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 上山(上)[求收藏+推薦]
茶室里站滿了手持刀槍的士兵,看上去外面的街道也全是士兵。孫掌柜驚訝的表情是陸方從來沒見過的,小二蹲在凳子旁邊,幾個茶客都低着頭,只有王老秀才端坐着,但一言不發,每個人旁邊都有一名士兵看守着。
老道不見了!
陸方不知道自己陷入沉思有多長時間,現在該做出什麼樣的表情與姿勢,他的心怦怦直跳,一隻手握着拳頭放在桌上,另一隻手在空中。
門口站着的一定是名軍官,他的刀還在鞘中,從他的身旁,士兵一個接一個輕聲穿過茶室,進到後面的院子裏,正門想必也是這樣。
好多事情一下子進入到腦海,自己、掌柜、茶客、鄰居……一定是那個神出鬼沒的鄰居,只有他會惹來這麼多的官兵。
空氣凝固,軍官的手緊緊握着刀柄,躡手躡腳的士兵像在舞台上表演。
“咣”,後面的院子突然發出一聲響動,接着是緊密的腳步聲,還有東西破碎的聲音,茶室里的人都嚇了一跳,連王老秀才也忍不住一顫。
一名士兵從後院跑進茶室,到了軍官面前,手裏握着一件鮮紅的血衣,“大人,是這裏,人跑了。”
空氣瞬間溶解,陸方看到眼前的士兵舒了一口氣,雖然刀還在不遠處懸着,握刀的手勁卻鬆了,陸方輕輕地把自己舉着手臂收回來。
軍官舉着血衣,深紅色的印跡似乎還在流動,陸方想起了白狐,死去的它一滴血也沒流出,純白的毛色回想起來比當時看上去更加耀眼。
“你是房東?”
孫掌柜舉着雙手,用顫抖聲音的回答:“是,大人。”
“這人是誰。”軍官手裏的血衣幾乎快要貼到孫掌柜的臉上。
“姓馬,叫馬如、如嘯,剛住進來三天。”
“人去哪了?”
“不知道,真不知道,他交了房錢我就沒怎麼見過他。”
“從哪來的。”
“就知道好像是西北什麼寨的,別的都不知道了。”
“昨天晚上,知道他幹什麼去了?”
“不知道,我什麼都沒看見,也沒聽見,我住得離他遠,陸秀才住他隔壁。”
孫掌柜的手指向了陸方,陸方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體。
軍官舉着血衣走了過來,打量着陸方,血跡還沒有干,浸過的衣服,上面的纖維更加清晰。
“說吧。”
“我是參加鄉試的秀才,來……”
“沒讓你說這個,說馬如嘯。”
“我不認識他,都不知道他叫什麼。”
“住隔壁,沒聽見什麼。”
“什麼都沒有。”
“沒有!?”
軍官的聲音憤怒地提高了,舉着血衣的右手一拳砸在桌子上,左手如鐵鉗一般握住陸方的胳膊。陸方在他扭曲的臉上,看到了怒視的眼睛,咬牙切齒的嘴,和沒刮乾淨的鬍鬚。
“一個半夜進城的刺客,又回到住處換了衣服,你什麼都沒看見也沒聽見?”
陸方覺得胳膊快要斷了,隨着軍官的手勁,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兩隻手緊緊握着,用低沉的聲音說:“真沒聽見。”他心裏只有一個想法:再痛,也不要喊出來。
軍官放開了陸方,回頭又問孫掌柜,“還有誰住在這裏?”然後目光看向了王老秀才那一桌人。
“就我們仨,最近生意不好。”
其他茶客都搖頭。
軍官想了一下,一招手,進了後院,士兵從後面推了一下陸方,陸方看見孫掌柜也走出櫃枱,兩個人猶豫地跟着進了後院。
院子非常小,甚至沒有茶室大,十幾名士兵就站滿了,所有房間的門都是打開着,陸方看不到自己的房間裏是什麼樣。
孫掌柜被留在了院子裏,士兵推搡着陸方,跟在軍官後面進了馬如嘯的房間。
和自己的房間一樣逼仄,陸方站在門口,裏面只有一張床和一張桌子,桌上什麼都沒有,軍官站在床前,上面擺了幾件衣服。擺弄了幾下,軍官來到一堵牆前,隔牆就是陸方的房間。
“你住那邊?”
