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我可想你得緊
我的腦袋有點發懵,阿爹為什麼說這樣的話?什麼叫“補償我”?對我來說,就算阿爹時常陰着一張臉,偶爾打我、罵我,但在我心裏他依然是我最親的人、最疼愛我的人,他生我養我,他是我阿爹呀!我放下勺子,一臉不解地望着他。
“阿爹……不該動手打你,不該背棄自己曾經說過的話。”阿爹的眼睛忽閃忽閃的,慢慢垂下了眸子。
這句話、這個神態有點叫我手足無措,就像五年前阿爹抱住我失聲痛哭時,我只是像一個小木偶一樣不停地用衣袖給他擦眼淚。
我伸出手握住了阿爹的手,輕輕說道:“阿爹,你不要這個樣子啦,其實我心裏不怨你的。”
阿爹抬起眼望着我,說道:“你原諒阿爹了?”
“嗯!”我點點頭說道,“阿爹就是阿爹,即使有什麼做得不對,也依然是我阿爹。”
阿爹一臉動容地看着我,問道:“這句話能一直有效嗎?”
我忽然被他這樣孩子氣的問話逗笑了,便伸出一根小指頭,說道:“你要是不相信咱們就拉鉤,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原本我只是想和阿爹開個玩笑,沒想到阿爹竟然真的伸出他的小拇指勾在我的手指上,一本正經地說道:“拉吧,這樣就算我死了也能睡得安寧點。”
這話倒把我嚇了一跳,我啐道:“呸呸,阿爹盡瞎說。”
阿爹卻如釋重負一般,咧嘴笑了。
剛回青野寨就和阿爹吵了一架,沒想到這吵了之後和阿爹相處的日子反而變得順當了些。那世和寨的兩個少爺自打我回寨那一日後便沒再來過。不過說實話,他們不來我的日子也寂寞了些。青野寨只有我一個女娃,除了寒青和我年紀相長之外,其他的都是叔叔級、伯伯級、姑姑級、婆婆級人物。
我在山寨里過着相當有規律的生活,早上起來后練基本功,吃過早飯後做功課,下午和阿爹學刀法、跟楊叔學射箭,晚上自由活動。不過這“自由活動”說起來雖好聽,但實際上我也幹不了啥,因為過完白天之後,我晚上基本上不能動了。經過一個多月的磨練,我的刀法和箭法總算有那麼一點點樣子了。
八月的大青山日頭依然很毒辣,而我每天的日程是變不了的,好在操練場周圍種着一些高大的合huan樹,辟下了一片陰涼地。當日頭正厲害時,我就在那片陰涼地里練刀法,等日頭稍弱時,我就去開闊地練箭法。
這天我睡過午覺起來后便拿着阿爹送的軟刀去操練場練刀法。這個時候我的刀法雖遠遠比不上阿爹的那樣“快、准、狠”,但最起碼那把軟刀在我手裏已經不像最初那樣擺來擺去的了。
我穿着長袖稠衫,青色稠褲,腰上繫着一條白色的稠巾,看上去……嘿嘿,有點像一個打柴的。我在操練場練了半晌,阿爹並沒有來,應該是在書房有事耽擱了。我又拿着那把軟刀在空中隨意揮了幾揮,不知為何,最近幾天我總覺得自己沒大長進,看來是需要阿爹多多指點我幾下了。
我收了刀,坐在樹蔭下休息。木山哥哥忽然跑來了,看上去是要去找阿爹的樣子。他見操練場沒有阿爹,便問道:“丫頭,寨主呢?”
“沒來,應該是在書房。”
他轉身朝着書房的方向一路小跑。看他急匆匆的樣子,我心下有些好奇,便問道:“木山哥哥,是有什麼急事兒嗎?”
他頭也沒回,答道:“未央寨寨主來了,在寨門外等着呢。”
末央來了!我忽然覺得周身一僵,一種說不清的感覺在我心裏亂竄。許久沒提這個名字了,我還以為自己已經把他忘了。我又不由得想起上次他騎着馬離開時,看我的那種淡漠的眼神。這個人可真叫我看不透,忽冷忽熱,彷彿他一個人在主宰着一切,別人只能跟着他的節奏來。這樣的人我最討厭了,因為我討厭被別人主宰。
直覺告訴我,這是個很危險可怕的人,可是現在,這個危險可怕的人要來幹嗎?我的小腦瓜立馬亂成了一鍋粥,各種各樣的想法把我的腦袋瓜擠得水泄不通。我努力鎮靜地告訴自己,沒事,萬事有阿爹在,阿爹會處理好這一切的。
可阿爹怎麼處理?末央這次來應該是打着“上門拜訪”的旗號,這樣“彬彬有禮”的行為阿爹會拒絕嗎?常識告訴我,阿爹也會做出彬彬有禮的回應。
當初袁欣榮和袁欣華上門來拜訪時,阿爹不也見了他們嗎?更何況,阿爹對末央很有好感!不說見他了,把他留在這兒過幾天的可能性都存在。腫么辦,腫么辦,不能等阿爹來好好處理了,我先去攔着再說。
經過一番深思熟慮后,我提着軟刀朝寨門口走去,我決定了,要把他嚇唬回去!哼哼。
幾個月不見,他倒沒怎麼變,依然是那副讓我討厭的樣子。大黑馬立在寨門前,他站在大黑馬旁邊,一身藏青色,嘴角勾笑地望着我。
本姑娘雖然有些花痴,但休想用那一副笑臉來迷惑我。最近我狠狠地正了正心,已經練就了諸如“心如止水”“坐懷不亂”等本事。我提着軟刀堵在寨門口,一臉肅然地說道:“末寨主,我阿爹今天事務繁忙,現在正在會客,不方便見你。”
他聽后嘴角的笑意愈發深了,說道:“兩個多月不見,我可想你得緊。”
我把軟刀遞給身旁一臉震驚的寒青,冷冷道:“寒青,去給我換把大的來。”
寒青接過刀,一溜煙跑了。
他一聲輕笑,說道:“你就這樣迎接你未來的夫婿?”
