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回 血染青山
上回說到小神女見粉面哪吒和他兩個武士先後連人帶馬掉進了大坑,一時愕然不知是怎麼回事。很快她就明白了,是有人在伏擊這個貓兒山凌雲寨的少寨主。憑小神女一身奇厚無比的真氣,她早巳察覺有人伏藏在山坡下一片芒草和灌木叢中。初時小神女並不在意,以為是一些山村砍柴割草的人在山坡下休息,或者是一夥商人,害怕碰上這位小魔頭,也像山峰上那一夥匪徒躲藏起來一樣。
現在小神女明白了,是這一伙人事先知道粉面哪吒從這一條路回山寨,便在山坡山道上挖了一個陷馬坑,坑口上偽裝得十分好,令人察覺不出來,使這位意氣風發、少年英俊的少寨主掉下坑裏去了。小神女不禁為這粉面哪吒擔起心來:這一掉下去,就算不死,也將跌成重傷。小神女暗想:這一夥是什麼人?幹嗎和貓兒山的人過不去?他們不會和紅臉漢這伙匪徒是一路人吧?但用這樣的方法來伏擊粉面哪吒,起碼不是俠義道上的人物。這麼看來,貓兒山在江湖上的確有不少仇家。
小三子也和小神女一樣,不知是怎麼回事,但他沒有想到有人在山坡下伏擊粉面哪吒。他不但察覺不出山坡下草叢灌木林中有人伏藏着,也看不見陷馬坑,以為馬蹄失足翻倒了。
正在此時,一夥黑衣人從山坡下的叢草、灌木、亂石中紛紛跳了出來,獰笑着,有一個破鑼般的聲音,得意地叫着:“大家上!給我全將他們砍了!”
這伙黑衣人更是嗷嗷叫着衝出去,人數不下三十多人。剩下的那十位貓兒山的武士,除了留下兩名武士護着不知生死的少寨主外,拍馬揮劍迎戰這一群黑衣人。一時間殺聲震天。
這八名驃悍的武士憤怒異常,他們惱怒對手以這種卑鄙無恥的手段來暗算他們的少寨主。在廝殺中,他們不顧自己的生死,誓將拼殺到底,抱着與敵人同歸於盡的決心。這又應了書上所說的哀兵必勝。儘管他們只有八個人,個個以一當十,躍馬橫劍,橫衝直闖,沖入三十多人的敵人群中,亂砍亂殺,有的雖然負傷跌下馬來,仍頑強與對手交鋒,哪怕剩下了一口氣,也用口咬着敵人不放。可以說是悲壯慘烈的一戰。在氣勢上,他們已壓倒了敵人,八位武士,壯烈死了三個,但黑衣人卻躺倒了十多具屍體。
也在這時,“嘩啦”一聲,只見粉面哪吒,一手提着一個武士,從馬坑中直衝起來。他不但沒有死,似乎也沒有傷,而且將跟隨自己掉下去的兩個武士也救了上來。他這一行動,令黑衣人也驚震愕然了。
粉面哪吒放下了兩個武土說:“你們身上有傷,好好獃在這裏別動。”跟着又吩咐守在坑邊的兩個武士說,“你們好好護着他們,別跟着我!”說時,他拔出了自己的寶劍,飛入到黑衣人群中去了,手起劍落,將兩個黑衣殺手送上了不歸之路。這位粉面哪吒,真是出手如電,劍法精奇,轉眼之間,便刺倒了挑翻了四五個衝過來的黑衣殺手。他粉面含怒,目光帶凌厲的殺氣,出劍無情。他簡直是一位復仇的戰神,匪徒們所說的小魔頭了!所到之處,無不見紅。這真是人間仇怨重,血染草木紅。
那五位武士,見他們的少寨主不但無事,反而一馬當先,沖向敵群,威不可當,便勇氣百倍,奮勇殺敵了。他們的劍光閃過之處,便有敵人的鮮血飛濺,馬蹄踩碎敵屍,剩下的十多個黑衣人,又不見了一大半。這時黑衣人已無鬥志,潰不成軍,慌忙四處逃命。
小神女和小三子在山頂上看得驚奇不已。本來他們想出面相助貓兒山,但見粉面哪吒躍出來之後,所到之處,銳不可當,轉眼之間,就將劣勢扭轉為優勢了。想不到這位粉面哪吒,武功這麼好,貓兒山的人,這麼驍勇善戰,以一當十,戰勝人多勢眾的黑衣人,他們不用再出手了。
突然間,一條黑影如流矢飛箭般從山破下的亂石中飛了出來,出劍架開了粉面哪吒要刺殺的一名身軀肥胖黑衣人的劍,說:“請住手!老夫有話說。”
粉面哪吒見來人身手敏捷,出劍輕靈,劍招不凡,知道對手中來了一位高手,同時也感到來人出手留情。以來人的招式,在架開自己的劍后,完全可以順勢進招,直刺自己的膻中穴,自己只能躍開,無法還招。但來人並沒有順勢進招,只是架開而已,似乎只是為了救人,不想與自己為敵。於是收劍問:“前輩是誰?如何稱呼?”來人雖然蒙了下半部面孔,粉面哪吒不但聽出來人是一把上了年紀的聲音,也看出來人是一位老者,功力深厚,架開自己的劍力,震得自己手臂發麻。何況他還自稱“老夫”,所以粉面哪吒尊稱一聲“前輩”。
貓兒山的那五位武士,見黑衣人已跑散,走入灌木林亂石中,他們便勒住馬頭不動了。他們見一位身手不凡的人飛了出來,一招就令少寨主停劍不發,顯然是一位江湖中的高手。他們擔心少寨主有什麼閃失,也不追殺了,一齊拍馬奔來,一字排開,立在少寨主身後不遠的地方,一有變化,便立刻衝過去,護着少寨主。
而一些黑衣人,見這位高手出面,也漸漸圍了過來,人數不到十人。一時間,雙方形成了停戰對峙的局面,隨時都可爆發又一場腥風血雨。
這位蒙面黑衣老者說:“少寨主客氣了!老夫賤名不足以道,他們這一次來,只不過想請少寨主過府去敘敘話,並沒有什麼惡意。”
粉面哪吒一聲冷笑:“有這樣相請的嗎?”他身後的一位武士也喝問:“在山道上挖一口大坑害人,這是什麼相請?”更有一位武士憤憤地說:“你們簡直要取我們少寨主的命!還說沒有什麼惡意?”
