叄,態濃意遠淑且真(二)

叄,態濃意遠淑且真(二)

到了朱府,天色仍未大亮,睡睡帶他去了二進的正廳,道:“四爺一會兒就出來。”江楨道了聲謝,就站在廳里等着。他穿着下人衣服,也沒想過要在那些個空椅子上坐着,他一向謹慎,不做多餘動作,況且他還是名軍人,站一時半會的也無妨。

不多時,朱由郴便同一位少年攜手進來。朱由郴身量不高,比江楨矮了大半個頭,那少年略高些,天庭飽滿,雙目有神,唯獨菲薄雙唇緊緊抿着,瞧上去頗有心事。

朱由郴瞧見他,道:“你今天跟我們出去打獵。去找睡睡把上個月得的兩支佛朗機長銃拿來。”

江楨雖不知所以然,但依然是照令去找了睡睡。睡睡在庫房廳里已是將東西準備好,江楨即刻捧了兩隻長紅木盒子回來。朱由郴命他將盒子放在廳里長桌上,然後自己過去打開盒上銅鎖。

那少年也過來瞧着,道:“這便是那種番邦火槍?”

“咱們大明也出火槍,我想瞧瞧跟我們使的火槍有什麼不同,就找葡萄牙人買了兩支。”朱由郴拿了竹子通條和鉛丸往槍管里使勁杵,江楨實在不忍心看他那副笨拙樣子——畢竟嬌生慣養的少爺們擺弄不好兵器——就伸手拿了過來裝彈。“四爺,槍葯可不是這麼裝的。”

朱由郴也不以為意,只轉頭拿手臂勾了那少年脖子,笑嘻嘻道:“阿檢,今天你可得好好表現,要是再輸給我,你可羞也不羞!”

阿檢少年老成,只笑了笑,倒是看了江楨幾眼。江楨心想這少年一定也是非富即貴,朱由郴如此安排,一定別有深意。

轉瞬江楨把兩支槍都裝上彈藥,另放在桌上,朱由郴對他道:“這是我堂弟,你稱他五爺便可。”

江楨行禮:“見過五爺。”

朱五微微頷首。

朱由郴皺眉:“西山怎的還沒來?”

便聽西山在廳外回道:“小人在。”

“好,先吃飯。”朱由郴拍拍手,進來幾個清俊小廝將飯桌擺放好,又擺了一張小桌在邊上。

“你跟西山也一起吃了。”朱由郴看了看屋內的琉璃嵌寶西洋自鳴鐘,“剛到辰時,雖說等過去獵場是晚了點,不過也不差在這一時。”

廚房裏早就準備好早點,小丫頭子們手腳麻利的端上來,水晶蝦餃、蟹肉燒麥、梅花燒餅、八寶蒸糕、四色水晶餅、荷葉珍珠糯米雞,樣樣精緻小巧,一碟只有三、四隻。江楨本不是細緻人,跟西山兩個風捲殘雲般的吃完了。朱由郴與朱五都吃相斯文,兩人都愛吃那水晶蝦餃,用魚翅湯送食。朱五道:“四哥家裏偏偏有這麼多好吃的,哪天也把大師傅借去我家使使。”

“也不能天天吃,不然還不得膩煩了?你平日早上吃的雖然好,但是不夠精緻。要知道,‘食不厭精’才是養生之道。”朱由郴說得老氣橫秋的,他一個十幾歲少年,說什麼養生之道……

“那正好把大師傅借去我家。”

“不幹。”朱由郴回絕的乾脆。

朱五也不惱,笑吟吟的道:“四哥又不疼我啦。”

“你羞不羞?又撒嬌。你明年就要成親啦,就是大人了,還是趁早在大哥面前多討好點才是。”

“我家那個大哥……哼……”朱五皺眉:“他也太糊塗了點。”

朱由郴將手指放在唇上,輕輕噓了一聲。

“你還怕說他么?你不是我們家裏膽子最大的一個?就連……就連那個人都有些怕你呢。”

“行走江湖,安全第一。你知道我家裏人多口雜,別的我倒是不怕,別帶累你們兄弟失和,那個我可擔待不起。”

正說著話,睇睇匆匆進來,“四爺,煜哥兒鬧人呢,奶娘也沒辦法,您快去瞧瞧吧。”然後才給朱五行禮,“對不起,五爺,奴婢無禮,五爺莫怪。”

朱由郴忙起身,對兄弟道:“這孩子最近又長牙呢,脾氣可不小。”

朱五道:“我也去瞧瞧煜哥兒去。”

二人去了內室,江楨方問道:“煜哥兒?那是什麼人?”

