回去就好了,我和月明走着回去就行。”
“那怎麼行?這天已經晚了,回去晚了不得挨罵呀。”我說道。
“晚一會兒不打緊,左右剛剛看戲的時候也坐累了,現下正好走走,”天鴻哥哥攮了一把身旁一言不發的月明,說道,“月明,你說是吧?”
月明躊躇了半晌,矜持地吐出了一個字:“是。”
我望着那天邊的日頭已沒下去一半,街上的行人越來越少,擔憂就算這麼繼續等下去恐怕也很難再攔到一輛。街邊的那位車夫伯伯已等得有些不耐煩,朝這邊喊道:“欸!你們快點!”
天鴻哥哥轉過頭答道:“就來了!勞煩等一會兒。”說完又轉過頭對我說道:“走吧,我扶你過去。”
我坐在台階上,兩下糾結着,一方面,我這腿走起路來不方便,要是留下來肯定會拖累天鴻哥哥和月明;另一方面,我又不願意撇下天鴻哥哥和月明,自己一個人坐人力車回去。
我正糾結的當兒,末央說話了,“表妹,我送你回去吧。”他伸手握住我搭在大腿上的胳膊,臉上是盈盈的笑意。
今日的天氣如此和煦溫暖,然而當我聽到那聲柔情蜜意的“表妹”時,叢頭髮尖兒到腳趾尖兒,雞皮疙瘩如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
我驚地渾身一哆嗦。在古往今來流傳的那些風liu韻史里,表哥和表妹那可是一種微妙aimei的稱詞。呃……不好意思,原諒我閑書讀得多了點。
哆嗦完,我盈盈一笑還了回去,婉拒道:“表哥與我不同路,就不麻煩你了,呵呵。”
我從末央手中抽出手臂,又抬起另一隻手臂,一齊向天鴻哥哥伸過去,想讓他扶我起來。
此處不宜久留,不宜久留呀。
手臂剛抬到半空,就被一隻橫插過來的手按了回去。“表妹何須客氣?我久未拜見舅舅,今日不正好嗎?”他嘴角的笑意愈發深。
我又是渾身一個哆嗦,半晌竟不知道怎麼言語。
他轉過頭,對着天鴻哥哥和月明說道:“兩位坐車回吧,我騎馬送表妹回去就行,這樣兩下就都不耽誤了。”
天鴻哥哥站在那兒猶豫着。月明擰着眉頭思索着,最後一展笑顏,興奮地說道:“嗯!這是個好辦法!”
我幾欲氣得背過氣去。
街邊上的車夫伯伯等得實在辛苦,又朝這邊喊了一嗓子:“欸!你們坐不坐呀?再不來我可走了!”
這種脅迫性的話語十分有效,月明匆匆跟我道了一聲:“青野哥哥再見!”便轉身向街邊飛奔過去。跑到車夫伯伯身旁,又扭頭喊道:“天鴻哥哥快來呀!”
我打算和月明好好談談,與他建立起同志關係,告訴他,做了同志后就不能隨便拋下對方。
天鴻哥哥轉過身看了看街邊,又轉過身看了看我。我知道他此時也正兩難着,便揚了揚手,說道:“天鴻哥哥再見!”
“青野再見,”他猶豫了幾下轉身走了,卻又忽然頓住腳,側身同末央說道,“青野的膝蓋磕傷了。”
末央凝眸同他點了一下頭,無話。
我臉上帶笑,目送他們坐着人力車離去,消失在視野中。“你走吧,我可以一個人慢慢走回去。”我兩手撐在台階上,依着一條腿的力量,慢慢爬了起來。
站穩后,我弓着身用雙手撣着褲子上的塵土。一隻手臂從眼前閃過,接着身子一輕,我又趴在了末央的肩上。
“我能自己走嗎?”
“不能。”
“我可以借你的大黑馬嗎?”
“不借。”
“我不打算回家了。”
他停住腳,側過頭看着我,笑意不可捉摸,“那就去我的山寨吧。”
我的下巴重重磕在他的肩上,嘆了一口氣后,我頹道:“那我還是回家吧。”
他托住我的身子將我送到馬背上坐着,自己牽了韁繩在下邊走着。
日頭已完完全全沒了下去,緋色雲霞染紅了天邊。沒來由地,我很想去瞧瞧他此時的面孔。那樣一雙水色的眸子映上燦爛的霞光該會是怎樣的奪目。
他走在下邊忽然“哧”地一聲笑了出來,“那個叫‘月明’的小男孩不知道你是個姑娘?”他笑問道。
我定定神,答道:“他知道,但為了避別人耳目,只能這麼叫着。”
“那個叫天鴻的人似乎對你很好。”他語氣變得淡淡的。
“當然啦!天鴻哥哥他人很好的。”我十二分的肯定。
“天鴻哥哥?”他喃喃道,“你知道嗎?你從前也是……”他話至半截,又驀地收了口。
這話說得着實讓我覺得莫名其妙,我想可能是那一聲“哥哥”刺激到他了。本想寬慰幾句,但又一想,上次在青野寨時,我那好心好意的一句話竟落得個被晾一邊的下場,我心裏就打了退堂鼓。
末央這個人心思藏得深,同他說話是有極大風險性的,倘若我哪一句沒說好,他直接把我扔大街上了怎麼辦?想到這兒,我也就這麼默着沒說話。
“袁青山他待你如何?”他突然停住腳,側身望着我問道。
(PS:晚上有事來着,所以早些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