蒙面黑衣老者一笑:“少寨主和各位怎不細心想想,要是他們真的想取少寨主的命,怎麼在那大深坑底下鋪上一層厚厚的稻草,而不安裝有毒的竹尖或其他致命鐵鉤與倒刺鐵網?要是安上了這些,試問少寨主還能躍上來么?”
粉面哪吒冷冷地說:“就算這樣,那你們為什麼揚言要把我的手下弟兄們全砍了?”
蒙面老者又是一笑:“他們不過是出言恫嚇,並不真的這樣做。”
那一位幾乎成為粉面哪吒劍下遊魂的肥胖黑衣人用破鋼鑼似的聲音說:“我不過是嚇嚇你們,以為你們會乖乖束手就擒。誰知道你們這麼不要命的拼殺。為了自衛,我手下人不得不以兵器相向,從而發生了這一場不該發生的流血事件,我想制止也制止不了了!”
可是黑衣人中有人仇恨地說:“堂主,我們多大數的弟兄可不能這麼白白死了!”
蒙面老者一聲厲喝:“你給老夫住口!你難道還嫌死的人不夠多嗎?”
這位黑衣人囁嚅不敢再說了。蒙面老者又對粉面哪吒說:“少寨主,說來說去,這都是一場誤會。”
粉面哪吒說:“前輩,那你想怎樣?”
“老夫別無他意,只想請少寨主隨老夫一走,那什麼事都可一筆勾銷。”
“去哪裏?”
“少寨主去了自然會知道。”
“要是我不去呢?”
黑衣蒙面老者冷冷地說:“那恐怕會再次發生流血衝突。”
肥胖黑衣人的破鑼聲又恨恨地響起:“老子要為死去的弟兄們復仇了!”
粉面哪吒不屑地看了他一眼:“憑你?恐怕沒有這樣的本事!”
蒙面老者說:“算了!老夫不想看見再多的人死去。少寨主,老夫與你單打獨鬥,以分高下。要是少寨主敗在老夫劍下,請少寨主隨老夫走一趟。”
“要是前輩敗了又怎樣?”
“老夫願將頸上的一顆人頭送上,同時他們也將自行散去。”
“前輩不後悔?”
“老夫一向說話算話。少寨主,你敗了怎樣?”
“我不但跟你走,就是你要我的一條命也可以!”
蒙面老者一笑:“要是老夫要你的一條命,早已要了,不會等到現在。老夫只要你隨我一走就行了。好!現在我們開始吧,老夫希望少寨主遵守諾言。”
一個貓兒山的武士躍下馬來,衝上前說:“要斗,我跟你斗!”
蒙面老者目光一閃,宛如一道冷電,盯視得人不寒而慄:“你算什麼東西,配與老夫交手?滾開!”
“你能配與我們少寨主交鋒嗎?老東西!看劍!”
可是這位武士劍光剛一閃耀,一道更迅疾的劍光如迅雷出擊,他“呀”的一聲,便倒地而亡。快如迅雷似的劍光只在他眉心中留下了一個血點,而蒙面老者幾乎身形不動,利劍已回鞘了。這真是武林中不可思議的快劍,粉面哪吒不禁看得心頭凜然。
這位武士一死,其他武士又想撲過來了。蒙面老者一聲厲喝,宛如平地響起了一聲焦雷,一時間,在場雙方的人都驚震了!蒙面老者緩緩地對粉面哪吒說:“請少寨主約束好自己的部下,老夫不想看見有人再死。”
粉面哪吒也感到這位蒙面老者的武功一流,自己手下沒一個人是他的對手,上去只有白白犧牲,便連忙喝住自己的武士:“你們不可亂動,給我全部退下去!”
