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回 深山小集

第三十四回 深山小集

上回說到小神女和小三子盯蹤着錦服紫醬臉莊主時,見他步入書房時突然發出一聲驚愕的喝問:“你是誰,幾時走進我的書房了?”

小神女和小三子聽了十分奇異,暗想:不是這莊子中的人,還有誰跑進他的書房了?莫非有什麼不速之客,悄然闖進他莊子來了?小神女對小三子輕說:“快!我們趕上去看看,是什麼人闖進他書房去了!”

小神女身似一片輕雲,全無聲息地落在書房的屋頂上,一招倒掛金鉤,腳尖勾住瓦檐,從窗欞往書房中偷看。而小三子便輕手輕腳地施展以往行竊的本領,悄然溜上了走廊上的柱了,像老鼠似的伏在廊上短橫樑上,往書房看去,只見一位身穿白袍的人,原本背手站在書架前面,瀏覽書架上的書,在莊主驚愕喝問之下,緩緩轉過身來。小神女和小三子在燈光中一望,幾乎嚇了一跳,這是一張木然毫無表情慘白如紙的臉孔,恍如民間傳說中的白無常般的人物,只是沒有戴上一頂高高的白帽子,寫着“一見索命白無常”這幾個字,要是夜裏驟然見到這麼一個人物,膽小的真會給他嚇死了。

莊主一見這位白無常,先是一怔,繼而一拜說:“屬下拜見白使者!”

白無常神態傲慢,用鼻子“唔”了一聲說:“你坐下說話!”自己卻像是這莊院的主子一樣先坐了下來。

小神女和小三子在暗中看見又驚訝了,白使者?這是哪一處的使者?一個使者的架子就這麼大,那他背後的主人不更權勢傾人么?這位紫醬臉是個莊主呢,竟然就像下人般,對他恭敬有加,不敢亂動。

莊主坐下后想叫下人奉茶,白無常一揮袖說:“不用了!聽說那姓石的回來了?”

“是!但他這一次是慘敗而歸,二十多人出去,只剩下六個人逃回來。”

“哦!?他在苗寨碰上厲害的對手了?”

“是!但不是人,而是兩個小鬼神。”

“小鬼神?”

“是!他們自稱是苗寨的守護之神。”

“你也相信?”

“屬下本來不信,但他們說得那麼確鑿認真,屬下也就半信半疑起來。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孩子,能以雙掌來夾住了石大刀勢如千斤劈過來的刀,從而能震得刀斷人橫飛,這絕不是一個小女孩所為,不是具有凡人不能抗拒的法力,就是當今的一流上乘高手,也不可能。除非是黑豹和慕容家的人重出江湖。可是黑豹和慕容家的人,都沒聽說有這麼一對男女少年。不是鬼神又是什麼?”

白無常有點驚訝地問:“真的是這樣?”

“使者,除非石大刀對屬下說了瞞天的大謊言,但石大刀不是說謊的人,他更不敢對屬下說謊話。”

白無常自言自語說:“莫非古州侯府的三少爺和三小姐來到了貓兒山一帶?他們就是來,也沒有這樣的快呵!”

莊主迷惘地問:“侯府的三少、三小姐?他們的武功很厲害么?”

“侯三少的武功也算一流,但達不到上乘。三小姐的武功不但上乘,簡直是匪夷所思,連任何人也不能近身的鐵衣僧,也敗在她的手上,並且負傷而逃。”

紫醬臉驚愕得不能出聲。白無常又說:“要是那姓石的碰上的真是什麼守護之神還好,要是碰上的是三小姐,這麻煩可大了!”

“有什麼麻煩?”

“你怎麼這般的愚蠢?三少和三小姐來貓兒山一帶,顯然是來查侯府商隊遭血洗一事……”白無常說到這裏,突然想起一件可怕的事情來,說聲“不好”!

紫醬臉也一怔:“使者,有什麼不好了?”

“你快打發人四處看看,有沒有人跟蹤這幾個飯桶來到這裏了!”

紫醬臉愕然:“不會吧?”

“你也是在江湖上混了多年的人了,怎麼還這般粗心大意?你沒想到有人會暗中跟蹤那幾個飯桶么?”

“使者放心,屬下早巳防範了。”

“你知道沒人跟蹤他們?”

“看來沒有,屬下在四周佈下了不少明暗崗,要是有人暗中跟蹤他們而來,沒有不發覺的。石大刀在這方面也很機警,時時防範有沒有人跟蹤他們。一路上,他們都沒發現有人跟蹤。”

“不!你還是派人四周去察看一下的好。”

“是!屬下遵命。”

紫醬臉轉身出去了。小神女、小三子想不到這個白無常竟這樣的小心謹慎,幸好他們只是遠遠地跟隨,不在紅臉漢等匪徒的視線之內。在轉入這莊院的小道時,他們是樹過樹地施展輕功,悄悄從院后沒人注意的地方潛入了莊院裏。別說在夜幕中,就是大白天,以小三子的機敏和警惕,小神女輕巧如幻影似的身影,也不會讓任何人發覺。這莊院雖然莊裏庄外佈下了明崗暗哨,但長期以來,都沒有人混進過莊子裏來。就是有一些武林中人,偶然路過莊子,這些明崗嚌哨也只是不動聲色地在暗中注意。只要他們不前來尋事或對莊子不利,便都故作不知,不去驚動這些路過的武林中人。讓人平安經過。所以這一處莊院,從來沒出事過,漸漸這些派出去的耳目和巡更夜的人,失去了警惕性,他們又怎會發現小神女、小三子潛進莊子裏來了?

紫醬臉親自帶人在院內各處巡視,也派人到庄外四周搜索,沒發現有任何可疑的人混進庄來,庄外四周也沒有發現么異常,就是通往縣城的大道上,也沒人行走,又有什麼人在夜裏轉進莊院的小道上來?

不久,紫醬臉在盤問過紅面漢他們之後,就回來向白無常報告。其實當紫醬胎轉身出去以後,白無常在書房中凝神傾聽了一會,細心察看書房可藏人的地方,便身形一閃,從窗口躍了出去。他先躍上瓦面,隨後躍上莊院內的一處高處,凝神靜觀庄內燈火、人員的走動,不知是他內力不夠深厚,還是沒注意身旁的事,竟沒察覺出小三子仍伏在書房外走廊的橫樑上,也沒察覺小神女已悄然溜進書房中去了,當白無常轉回書房時,小神女更潛伏在書房裏瓦面的一條短短的橫樑上了。小神女也暗自驚訝這白無常的輕功頗俊,來往也達到悄然無聲的境地,輕靈方面,應在小三子之上。

紫醬臉向白無常報告莊裏庄外沒發現什麼可疑的人物后,白無常點點頭說:“唔!沒事就好,今後的一段日子裏,你們要潛伏不動,別再去貓兒山了,一切靜觀他們的變化,我們別再去插手。我想那位葉長老的面目暴露給那小魔頭知道后,他們之間,必有一番龍虎鬥,不管誰勝誰負,都對我們有好處。”

“是!”