我暈!他也忒不要臉了吧。我氣得咬咬牙,沒說話,心裏卻想,寒青倒是快點來呀,我好在末央面前展示展示我的刀法,告訴他我可不是好惹的主兒。
終於我聽到後面有腳步聲傳來,還有“次拉茲拉”的聲音。我回過頭去,果然看到是寒青來了,跟着他一起來的還有那把大刀,不,是大大大刀!
那把大刀在寨子裏只有阿爹和楊叔有這個本事揮得動,其他人只有摸得份兒。而眼下寒青將拖着大刀一步一步向我走來,一張臉累得黑紅黑紅的。
我努力鎮靜地告訴自己,袁青野,別怕別怕,不要失了分寸,你……可以舉起那把刀的。
不不,就算我再長個十來歲我也未必舉得動。怎麼辦?寒青已經走到我跟前,一臉狡黠地看着我,將那把大刀的刀柄塞到我手上。
寒青這是故意要看我笑話的吧!早知道我一定早早跟他和解,不跟他做對。
我握着大刀的刀柄,感覺自己的手臂在輕顫。眼前末央像是看好戲一般饒有趣味地看着我,寒青已經溜之大吉。
這種進退兩難的時候該說什麼話、該做些什麼?日頭正毒辣着,我握着刀柄的手臂已越來越酸。
忽然一不留神,刀柄從我手中滑落下去。我一聲驚呼,腳就像長在地上了一樣,眼睛卻不由得閉緊了,我想此時此刻我一定是哪根神經搭錯了。此情此景,不正好印證了那句話---人總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嗎?
預料中的疼痛感並未發生,我惶惑不定地睜開眼,眼前是一片藏青色,一股清香的男子氣息縈繞在我的鼻尖。頭頂上響起他散漫戲謔地聲音,“你還能再笨一點嗎?”
我仰起頭,他那張魅惑眾生的臉近在眼前,湊近看他的時候,感覺他更像一個狂放不羈的孩子,英挺的眉宇間不僅有傲氣,也有幾分稚氣。
他微微頷首看着我,說實話,樣子也是好看的緊,這樣的人真的是360度無死角呀,如果他不是一個“流mang”的話,我想我還是挺喜歡這麼看着他的。能這樣拋開一切進行審美的機會並不多,我還是多看看吧……
他的嘴角忽然勾起一抹不可意會的笑容,臉越湊越近,下一刻我便覺得自己的額頭被撞了一下,我立馬從審美活動中清醒過來。
未加思索,我忽然把頭朝他胸膛上撞了過去,我的額頭可是很硬的喲……但他紋絲未動,反倒是我自己給反彈回來退了一步。他一定不是人,他是銅牆鐵壁做的!
末央握着刀柄,“唰”地一下將大刀立在了地上,一股塵土慢慢悠悠地地騰起又落下。“要不要我教教你?”他笑着說道。
“不用!”我立馬回道。這把大刀可是我用來嚇唬他的武器,怎麼現在反而到他手中了?
一串腳步聲從身後傳來,末央放下大刀,拱起雙手寒暄道:“袁寨主好!許久未見,袁寨主神采更勝從前呀。”這一刻,他又恢復了那副謙恭有禮的斯文模樣。
“哪裏哪裏?末寨主親自來訪,袁某不敢當、不敢當。”阿爹幾步走到我身旁,也拱起雙手笑着說道。
我慢吞吞地轉過身,慢慢挪動着腳步,打算無聲無息地消失在他們眼前。
“青野!”阿爹叫道,“見過末寨主了嗎?”
我極不情願地轉過身,又一步步挪回去。
“我和袁姑娘剛剛已經見過面了,”末央忽然開口說道,“袁姑娘……咳咳,還向我展示了一下刀法,末某一看就知袁姑娘是可造之才呀。”
切切……我就不信你會把剛剛發生的事說出去,披好你“斯文有禮”的外衣吧!什麼“可造之才”?你就可勁兒損我吧。
“青野,你怎麼這樣沒禮貌?再怎麼說也要先把客人迎進去,站在這寨門前成何體統?末寨主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日後若有機會你再向他討教也不遲。”阿爹對我說道。
切!即使他能上天入地,我也不會向他討教。我低着頭,滿不在乎地吐了吐舌頭。
“讓末寨主久等了,請進請進。”阿爹伸出一隻手臂招呼道。
我跟在阿爹身後,阿爹忽然回過頭,輕聲斥道:“還不趕緊把那把大刀拖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