一個武士說:“少寨主……”
粉面哪吒揮手打斷:“退下去,別再說。我要是有事,你們就迅速回寨去,不用再理我了!聽到了沒有?”
又一個武士說:“不!我們一定要與少寨主同生共死,絕不離開!”
粉面哪吒惱怒了:“你敢不聽我的命令?我就首先殺了你!我再說一遍,我有事,你們就立刻回去!聽到沒有?”
“聽到了!”眾武士無可奈何地說。
蒙面老者說:“少寨主,只要你屈駕跟老夫走,老夫絕不會傷害人,也不會傷害他們,讓他們離開。”
粉面哪吒說:“我們還沒有交鋒分勝負,我怎麼會跟你走了?”
“好好!老夫要看看少寨主能接得了我多少招!”這位蒙面老者,以為自己剛才亮出了那一招奇快無比、一招致命的劍術,就可威懾了這位少年的少寨主,令他不戰而服,乖乖地跟隨自己走。沒想到粉面哪吒居然不懼,還反唇相譏。不由暗想:他是年少氣盛不知厲害,還是真有本領與自己交鋒?不管怎樣,老夫要給些厲害他看看,以免他今後目中無人。所以微慍地說出這麼一句話。
粉面哪吒說:“請!”
蒙面老者說:“你讓老夫先出招?那你就永遠無法還招。你先出招吧!不然,你輸了心裏不服。”
“好!那我先出招了!得罪!”
粉面哪吒一劍擊出,劍勁頗為凌厲。蒙面老者幾乎不屑一閃,也不出招還擊,說:“不錯!這是嶺南劍派的招式,雖屬上乘,可你功力不足,抖展出來,還不及衡山一派的劍法,老夫就先讓你三招,令你輸得心服口服。”
蒙面老者一連閃過粉面哪吒的三招后說:“少寨主,小心了!老夫還招了!”蒙面老者一劍擊出,不但劍氣森森,更含一股逼人的殺氣,劍招雖然平凡簡單,卻是致命的招式,令粉面哪吒難以接招,只能縱身閃開。可是蒙面老者第二招又逼來了,奇快如電。可見他所言非虛,一出招,就令粉面哪吒難有還招反擊的機會。幸而粉面哪吒有一套莫測的閃避身法,縱躍翻滾,驚險地一連閃過了蒙面老者殺氣逼人的招式,令蒙面老者大為驚訝,暗想:這小子劍法一般,可是這身法不錯,似乎是以往鬼影俠丐吳三的幻影十八變身法。難道這小子是吳三的弟子?這不大可能。鬼影俠丐吳三是武林中極有名望的俠義人士,怎能有黑道上的弟子了!那不有損他俠義之名?更不可能將這一套身法傳授給這小子。
這小子的父母,更是黑道上赫赫有名的人物,一直為武林中的名門正派和俠義人士所不容,他父親就是江浙海邊上的巨盜陰陽劍藍笛,十六歲就出來闖蕩江湖了,是黑道上的佼佼者。對於他,官兵們無法追捕,俠義人士奈他不何,不論膽色、武功,在黑道上都勝一籌,是各方面都極為令人頭痛的人物。他在江湖上單槍匹馬闖蕩了近二十年,可是在十多年前,他一下又在江湖上消失得無影無蹤。黑、白兩道上的人,都以為他被哪位高人殺掉,誰知道他一下卻在嶺南桂北的貓兒山出現了。
這小子的母親,是黑道上聞名遐邇的女魔頭——林中飛孤宮瓊花,是已經身敗名裂七煞劍門的四大長老之一。當年她自衡山下湘江邊一戰後,一下在江湖上消失了,沒人能知其蹤(詳情請看拙作《黑豹傳奇》第十四回)。原來宮瓊花真的聽從了鬼影俠丐吳三的勸告,不再為七煞劍門賣命,隱退江湖。看來也是天緣巧合,她遇上丫陰陽劍藍笛,兩人一見如故,不久就結成了夫婦,雙雙隱退。不久生了一個寶貝兒子,取名藍瓊,就是現在的粉面哪吒小魔頭、貓兒山少寨主。
不知是哪一年,吳三偕同妻子邢天燕去嶺南拜訪聶十八和娉娉,竟然在一處小山村碰上了藍笛和宮瓊花夫婦。大家一見面,真是既愕然又驚訝。宮瓊花依然風韻如故,儘管已為人婦,膝下已有一個六歲大的兒子,仍笑意如花,媚態可人。她問:“你們不是來追殺我的吧?我已遵守諾言,不再過問江湖上的事,你們還想怎樣?”
吳三慌忙說:“哎哎!你別誤會,我怎麼來追殺你們了?看來我們有緣又相見了!”
邢天燕一聽,不禁柳眉豎起:“吳三,你說清楚,什麼有緣沒緣的?”