“好!我走了!”

“使者不在這裏休息一下?”

“不了!我還要去出現奇形大頭妖怪的地方,看看它到底是人還是妖。同時也準備去那苗寨走走。”白無常一說完,便從窗口飛了出去,消失在茫茫的夜空裏。

白無常一走,紫醬臉便在燈下案前翻閱一些帳目。小神女想,此時若去問他白無常是誰,他恐怕死也不會說出來,而且也不知白無常是不是真的走了,說不定就伏在暗處,盯視莊子的變化。她凝神傾聽一會,知道白無常不在書房附近,也悄然閃身出來,拉了小三子,一齊離開了莊院,向一處山峰奔去,最後落在山峰的亂石草叢裏。

小三子初時還以為小神女拉自己去追趕那白無常,見她落在山峰上不走了,有點愕然地問:“我們落在這裏幹什麼?”

“休息呀!”

“什麼?休息?”

“我們忙活了一整天,不累嗎?”

“我們不去追趕那個白無常了?”

“追趕他幹嗎?”

“那我們現在幹什麼?”

“在這山峰上找一處地方睡呀!”

小三子一時弄不清楚山妹妹打的什麼主意,玩的什麼花樣。要睡,幹嗎跑到山峰上睡?在樹林裏隨便找一棵大樹就可以睡了。就是在莊院裏,也可以找一處樓閣睡下,何必辛辛苦苦跑到山峰上露宿?

小三子感到跟蹤了紅面漢這幾位匪徒,也查出了他們的這處賊窩,滿以為血洗商隊的事有了眉目,可以追查出事件的主謀者來。可是現在,好像已查到了,又好像什麼也沒有查到。突然間冒出了這個神秘的白無常來了,將小三子以前種種的想法全打亂了。

小三子幾乎已肯定血洗商隊一事,是紅面漢這一夥匪徒所為。但紅面漢沒有承認,那說不定不是他們乾的,而是其他匪徒所干,那伙伏擊貓兒山的黑衣人,也有這種可能。

小三子初時懷疑血洗商隊一事的背後主謀人是回龍寨的邵家父子,只有回龍寨的人,才與侯府有仇有恨,貓兒山的人沒有,同這位紫醬臉莊主更扯不到任何關連,除非這位莊主也是回龍寨的人。可是現在一看,這位莊主根本不是回龍寨的人,並且還與回龍寨的人有過節,,當然,他們更與貓兒山的人有深仇大恨,希望借回龍寨之手,去撲滅貓兒山,自己從中獲利。這更說明主謀人不是回龍寨的邵家父子,他們也是被冤枉的受害人。

這位紫醬臉和白無常是哪一條道上的人?要是血洗商隊的真是紅面漢這伙賊人乾的,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干?侯府和他們相隔千里,從無來往,談不上有什麼仇恨和過節。從白無常的口中,似乎對侯府的事十分了解,還知道自己和山妹妹的武功。他們這樣做,目的就是一個,挑起侯府與貓兒山人的仇殺?就像他們要屠殺苗寨一樣,說是貓兒山人乾的?這麼說來,那一夥黑衣人伏擊小魔頭的行動,也是人挑動的結果?

小三子感到要是不碰上紅面漢這一夥賊人,而是先碰上黑衣人伏擊小魔頭,那事情就明顯單純得多了。不用說,這是回龍寨邵家父子在幕後策劃和主使的結果,因為黑衣人中有回龍寨的葉長老在相助,說不定血洗商隊是這伙黑衣人乾的。可是這兩件事,都叫小三子碰上了。就弄得糊塗起來,茫然不知怎麼辦。

小三子更不明白山妹妹為什麼不繼續盯蹤紫醬臉和追蹤白無常,卻偏偏跑到這山峰上露宿。他茫然不解地望着小神女問:“我們不追查下去了?”

“追呀!”

“那我們跑來這山峰上睡?”

“哎!他們不都睡了?我們幹嗎不睡?你以為睡着的人會說話嗎?就是說話,那也是夢話,作不了准。他在夢中說得稀里糊塗,我們也聽得稀里糊塗。他醒過來,恐怕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說了什麼,我們聽夢話幹嗎?”

小三子聽了好笑,問:“那白無常呢?我們幹嗎不去追?”

“我們迫得上嗎?”

“怎麼迫不上?”

“他輕功比你還俊,又是在黑夜裏,我們對這一帶的地形又不熟悉,怎麼追呵!”

“我們不眼白白地讓他跑了?”

“放心,他跑不了!”

“他怎麼跑不了?他總不會在白天等着我們去追吧?”

“他當然會等着我們去追啦!”

小三子一下又給小神女弄糊塗了,問:“他會那麼傻,等着我們去追?”

“那我們先去等他好了!”

“山妹妹,你別盡說笑話了!我們去哪裏等?在這山峰上嗎?”

“哎!我是說真的,怎麼跟你說笑話了?”

小三子又問:“在這山峰上等?他會無緣無故地跑到這山峰來?”

“他當然不會跑到這山峰上來啦!”

“那我們……”

“小三哥,你怎麼不明白的?他不會來這山峰,但會去那出現過大頭山妖的山峰呀!”

“去那山峰?”

“你難道沒聽他說過,他要去那裏看看大頭山妖,不但去那裏,他還要到苗寨走走哩!他不是在這兩處等着我們去追嗎?你不放心,那我們一早去那裏等他也行。”

小三子這才明白,“嗨”了一聲:“你怎不早說明白的?”

“我以為你一點就明,不用畫公仔畫出腸,誰知你這般的不會打轉轉。你以前怎麼去偷人家的金銀珠寶呵,我看你這黑影俠盜,是浪得虛名!”

“山妹妹,我怎麼及得你這般的機靈?的確,我當時沒聽清楚他說什麼,知道他要走了,只想着怎麼去跟蹤他。”

“好啦,現在你可以放心睡啦!”

“山妹妹,我們要睡,找一處能遮風避雨的地方不好,幹嗎要跑到這山峰上來睡?”

“只有在這麼一山峰上,我才能放心去睡,其他地方我睡不着。”

“怎麼會這樣的?”

“你也不想想,這一帶都有紫醬臉的明崗暗哨,也不知道誰是他的明崗暗哨,你放心在這裏的涼亭或農家裏睡?在樹林中睡,就算沒有他們的明崗暗哨,但黑沉沉的,天亮了也不知道。在那莊子裏睡,要時時防着有人闖來,怎麼睡呵?這高高的山峰上就不同了,不用擔心有人會跑來,明崗暗哨,也不會布到這山峰上來吧?好了!睡吧,明天一早我們要趕路哩!”

