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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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怎麼可以出事,更加不可以死!

她覺得自己每往外走一步,心口就加劇地痛一分,整個人猶如正被一隻無形的手給迅速掏空了,什麼也想不到,什麼也顧不了,只是念着一個名字,只是念着那個從小到大陪伴了她二十年的名字。

他愛她,他照顧她,到後來他不再愛她,他那樣狠心地棄她而去……曾經以為天大的事,可是現在卻都已經不再重要了。

他愛與不愛她又有什麼關係?

他最後還是用生命保護了她,而她只要他沒事,只要沒事就好。

醫生和護士仍在拉她,幾乎異口同聲:“請您冷靜一點!”

她全然不理,又踉蹌了幾步,腳下終於一軟,似乎被什麼東西絆到,猝然跪倒在地上。

想要爬起來,結果聽見他們又說:“您先生很快就會趕到了……”

僅僅是怔了一秒鐘,肖穎便又繼續着自己的掙扎,無奈身體一陣陣發軟,胸口痛得厲害,歇斯底里地試了幾次,都再沒辦法擺脫護士的禁錮。

醫生已經打算使用最壞的手段,扭頭吩咐道:“去準備鎮定劑給病人注射!”

藥水順着針頭被推進血管里,她氣喘吁吁地抬起臉,感覺胳膊正被人小心翼翼地架起來,其實距離門口已不過數步之遙,她卻覺得彷彿那麼遠,自己再也沒有辦法走過去。

就在藥效發作之前,有兩三名護士從走廊上匆匆跑過,因為焦急所以聲音有些不受控制,對話一清二楚地傳過來。

“第二手術室的車禍傷者正大量內出血,情況危急,可是血庫里的ab型血漿不夠用了!”

“快去通知馮醫師……”

“好,你立刻打電話去市血液中心看看。”

“……”

那陣凌亂的腳步聲又逐漸遠去,肖穎只覺得腦子裏嗡地一下,茫然轉過頭去,眼見着身旁那位醫生的臉色也微微變了。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問:“是不是他?”

醫生什麼都沒說,只是安撫道:“你先好好休息,其餘的事院方會處理。”

這樣卻幾乎等於是默認了。

她突然心口慌得無以復加,耳邊儘是蜂鳴聲,只有失了水份的嘴唇輕輕哆嗦着,就連聲音也在顫抖:“……抽我的血可不可以?我是o型,不是萬能獻血么,那就用我的好不好?”她想捋起袖子,一時間卻忘了右手受了傷,根本彎曲不了,稍稍一動便痛得椎心刺骨。

眼淚便在下一刻迅速洶湧而出,可她知道並不是因為疼痛。陳耀正躺在手術室里死命垂危,或許他原本可以不用傷得這麼重,如果不是為了保護她的周全,他也許就不會流那樣多的血,鮮紅觸目的顏色,幾乎將她的世界瞬間傾沒。

大量出血,情況危急……

護士的話彷彿還在耳邊一遍又一遍地回蕩,她突然緊緊抓住一旁醫生的手,淚水漣漣:“救救他……”因為鎮定劑的關係,她只能身體脫力地躺在病床上,心慌意亂,眼淚順着眼角滑進凌亂的頭髮里,無助的模樣楚楚可憐,只是一遍又一遍顫抖而執着地說:“求你們了,救他好不好?他對我很重要,我不能失去他,真的不能!……如果可以,全部抽我的血也沒關係,只求你們救活他……一定要救活他……”

簡直就像面臨著生離死別的恩愛情侶,可是他們明明還這麼年輕。在場的小護士中已經有人面露不忍,扶住肖穎單薄的肩膀一下又一下輕輕地撫摸,期望可以安定她的情緒。

就連見慣了這種場景的醫生也反握住她的手,雖然明知這個時候再擺出科學道理也幾乎於事無補,但見此刻她這般模樣,終究還是忍不住說道:“你現在的身體狀況實在不適合抽血。不過你放心,我們的工作人員已經去血液中心調集血漿了,我們一定會儘力。”見她仍在一徑流淚,那雙烏黑明澈的眼睛裏似乎沒有焦聚,只剩下滿溢的慌亂和哀慟,他又放柔了聲音說:“你自己傷得也不輕,現在需要好好睡一覺,請相信我們……”

頭頂上傳來的聲音終於逐漸變得模糊而遙遠,肖穎的手指一根根慢慢鬆開來,雖然心裏極不情願,但最後還是不得不乏力地闔上了眼睛。

那個夢境混合了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幽遠而綿長,她整個人都恍如飄浮在半空中,俯視着下面發生的一切。

最初的最初,她只是受人欺負的小女孩,而他是從天而降的小王子;她跟在他的後面,從一開始“哥哥”“哥哥”地亂叫,一直到後來只肯直呼其名;綠樹成蔭的校園裏,她因為他,彷彿成為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女生,走到哪裏都備受矚目和艷羨。

可是而後畫面卻突然一轉,在那樣一個美好的秋天,他轉過身離她而去,不顧她的失聲痛哭,從此只將背影留在她的記憶里。

可是後來,他又回來了,他們中間卻隔了太多的東西,似乎不僅僅是漫長的歲月和時光,更加重要的是,還隔着某些人。

即使是在夢裏,即使彷彿已經超脫出來,可肖穎仍覺得自己與眼前那個女人心意相通。

她知道,她已經能夠徹底將他放下,卻偏偏在這樣的時刻發生了意外。

她看見車裏的那個人用力轉動方向盤,然後撲向副駕座,用整個身體擋住直衝而來的撞擊……

原來二十年的時間,無論經歷了怎樣的分合糾葛,終究還是將對方永遠留在了自己心裏的最深處。

在最危急的時刻,他捨不得她,而她也一樣。

幾乎已經成了一種本能。

所以她不想他死,甚至一想到那個可能發生的後果便感到由衷的恐懼。

也不知睡了多久,肖穎睜開眼睛的時候病房裏並沒有第二個人在場,窗外是陰沉的天空,似乎就要突降暴雨。

她扶着受傷的手臂下了床,腳步仍舊虛浮不穩,走到門口才抓住一個路過的護士,急忙問:“那個叫陳耀的傷者怎麼樣了?”

對方打量着她,滿眼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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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遠那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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