吳三一聽,知道自己又說錯話了,引起了妻子的妒意,慌忙說:“不不!我只是說我們這般的巧,又碰上了而已。”
宮瓊花會意,一笑說:“來!我來介紹,這是我終身相守的男人,姓藍名笛。”
吳三一怔:“江浙大盜陰陽劍藍笛?”
宮瓊花笑道:“他也像我一樣,已洗手不幹啦!來,這是我們的兒子藍瓊,瓊兒,快叫叔叔和姨姨。”
藍瓊雖然只有六歲,人卻十分的精乖伶俐,甜甜口叫了一聲:“叔叔,姨姨,你們好!”
邢天燕一聽,宮瓊花不但已有了男人,還有這麼一個活潑可愛的兒子,早已妒意全消。
當然邢天燕對自己的丈夫是非常的了解,她丈夫不是那種風流浪蕩的人物,而是一位正氣凜然的俠士,但他那張嘴不貼封條,隨便說話,不知輕重,不分場合,往往令一些女人誤會,惹出不必要的麻煩來。邢天燕雖然是江湖上的豪爽女俠,拿得起放得下,但也有女人的妒忌心理,尤其是面對宮瓊花這位媚態迷人的女子更不放心。正所謂事情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在這一點上,邢天燕倒有點像點蒼派掌門夫人小芹一樣,是個醋罈子。只是程度上不同,沒有小芹那種十足的醋味。小芹已七老八十,仍管着自己的丈夫不放,不準萬里飛去接近任何女子。這一點,連她誓同生死的姐姐青衣狐莫紋也看得好笑起來,曾說:“妹妹,你們兩個都有這麼一把年紀了,連孫兒都有了,你還這麼的看着他,不怕人笑嗎?”
“姐姐,我才不怕人笑。我要是一天不看着他,他就會作怪了!姐姐難道沒聽過?七八十歲的老公公,還可以和人生下孩子么?”
莫紋忍俊不禁:“妹妹,也真有你的,飛兄弟不是這樣的人。”
“姐姐,我不管他是什麼人,總之,我不准他離開我身邊,就沒事了!”
當然,邢天燕沒有將自己的丈夫整天掛在自己的身邊。現在他見宮瓊花有了男人,也有了孩子,何況這孩子生得粉裝玉琢似的惹人喜愛。邢天燕不但妒意戒心全消,一下將孩子抱起來來親親:“你幾歲了?”
“姨姨,我滿六歲滿啦!”
宮瓊花說:“燕妹妹,你要是喜歡這孩子,我就送給你們!”
邢天燕一笑說:“你是說真的嗎?”
“我在你們夫婦面前,敢說假話了?何況我的一條命,還是你們手下留情給的。”
“你這個林中飛狐,是不是害怕我不聲不響將他偷去?”
“說實話,我是有點擔心,所以我不如大方送給你,起碼還落下一個人情。不然,我不知去哪裏找我的瓊兒。”
“算了,你放心,我絕不會偷你們這一位傳家寶。這樣吧,你叫他認我為乾娘好了!”
宮瓊花大喜:“瓊兒,你還不快來拜見乾爹和乾娘的?”
藍瓊十分伶俐,頓時就三跪九叩拜了吳三和邢天燕為乾爹乾娘。宮瓊花這時對丈夫問:“你知不知我們瓊兒的乾爹乾娘是什麼人?”
藍笛有點茫然問:“他們是什麼人?”
“他們一個鬼影俠丐吳三大俠,一個是飛天狐邢天燕女俠,你不是久聞他們的大名么?”
藍笛一怔,異常驚喜地問:“是他們?”
“嗨!你以為我騙你嗎?”
藍笛慌忙一揖:“原來是兩位大俠光臨,在下真的是有眼不識泰山,恕罪!恕罪!”他又埋怨妻子,“你怎麼不早說?害得我一味在旁瞎思疑。”
宮瓊花笑着說:“現在告訴你不更好嗎?”
邢天燕取下了手腕上的一個鑲金的玉鐲子,戴在藍瓊白白的手臂上,說:“瓊兒,乾娘沒什麼好見面禮送給你,這隻玉鐲就當作我的見面禮好了!”
宮瓊花一見說:“妹妹,你怎麼送這麼一件厚禮給瓊兒了?”
邢天燕說:“姐姐,這可不是什麼賊贓,是我路過京師在一家古玩店買的。”他又問吳三,“喂!你有什麼見面禮送給我們的乾兒?你可不能白白受下了瓊兒的九個響頭呵!”
吳三為難地說:“我身上可沒有什麼好東西送呵!”
“沒有?那你就送一門防身武功給我們的乾兒子吧!”邢天燕又轉問宮瓊花,“瓊兒學過武功沒有?”
“他目前早晚練內功和我傳給他的輕功,其他的武功就沒有學了。”
吳三說:“既然這樣,我就教他一套兔子十八滾好了,日後他碰上勁敵,也可逃命。”
宮瓊花又是大喜:“是你以前傳給黑豹聶十八大俠的幻影十八變嗎?”