他們在山峰上找了一處背風的地方休息。在這高高的山峰上。不但人,就是連野獸也沒有。他們還遙遙看到興安縣城裏的一些燈光夜火。第二天一早,他們為陣陣的晨風吹醒過來,各自練了一會內功。山上沒有濃霧,只有一層薄薄似輕紗的白霧漂浮,山峰下遠近的房舍、田野、青山、翠林以及蜿蜒山道上早行的路人,皆歷歷可見。小三子一下看見那位紫醬臉莊主,帶着四名貼身衛士,從莊子走出來,朝縣城而去。小三子不由問小神女:“他去縣城幹什麼?”

小神女說:“我又不是神女,誰知道他去幹什麼了?”

小三子又說:“這個紫醬臉顯然是興安縣的一位財主。”

“什麼財主,是一個坐地分贓的大賊頭。總有一天,我會將這個賊窩端掉,省得他以後在這一帶搞風搞雨。”

“妹妹,你看他是哪一條道上的人?行蹤這麼的神秘?”

“極可能是在江湖上消聲匿跡多年的黑風教的人。”

“黑風教與湘黔交界玉屏地區,搶劫我們商隊的朱一刀匪徒是一條道上的人?”

“要是我沒看錯,他們是一伙人。”

“奇怪!我與黑風教的人沒仇沒怨,他們為何這般與侯府過不去?”

“誰知道你這個小偷,幾時和他們結了怨的?不然,白無常怎知道侯府有你這個侯三少和我這個三小姐?”

“為什麼他們不去侯府尋事,反而是回龍寨的邵家父子在追蹤我了?”

“可能他們不知道黑影俠盜就是你這個侯三少,就是回龍寨的人,也只是生疑。試探而已,不敢肯定。”

“那幹嗎黑風教的人專門要截劫我們的商隊?”

“看來他們想挑起我們與湘西言家以及貓兒山的仇殺?”

“幹嗎他們不挑動我們與回龍寨的仇殺?對他們來說不更好嗎?”

“不管怎麼樣,回龍寨邵家父子在江湖上素以俠義正派人士自居,現在武林中極負聲望。他們從來不幹搶劫、打家劫舍、殺人放火的事。如果有人說回龍寨的人在血洗商隊、打家劫寨,恐怕江湖上沒有人相信,所以他們只好嫁禍湘西言家和貓兒山的人了,甚至挑動婁山一隻虎也來截劫我們的商隊。”

“那麼,我們以前懷疑回龍寨的人是不是懷疑錯了?現在看來,這一切都是黑風教的人煽的風、點的火,真的,與回龍寨的人無關?那鐵衣凶僧又是怎麼回事?一陣風叔叔不是說,他是邵家父子打發來的嗎?”

“不錯!他是邵家父子打發來的,目的是在找尋你這個黑影俠盜的下落。現在看來,血洗商隊一事,不是回龍寨人在暗中唆使,我們懷疑錯了。”

“這位紫醬臉和白無常真的是黑風教的人?”

“我也不敢肯定,這一切,要跟蹤白無常或捉到白無常才清楚。”

“我們去審問這位莊主不行?”

“那沒有用。他真的是黑風教的人,那也是一個地方的小頭目,知道的事不多。只有白無常才可能知道,起碼他代表教主,行走四方,巡視各處,不然,紫醬臉就不會對他那麼卑躬屈膝,唯唯是從了。來!別多說了!我們快動身盯蹤白無常。”

小三子不大放心地問:“他真的會去那黑衣人出現的地方?”

“要是沒有意外發生,他一定會去,除非……”小神女說到這裏,頓時收口不說,她感到這事不可能。

小三子卻問:“除非什麼?”

“除非他老奸巨猾,明知道我們伏在書房內外而故作不知,說這話來騙我們去那裏等着他,但這可能嗎?”

小三子說:“這不可能。要是這樣,他就是不出聲,也會驟然出手捉我們,傷我們了!何必來騙我們?”

“是呀!我也感到不可能,才沒說下去。可是你一問,我不能不說了。走吧!”

他們再不去欣賞山區晨早寧靜的美景,施展輕功,似兩隻矯捷的山鷹,從山峰上飛起,穿林過澗,直往那黑衣人伏擊粉面哪吒的山坡而去。這條險峻崎嶇的山道,昨天他們跟蹤紅面漢時,走了一天的路程。而現在他們只用了一個多時辰,便來到山賊土匪不時來往住宿的深山小市集。這時正是辰時左右,朝陽將小市集照得一片殷紅,唯一的一條石板街上已人來人往。街的兩旁鋪面,也開門做生意了。市集唯一的一間鐵鋪,響起了叮叮噹噹的打鐵聲,不少強人,在這間鐵鋪打造刀劍或各種暗器。一些店堅,恐怕賣的都是山賊土匪們從各處搶劫來的贓物。這處深山小市集,也是賊人們的銷贓地,所以一些與土匪有來往的商人,利潤特別的豐厚。山賊土匪們不但不搶劫這些商人,反而加以保護,不然他們搶來的贓物就沒法脫手。當然,這些商人不是身懷一門絕技或有一定的靠山,是不敢在這小市集出沒的,更不敢與強人們打交道了。

小神女想了一下說:“三哥,我們進市集去吃飯吧。”

“我們不怕給人注意么?”

的確,一對苗家孩子跑到這強人出沒的地方,是很引人注目的,要是有大人帶着,就沒那麼叫人注意。小神女說:“那怕什麼,這處是各地賊人們聚集來往的地方,說不定我們還可以打聽到一些訊息,說不定那個白無常,也跑來這市集上打聽大頭山妖的情況呢!要是這樣,我們就可以聽到他問什麼了,不更好嗎?”

“那我們不更引起他的注意?”

“他不會就想到我們是侯三少爺和三小姐的,橫直我們遲早都要與他見面,只要我們機靈應付就不怕。”

“好吧!那我們進去吧!”

不久,他們就出現在小市集的人口處了,他們的出現,果然引起了人們的驚訝,暗想:這是哪一處人的孩子,怎麼跑到這裏玩的?顯然,他們的父母恐怕不是什麼好惹的人物,不然,就不會帶他們來這裏了。

小神女更是一片的天真爛漫,似乎不知道恐懼和驚畏,一雙似寶石般的大眼睛溜溜的轉動,活潑而又好奇地四處打量。小三子的神態卻凝重多了,彷彿是個小大人似的,帶着小神女進市集來。小神女一看見一間酒家,便說:“哥!我肚子餓啦!我們進去吃些東西好不好?”

“好吧!我們進去。”

店小二見一對苗家孩子進店,十分驚奇和訝異。這顯然不是市集人家的兒女,是從外地來的。他不敢動問小三子小神女是哪一家的子女,害怕惹上了厲害的人物,便堆着笑臉問:“少爺、小姐是喝酒還是用飯?”