西山道:“煜哥兒是四爺房裏的小少爺,剛兩歲。”

唔……那便是說,朱由郴十五歲便當爹了,也不算太離譜,大戶人家男孩子本來就早知人事,只是沒想到他已經是個父親了……好像沒聽說過朱四爺有妻妾啊。

不多一會兒二人就出來了,朱五像是很好奇的樣子,道:“小孩兒真是頂有趣的。”

“趕明兒你自己生一個,就知道有多好玩了。”

朱五終究年輕,臉一紅,不說話了。

“一會兒咱們騎馬去,我都安排好啦,先去順義,過了晌午就能到,那邊有個衛所,可以借幾十個人跟着。”

“怎麼借?”朱五不懂。

“有銀子就行。咱們從京里也不能帶太多人,不然你又沒法跟大哥交代。”

朱五便點點頭。

正說著,忽然只聽平地里傳來一陣沉悶隆隆滾雷聲,由遠及近,之後呼喇喇一聲巨響,像是從極遠的地方傳過來的,又彷彿是在門外響起,屋內一應物事全都使勁搖晃。江楨反應極快,跳起來沖向朱家二位公子,西山在他肘上一托,低聲道:“保護五爺!”他自己一把拉過朱由郴,護着向門外衝去。江楨見他如此,立即轉去抓住朱五,帶他出去。他身形高大,像母雞護雛似的,極有安全感。

“去空地!”朱由郴大叫道。好在朱府豪闊,穿堂都留的極大,四個人都站在空地上,旁邊丫頭小廝管家健仆亂作一團。

朱由郴臉色蒼白,跺腳道:“這幫子沒出息的東西!還躲到屋檐下,可不是想快點死么?”西山便去將幾個管家抓了出來,吼道:“四爺說了,不拘哪裏,先找個空地站了,休要慌亂。”

好在也就只響了那麼驚天動地的一聲,漫天塵埃起了,將晨曦天色染得竟如黑夜般昏暗,眾人耳中皆是嗡嗡亂響,說話都使勁兒的吼着,小廝們點起了燈籠,四下照亮。朱府建築牢固,繞是如此,也倒了幾面牆,塌了幾間屋,砸死幾個人。管家們待得震動稍停,便內外分別著統計人頭,計算損失。

朱五驚魂未定,緊緊抓住朱由郴不放手,面如金紙,呼吸急促。朱由郴叫他:“阿檢!阿檢!”他只瞪大眼睛茫然不知所措。

朱由郴嘆氣,對西山道:“你去後面看看睇睇她們可有事。”

江楨奇怪的看他一眼:他居然似乎對兒子漠不關心。西山正要去後院,妙玉慌張走出來,遠遠瞧見朱由郴,道:“四爺,四爺!”女孩子聲量小,朱由郴沒聽見。江楨走到她跟前,大聲道:“四爺現在聽不見。”

妙玉嚇了一跳,“噢,知道了,謝謝江大人。”

“後面——”他指了指內庭,“你們都好嗎?四爺叫問你們有沒有事。”

“都很好,就是幾個小丫頭子亂跑,被房頂掉下來的瓦片砸着了。還有一個倒在魚缸里淹的半死。”妙玉心不在焉的道。

“煜哥兒呢?”

“小少爺自然沒有事的。”一面已經走到朱由郴跟前。朱由郴不耐煩的道:“你說什麼呢?我聽不見。”

所有的人都扯着嗓子吼來吼去,大部分人還在亂嗡嗡的,沒頭蒼蠅一樣暈頭轉向。半響,朱五忽然跳起來,道:“我得去看看大哥怎麼了。”

“你等等,”朱由郴拉住他,“我叫人送你去,現在外面一定很亂,你要小心些才是。”轉頭道:“江楨、西山,你們去外面叫上信字隊的人,送五爺去東華門。”

西山應了,二人自去送朱五爺。

朱府的護衛隊分為“禮、義、廉、信、忠、孝”六隊,人數各異,信字隊有二十四人,傷了三人,一行人騎了高頭大馬出門向北,繞去東華門。

一路上見滿街男婦惶亂疾走,有的叫“天變啦,要亡啦!”,有的哭喊着不知所云,更有人蓬頭跣足狂奔不已。朱府在大明門與崇文門之間偏北,未到東安門,街道兩邊檐瓦掉落無數,衣物凌亂飄得滿街都是。朱五心裏着慌,趕着馬匹疾走,偏偏路上男婦都惶亂一團,擋着道兒。朱五拿鞭子狠狠抽下去,路人吃痛,卻仰着頭並不走避。

江楨忙上前道:“五爺稍安勿躁。”叫了幾個信字隊的下馬,拿了哨棒在前面攆走路人,口中道:“沒看見爺們要趕路么?”這周圍都是富貴人家,主人們自然不會隨便跑出來,多是各府的下人們四處打探消息,也是懂規矩的,有機靈的便讓到路邊站着。

朱五陰沉着臉,也不說話,只狠命的抽打馬臀。江楨是軍人,十分惜馬,見他坐騎不過是養的肥了點,卻是匹好馬,心裏不覺得可惜起來。

一路無事,少頃行到東華門,朱五偏腿下馬,也不理會江楨和西山,徑直去到門前喚守衛開門。哪知今日守衛都不知做什麼去了,叫了半天也無人答應。朱五隻氣得跳腳:“這些混賬奴才!”

江楨先前聽得說送五爺到東華門,心裏隱隱便有些猜到五爺身份,這會子見他行事言語,更加篤定了。上前躬身行禮道:“王爺莫着急,待小人叫門。”他聲音洪亮,跟少年朱五的聲量不能相比。“守衛何在?快些開門,信王回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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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十年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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