“不錯!就是這一套身法,好聽一點的,叫幻影十八變,我卻叫它為兔子十八滾。”
宮瓊花說:“瓊兒,你還不再次拜謝乾爹?你學會了這一門武功,今後就受用無窮了!”
這就是粉面哪吒為什麼會幻影十八變身法的原因。他不是鬼影俠丐吳三的弟子,卻是吳三的乾兒子,這位蒙面老者當然不知情。
粉面哪吒遇到蒙面老者這麼一位勁敵,只有以這門身法來應付了。這不但令蒙面老者驚訝,連在暗中觀看的小神女和小三子也驚訝了。因為一套身法,與他們所學的的狸貓千變身法,有異曲同工的妙處。可惜它幾乎只是閃避,極少還擊,不同狸貓千變身法,每一次閃避都可以出手反擊。長此下去,粉面哪吒要是不逃走,可危險了,不死也會受傷。其實粉面哪吒有不少機會可以向崇山峻岭飛逃。但他沒有逃跑。看來他擔心自己一跑,他那些武士恐怕一個個都將屍橫山道。
小神女更看出了蒙面老者這一套劍法,是一門殺手的劍法,不注重招式,更沒有任何半點的虛招,招招志在取人性命,跟自己父親的劍法是一模一樣。她暗想:莫非這位蒙面老者以往青旗樓的一名上乘殺手?他幹嗎蒙了面不讓人知道?這時,粉面哪吒已是險象叢生了。小神女不忍看見粉面哪吒就這麼死去,便對小三子說:“你在這裏,我去幫他一下。”
小三子說:“我也去!”
“不不!你要看住那個紅臉賊人,別讓他趁機溜掉了!”
“要是他們走怎麼辦?”
“你要悄悄地跟蹤他們呀!”
“那你怎麼來找我?”
“你不能沿途留下暗記么!”
小神女說完,立刻從她的背囊里掏出了那一個大頭怪物出來。小三子問:“你以大頭怪的面目出現?”
“這不好嗎?讓我先將他們嚇個半死,打發他們就不用多費勁了!”
粉面哪吒正驚險萬分時,驀然一個色彩花斑的圓形怪物從山峰上飛了下來,迅如流光閃電,躍進了他們的交鋒之中,震開了蒙面老者手中之劍,將粉面哪吒從危險中救了出來。蒙面老者頓時驚愕了,急縱身後躍,定神一看,是一個沒有身軀,只有手腳的圓形大頭怪物,一時駭然問:“你是什麼東西?”
雙方的人馬也一時間也全駭然了,怎麼世上竟有這麼一個可怕的怪物?
小神女用歡笑聲說:“我不叫東西,我叫南北呀!”
“什麼?南北?”
“是呀!不是東西,是南北,你又是什麼?怎麼只有一雙眼睛,沒鼻子嘴巴?你怎麼吃東西呵!那不餓死了嗎?”
蒙面老者在江湖上闖蕩數十年,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沒有見過?卻從來沒有見過這麼一個沒身軀的大頭怪物。他到底是一位經歷豐富的上乘一流殺手,沒像其他人那麼駭然害怕。他定了定神問:“你是人還是妖?”
“什麼人的妖的?我是南北呀!你沒有聽清楚?”
“你來幹什麼?”
“你問我,我還想問你哩!你們來這裏幹什麼?我正在山洞裏睡大覺,給你們又喊又叫吵醒了,害得我沒去再睡了。走出山一看,看見你這個沒鼻子、嘴巴的東西在殺人。這太好了!我有很久沒吃過人!”
“什麼?你吃人?”
“我不吃人吃什麼?什麼老虎、豹子、山豬、鹿子都沒有人好吃。”
“你是一個妖怪?”
“是呀!我是一個南北妖怪。可是我什麼樣的人都吃過,就是沒有吃過像你這樣沒鼻子沒嘴巴的人。”
“你要吃老夫?”
“哦?你叫老夫,不是人?那我更要吃你了!看你的味道好不好吃的。”
蒙面老者大怒,一劍如閃電般擊出,喝道:“老夫不管你是人是妖,先殺了你再說。”
小神女對這一套殺手的劍法,熟得不能再熟了。她知道刺出一招后,會轉變為什麼招式。她輕縱閃開之後,一出手就先封住了蒙面老者的劍路,在空中一出腳,不偏不倚,正踢中蒙面老者的手腕。老者手中劍幾乎脫手飛出,已沒法轉化抖出下面的招式了。可以說小神女一招就戰勝了這一流的老殺手。這沒什麼,主要她異常了解對手的劍法招式。還沒有等蒙面老者第二招出后,小神女一手就將蒙面老者臉上的蒙面黑布抓了下來,令老者露出了真容。小神女又故意愕然地說:“嚇!你怎麼有鼻子嘴巴的?你幹嗎把它遮蓋起來?我還以為你沒有哩!”