小神女說:“我們喝酒幹嗎”我們是來吃飯的。”

“是!是!請到這邊坐。”

店小二殷勤地招呼他們到西邊一張桌子坐下。酒家裏面,坐了七八位客人,分散在三張桌上,有的是勁裝打扮,佩帶刀劍和其他兵器,有的是行商裝束,本來他們三三兩兩正飲酒談心或交頭接耳的,一見小三子和小神女進來,不約而同停止了交談,好奇並驚慌地打量着他們。一般人家,是不敢到這小市集上來的,何況還是一對孩子?就是一些經常在這裏出沒的商人,也不會帶自己的子女來這裏冒險,各處的強人頭目,更不會帶自己的子女來這裏。在小市集上,固然平安無事,但離開小市集十里之外,就不敢擔保了,不知何處的仇家會驟然出現。到那時連自己的生命也顧不了,還能顧得上兒女的安全?外地小孩在小市集上出現,可以說是絕無僅有。所以酒店的人紛紛思疑,這一對苗家小孩,是天真無知,還是不知道危險?要不,他們的父母是一位可怕的人物,人們不敢去招惹,他們才這麼旁若無人的闖進來。可是,就連貓兒山凌雲寨的少寨主、雄視一帶的小魔頭,不就在離小市集四十多里的一處山坡下,遭一夥不明身份的黑衣入伏擊么?何況小魔頭還帶有十二位驍勇善戰的驃騎保護。要不是出現了一個可怕的奇形大頭山妖、小魔頭恐怕難逃脫厄運。這麼一對苗家兒女,赤手空拳的,連跟隨也沒有一個,難道他們的父母比貓兒山上的強人們更為可怕厲害?沒人敢惹?但是在這一帶,可沒有這麼一位可怕的厲害人物,何況還是一位苗人。看來這一對苗家小孩,多數是天真無知,不曉得利害,闖到這小市集上來玩了。

小神女這時天真地問店小二:“你這裏有好吃的嗎?”

“有!有!有各式滷味和熏肉,也有紅燒牛肉和紅墳山豬肉。不知小姐喜歡吃哪樣?”

“我要吃紅炆的山豬肉!”這更是一個小女孩的口吻了。

小三子說:“小二哥,你再給我來一碗蛋花湯,一碟鹵豬頭肉和二斤饅頭。”

“哥!我們不吃肉包子嗎?”

“好好,那再來斤肉包子。”

在座的客人們一聽,這兩個小孩更不是一般苗人們的小孩了,該是一戶富有人家的小孩,才能叫這麼多菜色。

很快,熱氣騰騰的飯菜給小三子和小神女端上來了。小神女的神態更像一個天真的小女孩,歡喜若狂,大口大口地吃起來。

那七八位客人看了一陣,除了兩三個仍在私下議論他們之外,其他的都轉了話題。顯然紅面漢這幾個匪徒在小市集住一夜時,將山妖的事在小市集上傳開了。人們至今仍在將信將疑地議論。

其中一位神態桀驁的剽漢說:“老子在江湖上行走了十多年,劫人無數,從來就沒有見過什麼妖魔鬼怪,是不是那位姓石的胡說八道,嚇唬人不敢在這一帶走動,讓他一個人在這一帶橫行天下?”

另一位麻衣漢子說:“老子也親自到那一處山坡下巡視了一遍,不錯,在山坡下兩旁的樹木亂石留下了點點的血跡,那裏是發生過一場激烈的血戰,還有散亂了一地的兵器,可是就沒看見什麼奇形的大頭山妖,害得老子在亂石草叢中伏了一天半夜,結果連鬼影也沒看到,別說那大頭山妖了!”

又一漢子說:“要是讓你見到了山妖,你還有命回來么?”

麻衣漢子反問:“那你相信山妖了?”

“鬼神之事,有時不能不叫人相信,不然世上怎麼有那麼多鬼神之傳說?何況這次碰上山妖的事,並不是姓石的一個人傳說,那伙逃命出來的黑衣人也是這麼說。對一些人可以胡說八道,對回龍寨大名鼎鼎的葉長老,當今江湖上一流的上乘劍客,可不敢胡說八道吧?說他不但遇到了山妖,還與山妖交過手,最後結果是負傷大敗而逃。這事要不是真的,誰敢大膽給葉長老抹黑?讓他知道了,不要了自己的命?”

跟着有人附和說:“不錯!這事可胡說不得。聽說那山妖行走如電,刀劍不入,不然,一流劍客葉長老怎會負傷而逃?”

那位行商這時也開口說:“各位英雄好漢,正所謂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在下看來,這一帶年年殺人放火,冤孽太重,已形成了天地問的一股戾氣。這一股戾氣,就孕育着這麼一個可怕的怪形妖怪出來。我們最好請一些高僧和有道的道長前來,化解這一股人間戾氣,那麼山妖就會自行消失。”

桀驁不馴的漢子說:“老子就不相信世上真的有什麼妖魔鬼怪,除非是老子親眼看見了才相信。”

那一位相信山妖的漢子說:“老兄,你想看見山妖,那還不易的?只要你老兄在那山坡下樹林中住上幾個月,就會看見。不過你老兄要是給山妖吃掉了,千萬別怨我!”

小神女這時驚恐而稚氣的聲音響起:“哥哥,這一帶真的有這麼一個可怕的大頭山妖嗎?”

小三子說:“大人們都這麼說,當然是真的了!”

“哥!我害怕!”

“我叫你別出來玩,你就不聽,現在知道害怕了吧?”

“哥!那我們快點回去,我害怕碰上那個可怕的山妖!”

小三子正想叫店小二會帳時,又見一位商人帶着四名神態剽悍佩刀的跟隨走進店來。店中那七八位交談爭論的客人一見他進來,似乎見到了一位大人物般的,一齊站了起來向他問候打招呼。

這位商人有一種不怒而威的神態,含笑說:“各位別客氣,請坐下。”說時,他選了一張面向眾人的桌子坐下,四名跟隨成環形立在他身後。單是這樣的排場、威嚴,已令人肅然起敬了。他對四名跟隨說:“你們也找一張桌子坐下,想吃什麼就吃什麼,用不着為我省錢。”

“是!邱爺。”

這四名剽悍跟隨就在他身後的一張桌子坐下。店小二慌忙過來打點,先給邱爺倒茶斟酒,后問那四名跟隨想吃什麼。其中一個跟隨說:“少羅嗦,有什麼好酒好菜的,你儘管端上來就是!”

“是!是!”店小二趕忙去廚房張羅了。

小三子本來要走,小神女輕輕說:“先別走,聽聽這個商人在幹些什麼。”

麻衣漢子首先動問:“邱爺,你老怎麼親自來了?”

邱爺微笑:“這沒有其他,我想親自看看各位有什麼奇貨出手;二來聽說這一帶出現了一個什麼怪形山妖的,想看看是怎麼回事。”

桀騖不馴的漢子問:“邱爺也相信有這麼一個山妖么?”