陸方點點頭,軍官用拳頭砸了兩下牆,清脆的咚咚聲,這的確是一堵很薄的牆。軍官用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道:
“你還是什麼都沒聽見。”
陸方咽了下口水,“真的,他不怎麼發出聲音。”
“隔壁房裏有什麼?”軍官大聲問。
“什麼都沒有,就是筆紙,和一本破書。”陸方的房間裏傳出清晰的回答聲。
軍官拔出了刀,即使在陰暗的房間裏,它也閃出一絲光來。
“為什麼你不說實話。”
陸方的心又開始怦怦直跳,稍稍後退一步,緊緊靠在牆上,手心裏濕漉漉的,能感覺到指甲深深地陷入皮膚。
“我說的都是實話。”
軍官提前刀,走近陸方,“你們都跑不了。”
一名士兵跑了進來,向軍官耳語。
軍官睜大眼睛,“可是差一點就能抓到刺客。”
報信的士兵沒有開口,軍官往地上啐了一口,把刀收回鞘中,看着陸方,“走運的小子。”一拳擊中他的左肋。
陸方窒息了一下,忍不住“啊”的一聲,慢慢坐倒在地上,聽着軍官和士兵們陸續出了院子,刀槍時不時碰撞出響聲。
院子裏孫掌柜也驚訝地“啊啊”了幾聲,接着沒聲音了。
坐在地上,最初的震驚之後,左肋開始巨烈疼痛,陸方沒有力量再站起來,牙齒狠狠地咬在一起,隔了一會,他想用右手捂住左肋,這才發現手裏有一張紙條。
什麼時候有了這張紙條?什麼人塞的紙條?
紙條幾乎被手心的汗水浸透了,輕輕打開,還是能看清兩行小字:
今日子時
城南雞公山廟中。
***
這是玩笑、陰謀,或者奇遇?一定是老道搞的鬼。
陸方掙扎着站起身,出房門右轉是自己的房間,剩了一本破書么?還是不夠乾淨,不過不要管了,陸方走出了大門,能聽見茶室里孫掌柜和王老秀才在激動地說話,老秀才一定知道點什麼,不過也不要管了。
馬如嘯。
他是個劍客么?陸方現在希望自己也是個劍客,還希望馬如嘯的刺殺是成功的,可是奉天侯現在一定活得好好的。
小巷裏闃靜無人,士兵們踏起的灰塵還沒完全落定,巷口有幾個臉孔鬼鬼祟祟地探望。
陸方使勁挺直胸膛,左肋的疼痛讓他更清醒些,連肚子裏也沒那麼餓了。到了巷口,一個人忽然問道:“唉,陸秀才……”
“裏面沒官兵了,孫掌柜都知道。”
七八個人一起跑進了小巷,陸方到了城外的大道上,慢慢向南走了三四里,向路邊的老人打聽雞公山。
向南十里,走一條岔出的小路。
陸方從來沒向南邊走這麼遠,每天閑逛他都是走向城裏。
走了一陣之後,街巷稀疏,兩邊的樹木越來越多,樹后是一片片的農田。
左肋的痛感現在已經麻木,只是火辣辣的,漸漸地飢餓感又回來了,陸方有點後悔剛才在路上沒有停下來吃點東西,前面好像越來越荒涼。
陸方猜眼前這條路肯定是去雞公山的,順着路望去,能看到一座小小的山,青翠的山後是隱隱約約高大的都憑山,山腳下是一面飄揚的旗子。
走了一半路,陸方能猜出旗子上寫是一個“茶”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