小神女將這個殺氣逼人的老殺手戲弄於掌上,老者面布給拉下來,是一副傲慢而冷漠的面孔,但小神女卻不認識。而這時,這副面孔現出了驚愕和惱怒,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圓圓妖怪的手腳竟這樣快捷,令他的真面目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小神女不認識這位老者,但粉面哪吒卻一下認出他來了!一聲冷笑:“原來是你這個葉老賊!”
小神女轉身問:“哦?你認識他?”
當小神女以圓形怪物出現時,粉面哪吒和所有的人一樣,駭然、驚愕,不知是一個什麼樣的妖怪。後來見這個怪物似乎專找蒙面老者過不去,沒有危害自己。而且它的出現,不啻是救了自己。他在驚駭中不由在旁觀看。他也想弄清這是個畸形的人呢還是妖怪?現在見圓形怪物這麼問自己,也忘記了驚恐,說:“他,我怎麼不認識?他是回龍寨十大護法長老之一的葉飛長老!”
這個葉飛,可以說是小神女父輩的人物,與小神女的父親侯三同是青旗樓的殺手,不過侯三已隱退江湖,而葉飛轉為回龍寨邵家父子賣命。葉飛現已是邵家父子的左右手的“開國功臣”,位列十大長老之首。他曾帶少寨主邵震山去古道野店招攬小神女父母為回龍寨效命,碰了一個釘子,無功而回。當夜侯三夫婦便招來天外橫禍(詳情請看《神女傳奇》的第一二回),幾乎慘死在一夥自稱東廠人的刀下。當時小神女還在襁褓之中,什麼也不知道。要不是那一位深山異人出手救了他們,也沒有小神女的今天了。小神女成長時,父母沒有將這事詳細告訴她。儘管侯三已敏感到東廠殺手與葉飛有一些關係,可沒有真憑實據,不能亂猜,更不能胡說。何況那伙東廠殺手在那一夜幾乎死光了,侯三更不想在女兒心裏種下仇恨的種子。所以小神女只知道有這麼一段經歷,是爺爺救了父母,也救了自己,而不知道有葉飛這個人,更從來沒有見過葉飛的面目,所以不認識。
再說老殺手葉飛自己的百目暴露了,這一驚非小。他所以蒙了面行事,就是不想貓兒山上的人知道自己是什麼人,與回龍寨沒有任何關係。一旦暴露,不但有損回龍寨在武林中的正派形象,更會暴露了邵家父子不可告人的秘密。他真是又驚又怒又急,他恨不得亂劍劈死了這個圓形怪物,更不能讓貓兒山的人活着離開。他朝十多個黑衣人一聲厲喝:“上!先給老夫將這個怪物亂刀劈了,其他的人,一個也不能放過!”
十多個黑衣人一聽,又嗷嗷地叫着齊向小神女撲來,葉飛卻直取粉面哪吒。他唯—的目的,就是將粉面哪吒擒過來,那什麼事情都好辦。有粉面哪吒這麼一個人質在手,不怕貓兒山的人不順從。
這十多個黑衣人在那肥胖破鑼聲人的率領下,刀劍棍齊向小神女擊來。小神女一身真氣充盈,圓形的油彩布就像一個大皮球一樣,不但刀劍不入,更能反震回去。這些不知死活的黑衣人刀劍雖然砍中了圓怪物,但都給震飛了,有的連人帶劍橫飛了出去,加上小神女手拍腳踢,中者不是胸骨齊斷,就是頭骨裂破,命歸黃泉。轉眼之間,剩下那位破鑼聲堂主等三四個黑衣人沒命地飛奔而逃,也不理老殺手葉飛的死活。
另一邊,粉面哪吒以幻影十八變的身法拼力與葉飛周旋,儘力叫自己的手下人散開,因為又有三位武士死在葉飛的劍下。小神女打發了眾黑衣人後,一躍而來,說:“我來了!你們都散開!”她像一個驟然而來急飛出的球一樣,向著葉飛衝來,還在空中,手腳就亂抓亂踢,一張血盆似的大嘴,要咬葉飛。葉飛感到這怪物來勢凌厲,不由縱身閃開,一看,自己身邊已無人,只剩下自己孤家寡人一個,愕然地問:“你將他們都殺了?”
小神女說:“是呀!就只有你一個人啦!”
“你幹嗎盡與我過不去?”
“我要吃你呀!”
葉飛一指粉面哪吒等人:“你為什麼不去吃他們?”
“因為你太惡了!我先吃你,再去吃他們也不遲。”
葉飛驟然一劍刺出:“老夫叫你吃去!”