“鬼神之事很難說,我聽一些人說得那麼確鑿肯定,一時好奇,便親自來看看了。”

相信鬼神的那位漢子說:“邱爺,的確是有那麼一個可怕的怪形山妖,刀劍不入,水火不侵,行動如電,轉眼就取人性命。”

跟着便有人附和:“不錯!是有這麼一個山妖,聽說他活生生將人抓起來吃了,現在弄得人不敢走那一條山道,就是這裏,來往的人也冷清多了。”

邱爺帶笑地問:“在座各位,有沒有見過這位可怕的山妖?”

有人回答說:“我們沒有見過,但這集上的人,異口同聲都這麼說的。”

又有人說:“如果我們見過,恐怕也沒有命在這裏了!”

邱爺說:“這麼看來,在座各位都沒有見過這個山妖了。正所謂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就是眼見的東西,也不一定是真的。就像一些膽小的愚人,在夜裏聽到什麼響動或人影一閃,就疑神疑鬼,以為是鬼神作祟子了,說不定他看見的是自己的身影。”

麻衣漢子拍手稱快:“邱爺不愧是見過世面的人,說得痛快。老子就不相信世上真的有什麼妖魔鬼怪的。其實我們才是人間的妖魔鬼怪!”

邱爺一笑:“不錯!怪不得人稱閣下是西北一隻鬼了!”

麻衣漢子桀桀地笑起來:“邱爺取笑了!”

小三子在那一邊聽了,不禁暗暗佩服這個邱爺有見識,也有膽量,不信鬼神之傳說,心想:他是什麼人的?看來他不像是行兇搶劫之輩,怎麼與這些山賊土匪一塊了?還受到這些強人們敬重?小神女一旁又輕輕地問:“哥!你知不知他是什麼人?”

小三子搖搖頭。小神女用密音入耳之功說:“他就是白無常!”

小三子一下驚愕得傻了眼,簡直不敢相信。小神女又用密音入耳之功說:“哥,你別驚愕失措呀!別讓他注意我們了!”

小三子頓時恢復常態,用困惑的目光望着小神女,似乎在問:你怎麼知道他是白無常?他跟我們昨夜裏所見到的白無常,沒半點相似之處。那位白無常身穿白袍,面如白紙,神態傲慢,毫無表情,十足像民間傳說的白無常一樣。而這位邱爺,一身富豪商人裝束,神態威嚴,面部表情十足,山妹妹不會是弄錯人了?

邱爺本來再想與那些人談話,一下看見了坐在店門一角的小三子和小神女。他進店時,大概是目不斜視,一時沒看見他們。現在看見了,有點驚訝,跟着更思疑起來:這是誰人帶來的一對兒女?他問在座的人:“是你們帶了這麼一對苗家娃子來這裏的?不會是當作奇貨出售吧?”

在座的人不由相視,接着便有人說:“邱爺,我們也在奇異這兩個苗家娃子怎麼跑到這小市集上來了,也驚訝誰將這一對娃子帶了來的。”

更有人說:“我們還以為是邱爺你老帶來的哩!”

邱爺一笑說:“我怎會帶兩個苗家娃子來?”他朝小三子、小神女揚聲問,“你們是誰家的娃子?”

小三子一時間不知怎麼說才好。小神女用天真而又稚氣的聲音問:“你是在問我們嗎?”

“不錯!我是在問你們。”

小神女說:“我是我爹娘的娃子呀!”

“你爹娘是誰?”

“我爹娘就是我爹娘嘛,還有是誰的?”

人們為小神女天真的回答逗樂了,一齊笑了起來。

—位漢子說:“小哥、小妹子,邱爺問你們的父母叫什麼名字。”

小神女睜大眼問:“你們是問這個嗎?”

“不錯!不錯!正是問你們父母叫什麼名字。”

“我叫我父親做爹,叫我母親做娘。”

“你母親沒名沒姓?”

‘有呀!‘爹’和‘娘’,不是我父母的名字嗎?還有什麼名字了?”

眾人不禁相視愕異。這麼一個討人喜歡的小苗女,她真的什麼也不知道?不知自己父母的名和姓?是一個白痴?要是白痴,那太可惜了!但是不論怎麼看,這小苗女只有一臉的天真稚氣,沒半點痴獃的神態,令人愕異不已。只有邱爺,面上含着高深莫測的笑意,以他那敏銳的目光,他不但看見小神女全無痴獃,儘管一臉的天真稚氣,他卻從小神女目光一閃而逝的神采中,看出了小神女的狡黠與機敏。至於小三子,他也看出了小三子眉宇之間的一團英氣,眼神中不時閃爍的警惕之色。顯然,這兩娃子不是一般的苗家孩子,而是大有來頭。不然,他們怎麼敢闖到這強人出沒、贓物脫手的地方了?同時,他更想起了苗寨中出現的一對男女守護之神。根據石大刀所說,那一對男女的年齡,正跟目前這對苗家兒女一樣。不會他們就是那一對苗寨的守護之神吧?小三子身懷武功,邱爺一早看出來了,但小神女他卻看不出來,這令他遲疑不決。因為小神女一身奇厚的易筋真氣,達到了反樸歸真的最高境界,目光收斂十分的好,只流露出一副只有孩子才有的天真,看不出練過武功。

邱爺從苗寨守護之神聯想到古州侯府的三少爺和三小姐來。以他所知道的,三少爺的武功一般,頂多可躋身到武林一流高手之地位;而三小姐的武功,那簡直是匪夷所思了,是上乘的上乘。可是眼前的小苗女,從眼神看來,似乎不會武功,完全是一個天真而又狡黠的小女孩,與所知道的情況完全不同。

這個白無常化身的商人邱爺,遲疑不決,不敢下判斷。不管他們是與不是,邱爺是絕對不敢貿然出手,將這兩個苗家兒女抓過來。萬一他們真的是侯府來這一帶了解真相的三少爺和三小姐呢?首先他自感不是三小姐的對手,活捉不了,反而暴露了自己的面目。萬一不是,捉錯了人,一來壞了小市集歷來的規矩,招來眾怒;二來這一對苗家小娃竟敢闖來這裏,他們的父母決非一般的平庸之輩,不但挑起了糾紛,同樣也暴露出自己的行蹤。就像回龍寨的葉長老,羊肉吃不到,惹來了一身臊,種下了回龍寨與貓兒山凌雲寨的仇恨。

邱爺感到自己來這一帶的目的,表面上是來購買各處強人所搶劫來的財物,實際是來了解奇形大頭山妖的真相,探明苗寨那兩個小孩守護之神的來歷,看他們是不是侯府三少爺和三小姐。眼前這一對不尋常的苗家兒女,萬一他們真的是侯府的三少爺和三小姐化裝而來,他們前來小市集,恐怕也是為了大頭山妖而來。既然這樣,我何不暫不動聲色,讓他們去探明大頭山妖的真相,自己暗中觀察他們的行蹤,豈不是一舉兩得?

這個白無常,他怎麼也想不到大頭山妖就是小神女。他想探出小三子和小神女的身份來歷,小三子和小神女同親也想探明他的真面目與來歷。這個白無常想罷,正想用話再試探小三子和小神女。驀然間,集外山道上傳來了一陣急速奔馳的馬蹄聲,來人很快闖進了小市集,鐵蹄踏在石板路上,嘀嘀嗒嗒,踏碎了小市集的寧靜,也震動了整個市集,人們驚訝,這是何處來的一股強人?在什麼地方洗劫了一批財物,奔來這小市集脫手了?當五匹駿馬在酒店門口停下來時,五條矯健的身影,從馬背上一躍而下,更令人們驚奇不已了!這矯捷的身影,不是什麼彪形大漢,也不是什麼剽悍的人物,而是一色青衣勁裝、身段輕盈的如花似玉的少女,擁着一位目光流盼,笑態迷人的麗婦。

小三子和小神女不知這位麗婦是什麼人,十分的驚奇。可是酒店中的那一伙人,一時都驚訝愕然了。因為來的不是別人,正是貓兒山小魔頭的母親、凌雲寨大寨主藍笛的夫人、過去在江湖上極負盛名的七煞劍門四大長老之一的林中飛狐宮瓊花。在黑道上,她的輕功極好,武功上乘,在湘南、桂北一帶,無人能敵。儘管她已是五十歲左右的人了,不知她保養得好,還是天生的麗質,至今風韻仍不減當年,看上去好像是三四十歲的美婦一樣,沒人相信她有五十歲左右。

四位佩劍的俊俏的少女擁着她走進店來,像一簇鮮花,光輝照人,頓時令酒店四壁生香,令那些粗魯、剽悍、桀騖的強人們一時收斂而不敢仰視。林中飛狐宮瓊花比白無常更具威嚴,人們一個個站起來向宮瓊花招呼,有的稱藍夫人,有的稱宮女俠,有的稱宮寨主,就連自視甚高、一向傲慢的白無常也起身相迎,拱手一揖說:“藍夫人,在下邱某有禮了!不知是什麼風,吹得夫人屈駕這小鎮。”

宮瓊花一笑說:“是一股買賣風呀!邱爺,你在這裏收購到什麼奇珍異寶子?”說著,她就在附近一張桌坐下,店小二連忙過來打點。

邱爺說:“夫人見笑!在下正與在座各位談話,還沒有一件成交。不知夫人有什麼奇貨可出售?”

“我是有一件奇貨,恐怕你不願收,也不敢收!”

“哦?夫人這次有什麼奇貨了?在下怎敢不願收的?只要夫人肯割愛,就是皇宮禁品,在下也敢收!”

“是嗎?你真的願收和敢收?”

“在下在買賣上,向來說一不二,不知夫人是什麼奇貨,可否讓在下開開眼界?”

“好!秋劍!你將那件奇貨端上來,讓邱爺看看。”

一位佩劍的少女說:“是!夫人。”她走出店外,從一匹馬鞍上解下了一個黑包袱,放到桌面上。

眾人不知道這黑包袱里包有什麼名貴的奇珍異寶,一個個睜大眼睛盯視着。宮瓊花微笑着說:“秋劍!你解開來讓邱爺指點。”

“是!夫人。”

秋劍解開了黑包袱,首先露出一蓬亂髮來。眾人一看,不禁嚇了一大跳。這不是奇貨,而是一顆血肉模糊的肥大的人頭,似乎剛割下不久。小三子和小神女更是嚇了一跳,一顆人頭,怎麼當成奇貨賣了?有人敢買嗎?小神女一眼就看出了這是誰的人頭,正是那天在山坡下伏擊小魔頭那伙黑衣人的帶頭人、破鑼似的聲音的黑衣凶漢。那天他僥倖逃脫了大難,可是現在,他給宮瓊花將腦袋砍了下來當奇貨賣。

宮瓊花不知是戲弄這位邱爺,還是在眾賊人面前示威,展示人頭的含意,大抵就是誰敢招惹貓兒山上的人,誰將落得屍首分家的下場。

邱爺頓時傻了眼,一時間怔住了!

宮瓊花含笑問:“邱爺,你是不願買還是不敢買?”

邱爺不敢正面回答,說:“夫人取笑了!”

“看來你是不願也不敢收了!”

“好!在下收下!”

宮瓊花反而有些意外:“哦?你要收購?”

“夫人,在下做買賣,一向以和為貴,各方面的人物,我也不想得罪。在下所以願收購,主要是想將它送回去,令他身首合葬一處,以免他成為一個無頭之鬼,也算是我在江湖上做了一件善事。”

宮瓊花一笑:“我看你這件善事不用做了,也做不成。”

“為什麼?”

“因為我將他的屍體砍成七八塊,拋到荒山野嶺中去喂野獸了!現在只剩下這麼一顆人頭,你怎麼能將他身首合葬在一起?”

“夫人未免太過殘忍了!”

“殘忍?你怎麼不去靈川一帶看看,這賊子殺害了多少無辜的平民百姓,洗劫了多少鄉村山寨,姦汙了多少的良家婦女?本來這一次我去靈川只想懲罰他一下算了。誰知到靈川一打聽,原來他罪惡累累,不殺不足以平民憤,所以我不得不將他殺了!”

“夫人既然殺了他,何必又將他分屍?”

“分屍?我沒有將他凌遲處死已算好的了,你怎不去靈川受害人家中去看看,向他們親屬打聽一下。我要是將這賊子交給當地受害百性的手中,恐怕他身上的肉,將一塊塊給憤怒的人群咬了下來,活活地將他咬死!”

桀驁不馴的漢子冷冷地問:“難道夫人不從事搶劫殺人?”

宮瓊花打量了他一眼,笑起來:“我道是誰呢?原來是韋三笑的高徒冷麵神君,怎麼跑到貓兒山一帶來了?令師可好?”

“不敢,有勞夫人動問。”

宮瓊花說:“不錯!我們也搶劫殺人,但我們搶劫的多數是些貪官污吏、土豪劣紳不義之財,對平民百姓不敢動他們一針一線;殺的是民憤極大的土豪惡霸,或是為害一地百姓的兇徒歹人。我們從不殺害無辜,欺凌弱小,比令師並不遜色。”

邱爺忙說:“不錯!不錯!貓兒山凌雲寨的五位大小寨主,在這一帶百姓的心目中,是有口皆碑,不愧是一方的俠義之輩,綠林中的豪傑英雄,劫富濟貧,傲強而不凌弱。”

宮瓊花說:“俠義之輩我們不敢稱,但我們絕不是口是心非的人,假仁假義的偽君子。但在我們的地盤上,絕不容許別人在我們的眼皮下殺人放火、栽贓嫁禍,不然我們的報復是殘忍的。邱爺,看來這趟買賣我們是做不成了!這顆人頭賣給你恐怕不值一文錢,你也不想要,對我來說,卻大有用處。”

“哦?夫人有什麼用處的?”