葉飛的劍快,小神女的一雙手更快。她雙手根本不畏劍刃,一下就將這一把利劍抓住了,令葉飛進退不能。這個老殺手不愧經驗豐富,棄劍一掌朝小神女拍來,“嘭”的一聲,他拍中了圓形怪物。要是其他人中了他這困獸猶鬥的一掌,不死於非命,也必重傷倒地。這是他死裏求生儘力的一掌,連巨石也可以拍碎。圓形怪物給拍飛了,但小神女一身奇厚的真氣,也同樣將這個老殺手震飛了。不但震飛,連他拍出的一條手臂也震斷了三截,痛徹人心,就是今後接駁好,也功力大減。
葉飛不愧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人在空中橫飛,仍能運氣使自己能平穩落下來,不致摔倒在地。可是他一下看見圓形怪物又朝自己激射而來。他這時已負重傷,劍也叫怪物奪去折斷了。而他一身的武功威力,都在這一把劍上,沒有劍,不啻螃蟹沒有了大鉗,無法與人交鋒。就算沒有以上兩種情況,只剩下一個人,他也無心戀戰。他感到自己對這個不畏刀劍的怪物,根本沒法能取勝,說不定自己真的要給它吃掉。所以他一見這怪物飛來,已顧不得斷臂之痛,施展輕功,急速向高峰、森林處飛奔逃走。
小神女咿咿呀呀叫喊:“你別逃呀!我還沒有吃到你哩!”便去追趕他了,一轉眼,雙雙都不見了蹤影,山坡下恢復了原有的平靜。一位武士對粉面哪吒說:“少寨主,我們也趕快離開這裏,萬一這個妖怪轉回來,不知它會對我們怎樣。”
粉面哪吒點點頭:“好!我們馬上離開!”
這一戰,黑衣人三十多個人,除三四個逃走之處,其他的全部都喪生。而粉面哪吒帶來的十二位驃騎手,也犧牲了七位,兩個受傷,只有三個武士完好無缺。於是他們將死者、傷者都放在馬背上,往貓兒山而去。臨走前,粉面哪吒咬牙切齒地說:“回龍寨人這麼卑鄙無恥伏擊我,我今後一定要跟他們算帳。有他們,就沒有我。”
小神女追過了兩座山峰,一看,眼前儘是茫茫一片的森林,葉飛不知逃去了哪裏了!暗想:這個老賊的輕功不錯,負傷之後,仍能逃脫了。算了,就算你這一次跑掉了,那也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我今後直接去回龍寨找這老賊好了。於是小神女放棄了追趕,轉身回來。
本來以小神女超絕的輕功,要追上這個老殺手也不是什麼難事。可是她套上了這麼一個圓形大球,阻力大,施展輕功就沒有原來那麼快了,才讓葉飛逃脫。二來小神女也挂念小三子,所以也無心極力去追趕。要是小神女下決心要捉到這個老殺手,只要脫掉偽裝,凝神傾聽一下,便知道這老殺手逃向什麼方向,沒有追不到的。
小神女在山峰高處脫下了圓形怪物的偽裝,恢復了原來小苗女的打扮,轉回原處。見粉面哪吒等人已走了,留下的儘是黑衣人的屍體,她再躍上山頂。小三子已走了,卻留下一個暗記,知道小三子已盯蹤紅面賊子而去。看來這伙賊人,在貓兒山的人離開后,也悄悄取路而走。
小神女想了一下,乾脆將所有的屍體全埋葬在那一個陷馬坑中,搬來沙石泥土半它填平,以免驚恐了附近一帶來往山民與過往商人走販。陷馬坑,原來是這伙黑衣人準備捉拿粉面哪吒的,想不到卻成了他們自己的葬身之地。小神女埋好屍體后,便動身去追趕小三子了,一路上不由暗想:回龍寨的邵家父子怎麼會和貓兒山的五位寨主過不去?難道他們之間有莫大的仇恨,派人在這山道上伏擊粉面哪吒?既然這樣,幹嗎這個老殺手要蒙了面孔,不讓人知道他是回龍寨的長老?那伙黑衣人又是什麼人?難道他們不是回龍寨的人么?要是他們是,貓兒山上的人怎麼不認識?直到老殺手露出真面目,才知道是回龍寨的人?除非這伙黑衣人不是回龍寨的人,是老殺手在江湖上糾合另一群山賊匪盜伏擊粉面哪吒,與回龍寨邵家父子沒關係。
小神女斷而一想,那個破鑼聲肥胖的黑衣人是什麼堂的堂主,既然是位堂主,他又是江湖上哪一門派的堂主了?是回龍寨下面的一位堂主,還是與回龍寨關係極好門派的堂主?要是他們與回龍寨沒一點關係,幹嗎聽從回龍寨的一位長老調動?除非這一夥黑衣人與貓兒山的人有切齒仇恨,請這個老殺手來,共同對付貓兒山人,才甘願服從他的命令,不顧生死地拼殺。這麼看來,貓兒山人的仇家可不少,自己會不會不知不覺地卷進他們的恩怨仇殺中去?