“我將他轉交給邵陽回龍寨的人,請他們的葉長老最好親自前來賠禮道歉,那麼以往的事一筆勾銷。不然,我們會跟他沒完沒了!”

“夫人,回龍寨邵家父子,目前不但是武林中的一大名門正派,勢力也雄踞湖廣一地。夫人去招惹他們,不怕吃虧嗎?”

宮瓊花不屑一顧:“我們歷來的態度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更不想捲入武林的恩恩怨怨中去,但一定要惹上我們,我們才不管他名不名門,正不正派。是強是弱,只好一拼,不是魚死,就是網破。”

這時,店小二端上飯菜。宮瓊花說:“各位!我不相請了,請自便。”

“別客氣!夫人請白用。”

宮瓊花叫人將人頭收起,用完飯後,便起身向眾人告辭。一行五人,飛身上馬,離開了小市集。而小三子和小神女早一步已悄然離開飯店。他們是趁眾人與宮瓊花談話之中走的,只在桌面留下了一錠銀子,連白無常也一時沒察覺他們走了,等到察覺時,已人去桌空。白無常不由暗贊:好機靈的一對孩子。他也不派手下去追蹤,心想:要是這一對孩子不是苗寨中的什麼守護之神,那也是侯府中的三少爺和三小姐了。他們在去那山坡處觀察大頭山妖,到時,自然會碰上,何必派人去追?就算不在那處山坡,到苗寨一打聽,同樣也能查出眉目來。

再說小三子和小神女趁眾人不注意時,留下銀子,悄然離開,很快走出了市集,閃身進入樹林,飛向高處山峰,隱藏在山上的亂石草叢中。小三子問:“我們躲藏在這裏幹什麼?”

“看看白無常今後的行動呀!”

小三子一直藏在心中的疑問提出來了,問:“你怎麼說他就是白無常?”

“你聽不出他那副聲音么?”

小三子一怔:“聲音?”

“是!他的聲音跟昨夜我們在那莊院裏聽到的白無常聲音不是一樣的么?”

“憑聲音就肯定他是白無常了?”

“對呀!”

“山妹妹,人有同貌,鳥有同音,怎能憑聲音就肯定這位姓邱的商人是白無常了?他們的外形、面貌、舉止,甚至心地,完全是兩樣,無半點相似之處。”

“你以為他在白天,也扮成那個毫無表情、殭屍般面孔的白無常嗎?那不將人嚇死了?誰還敢和他接近的?”

“那怎麼面貌全不相同?”

“昨夜,他是戴上一副面具去見那位紫醬臉,身份不知是什麼人的使者。今天,他沒戴面具,是一位慣收購各處賊人搶劫來的贓物的大商人,當然完全不相同了。就像我扮成一個奇形的大頭妖怪,你認得出來嗎?”

“他真的是昨夜戴了一副假面具?”

“我騙你幹嗎?你在書房外看不清楚,我在書房內,就看得清清楚楚了!看!小魔頭的媽媽出來了!”

小三子一看,果然見五匹駿馬飛出小市集,直奔那出現大頭山妖的山坡處而去。其中一個就是人稱的藍夫人或宮女俠。小三子問:“她們不會去那一帶尋找你這個大頭山妖吧?”

“我怎麼知道?你想,她要是見了我會怎麼樣?”

“她要是俠義上的人物,一定不會與你為難,甚至會感激你救了她的兒子。”

“她不害怕我嗎?”

“我想她驚愕是會,卻不會害怕。連那些什麼西北一隻鬼的麻衣人和冷麵神君也不害怕,她怎會害怕?”

“好!我們去試試她怎樣?”

“妹妹,你別胡鬧了,她是一位好人,你去試她幹嗎?”

“我想看她的武功怎樣,膽量如何。”

“妹妹,那又何必呢?”

“走吧!我不過是想看看她的膽識與武功如何,並不是真的與她過不去。”

“那我們不盯蹤那個白無常了?”

“放心!他跑不了!”

小神女仍是一個好奇、好玩而又愛捉弄人的小女孩。她拉了小三子,施展輕功,翻山越嶺,抄近道先奔去了那山坡之處。他們到達時,遠遠看見林中飛狐宮瓊花帶着她那四位貼身侍女,從盤旋崎嶇的山道上飛奔而來。到了山坡下,她們便收韁勒馬,極目四望。看來宮瓊花真的為尋找山妖而來,想將事情探明清楚。

小神女對小三子說:“你就在這樹林中隱藏不動,我去看她們見了我會怎樣。”

“妹妹,你別將事情玩得太過了。”

“你以為我會嚇死她們嗎?要是她們這般的膽小,嚇死、了活該。”小神女說完,身形一閃,悄然而去。

小三子只好伏在亂石草叢中,打量山坡下的情景。他打算必要時,出來結束山妹妹的胡鬧。

這時,宮瓊花和那四位佩劍的少女躍下馬來,打算在山坡下的亂石灌木叢中進行搜索。小三子聽到其中一位少女說:“夫人,這山妖來去無蹤去無影的,我們能找得到嗎?”

另一個少女說:“夫人,這山妖雖然救了少爺,恐怕是無意的。就算我們真的找到了它,它沒人性,不會知道夫人前來是向它謝恩的。萬一它作惡起來,我們怎麼好?到時夫人不危險么?”

宮瓊花說:“你們以為它真的是山妖么?”

秋劍問:“夫人!它怎麼不是山妖了?”

“我闖蕩江湖也有三十多年,從來沒有見到什麼妖魔鬼怪。世人傳說的魔神故事不少,那只是傳說,不是真有其事。我以前也曾到鬼神出現過的地方看過,甚至住上一二個月,什麼事也沒有。鬼神呀什麼的,全都是人們編造出來的,或者是捕風捉影,或者是一些不可解釋的怪現象,就以為是鬼神作怪了。而這些怪現象,有的是高人所為,有的是動物走動,有的是雷雨風電造成。記得有一次,我曾到當地人們說得活靈活現的鬼樓上去觀察。那是一處無人敢住的深院高樓,每每到了夜裏,鬼就出現了。人們只聽見樓板響和下樓的腳步,而不見人。我點亮了火熠子一看,原來是一個大老鼠作怪。”

—個少女說:“夫人,不會吧?一隻老鼠,走動輕而幾乎無聲,它走動怎麼會像人下樓的響聲呢?”

“事情就出在這隻老鼠的尾巴上。”

“老鼠的尾巴怎樣?”

“它可以是偷油吃了吧,尾巴沾上了油,或者沾上一些粘性的東西。這些油或粘性的東西又粘上了灰塵細土,以後尾巴尖尖就越滾越大,形成了一個小鼓棰。它下樓時,尾巴落在一級級的樓板上,咚咚的聲音,就好像一個人下樓的腳步聲,其實不是鬼下樓,是這隻老鼠下樓。我將它撲殺了,以後就沒有這種怪現象了。”

秋劍問:“夫人!既然沒有什麼妖魔鬼怪,為什麼少爺說得那麼認真確鑿,說是只有一個大腦袋而沒有身子的怪形山妖呢?那山妖刀劍不人,來往如飛,力大無窮,擲人像擲一紮乾草似的,活活將人擲死了呢!”

另一位少女說:“不但少爺這麼說,就是跟隨少爺的武士,也是這麼說。少爺和他們總不會是在騙我們的吧?”

宮瓊花說:“少爺和他們江湖經驗少,一時給嚇呆了。你們怎不仔細想想,它要是一個真的山妖,一個妖物,那是沒人性的,是人或生物它都抓起來摔死摔傷。可是它為什麼只對付靈川大刀堂堂主那一夥黑衣人,而不對付我們貓兒山的人?甚至還救了少爺?你們不感到奇怪碼?”

“夫人,說不定它是一個有靈性的山妖,不不!夫人,應該說是一個山神。”

“丫頭們!你們怎麼不想想這是一位深山的高人所為?”

“是個高人?”

“不錯!是一位不想世人知道的深山高人,他行俠仗義、助弱除強。照少爺所說,他的武功已達到了驚世駭俗、匪夷所思的化境,所以刀劍不能傷,出手如風,瞬息之間,就將大刀堂這一夥賊人摔死嚇跑了,連以殺人劍法聞名的葉長老,也不堪他一擊。”

秋劍說:“夫人,既然是這麼一位高人,他不想讓世人知道,我們能找到他嗎?”

“那我們只有盡我們的心而已。見到他最好,見不到,也表明我們來這裏的一點敬謝之心。要是來也不來一下,連一點謝恩感激也沒有了。丫頭們,我們分散在山坡上下找尋一下,看看有什麼蛛絲馬跡可尋,尤其看看有沒有什麼隱藏的岩洞口。”

“是!夫人!”

小三子伏在樹林中聽得清清楚楚,心想:山妹子也真是,人家這麼誠心誠意前來尋找你,你還去捉弄人,這好嗎?跟着又想到,萬一她們尋上山坡上來,發現了我怎麼辦?正在這時,小三子聽到一個少女驚恐的叫聲,他撥開樹枝樹葉往下一看,只見宮瓊花聞聲早巳縱身奔向那驚叫地方。宮瓊花舉目一看,果然見到兒子所說的大頭奇形山妖,伏在亂石灌木叢中動也不動。宮瓊花不由一怔:難道世上真的有這麼一個奇形山妖?早先來這裏的兩個佩劍少女,嚇得連連後退,見宮瓊花來到,說:“夫人!真的有山妖哩!看!那不是么?”

宮瓊花早已看見了,極力鎮定自己,定神打量,說:“春劍!夏劍!別大喊大叫,冷靜些。”

春劍定了定神,說:“夫人,我們怎麼辦?它好像在那裏睡了,動也不動。”

夏劍說:“夫人!它不會是吃得太飽了,飽得不能動了?”

秋劍和冬劍也聞聲一齊奔來。初時一見,也嚇了一大跳,一時出不了聲。

宮瓊花說:“你們別出聲,我過去看看。”

宮瓊花剛移動腳步,大頭山妖“嘣”地一跳幾丈高,縱到山坡邊沿的一塊大岩石上站着,問:“你們是什麼人,竟敢大膽闖入我的禁地,不怕我吃了你們嗎?”

宮瓊花和四位佩劍的少女聽了又是一怔,聲音雖然放重,仍脫不了是一個稚氣小女孩的聲音。難道它是一個雌性的小大頭妖怪?春劍有點害怕地問:“你真的要吃人?”

小神女放沉嗓子說:“我當然要吃人啦!不過前幾天我吃了好多人,吃得太飽了不想動,想在這裏睡一會。你們幹嗎跑來吵醒我?要不是我吃得太飽了,我會一口一個將你們通通吃掉。”

宮瓊花以江湖中的規矩,抱拳拱手說:“小婦人前來拜謝高人相救犬兒之情,驚動了高人的睡眠,請恕罪!”

“你說什麼!?相救犬兒之情?我幾時救過什麼犬兒了?我除了會吃人,會吃野獸,從來不會救什麼犬兒不犬兒的。”

“高人難道不記得三天前在這裏救了一夥騎在馬上的人么?”

“不!我跑出來就是為了吃人,不打算救人。只是那伙黑衣人拿刀拿棍要傷我,所以我先將他們摔死。要不是我去追趕那個最可惡的什麼長老,我會將在場的所有人全部摔死吃掉。當我回來時,已不見了那些騎馬的人,不過,我已摔死了那麼多人,已夠我吃飽有多了,所以才沒有去追騎馬的人來吃。”

“不管高人怎麼說,高人相救犬兒之情,小婦人還是應該前來拜謝。”

“奇怪,所有人見了我都嚇得大喊大叫,而沒命地逃跑,你見了我幹嗎不害怕?”

“小婦人明知前輩不想讓世人看見前輩的真容,故意打扮成這麼一副圓形怪狀,小婦人又何怕之有?”

“你說我故意扮成這樣,而不是天生的嗎?”

“世上哪有這麼一種奇形的怪物?小婦人早巳看出了這副可怕猙獰的大腦袋,是用油彩畫在一個圓形的布套上,前輩套上,不露面目和身子,只露手腳而已。恍眼驟然一看,的確令人驚恐大叫。”

“嗨!你這麼一說,就沒有什麼好玩了,我想玩也玩不下去,因為你是一點也不害怕。”

宮瓊花和四位佩劍少女一聽,不由相視愕然。因為這說話完全是一位小孩的口吻,根本不是什麼成年人說的話。難道這位深山高人是一個小孩子?這不可能,一個小孩,哪有如此駭人驚世的武功?令以殺人劍法著稱的葉長老負傷大敗而逃?現在四位佩劍的少女,完全相信這不是什麼可怕的山妖了,信服了夫人的判斷,是一位高人所為,再也不害怕了,反而升起了好奇心理,想看看這位高人是誰。

宮瓊花微笑一下:“前輩能不能讓小婦人一睹前輩的真容和風采?”

“你想看我的真容和風采嗎?”

“要是前輩破格准允,小婦人不勝榮幸。”

“你想看我的真容,那你來捉我吧!只要你捉到了我,我就讓你們看。”

宮瓊花說:“小婦人自問武功不及前輩,無此能力,而且也不敢冒犯前輩。”

“那我來捉你呀!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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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女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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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回 深山小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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