小神女想到這裏,有點後悔沒捉了一個黑衣人的活口,也沒有將貓兒山的人留住,問清楚是什麼原因,小神女跟着又想到了要血洗苗寨的紅面漢這伙賊人來,他們是單純與貓兒山人有仇,白問武功不敵的貓兒山,以血洗商隊、苗寨來嫁禍貓兒山?還是受了回龍寨的暗中唆使這樣干?或者回龍寨與貓兒山的仇恨,是這伙匪徒從中挑撥起來,使他們兩虎相拼,自己從中取利?這些江湖上錯綜複雜的事情,不是一下可以弄清楚的。怪不得一陣風叔叔叫自己不可魯莽行事,要多方面打探清楚才動手,不然,就會誤傷了無辜。就是爺爺在自己下山之時,也曾語重心長地叮嚀自己,千萬別恃藝傲人,意氣用事,即使遇上不平之事,也要從旁觀察,三思而行。尤其是江湖上的恩恩怨怨、錯綜複雜叫入難以想像”
小神女暗想:我今日出手,有沒有出錯了?這一切,只好等到以後問清楚再說了。但她感到,今日出手沒有錯,自己要是不出手,恐怕貓兒山的人沒一個能活着回去,他們沒一個是那老殺手的對手。再說,貓兒山—伙雖然佔山為王,似乎這一帶的平民百姓對他們很好、這說明他們在這一帶頗獲民心,就是壞也不會壞到哪裏去。而這伙黑衣人的行為就不同了,他們是要人的性命。自己出去,並不想殺人,只想嚇走他們。誰知他們反而要亂刀亂劈死自己,自己不能不出手反擊,他們的死,那是活該。
小神女一邊想,一邊沿途追蹤小三子留下的暗記。一個時辰后,小神女看見小三子在山道旁的一座小路亭中歇腳,二里之外,是一處深山小市集,小三子一看見她來,不安的心放了下來,歡歡喜喜地迎上來問:“你來了?”
這時已近黃昏,小亭中沒人,只有一些行人在山道上行走,往小市集而去。小神女:“我來了,你幹嗎坐在這裏?那伙賊人呢?不會給他們走失了吧?”
“他們進那市集去了。”
“你幹嗎不進市集?”
“進市集我害怕你找不到我,所以坐在這裏等你。”
“你不擔心那伙賊人走掉了?”
“不會!我知道他們進市集要住一夜。這伙賊人兩天一夜幾乎沒休息過,一直擔驚受怕,又沒有東西吃,夠累了。他們不會在夜裏上路的。一定在市集中好好睡一夜。因為市集一過去,沒什麼地方可供他們吃的住的了,全是荒山野嶺。”
“所以你這在這裏等我了?”
“是!在這裏,你不容易找到我嗎?”
“哎!你怕我找不到你的?哪怕你在王府深院中,我也一樣能找到你。那麼一個小市集,人又不多,還有找不到?”
“要是我躲起來,你也能找到?”
“當然能找到啦!”
“你怎麼找?”
“因為你身上有一股怪味,一里之內的地方,我一嗅就嗅出來。”
“我身上有一股怪味?我怎麼不知道?”
小神女笑着說:“你當然不知道啦!誰叫你從古州出來,從來不洗澡的,臭死了!”
“好好,我今後要洗澡了,妹妹,你追上那個什麼葉飛長老沒有?”
“給他跑掉了!”
“什麼?你怎麼追不上他的?”
的確,在小三子的心目中,小神女的輕功一流,快如流光電閃,要追上一個人,可以說是輕而易舉,一轉眼就追上了。
小神女說:“給你穿上那件圓鼓鼓的怪物,看你追不追得上!”
小三子一想也是,那行動多不方便,要是自己穿上,別說追這麼一個一流高手,恐怕連驚惶失措奔跑的平民百姓也追不上。他有點可惜地說:“可惜給他跑掉了!”
“可惜什麼?”
“妹妹,你要是追上他,就可以從他口中掏出回龍寨的事來,幹嗎要攔截貓兒山的人?說不定我們侯府一連發生的事情,都與回龍寨的人有關。”
“你以為追上了,這個老殺手會說嗎?”
小三子一怔:“不錯!他不會輕而易舉就這麼說出來。”
“不過你放心,他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我們今後上回龍寨去找他。”
“什麼?我們去回龍寨?”
“你不敢去?”
“要是侯府一切的事,都是他們一手策劃,我怎麼不敢去?就算回龍寨是龍潭虎穴,我也敢闖!”
“那就行了!——我還以為你不敢去哩!不知這一個紅面賊子,會不會與回龍寨有關係,是不是回龍寨的人唆使他們這麼乾的。但願我們這一次盯蹤,沒白走一趟。”
“妹妹,要不要夜裏去偷聽他們說話?”
小神女想了下說:“不用去了!”
“哦?不用去?”
“我在山峰上已看過這個小市集,房舍不多,都是一般平民百姓的房舍,沒一間深宅大院。看來這處只是他們經過暫住的地方,不是他們的落腳點。他們在夜裏不會說出什麼機密的話來,要說,他們在深山荒嶺上無人的地方早巳說了,不會到這市集來說。我們還是找一處地方好好休息一夜,明天繼續盯蹤他們去哪裏好了。三哥,你不是一天一夜也沒有休息過嗎?”
“我不要緊。”
“不要緊也要好好睡一夜,不然明天沒精神去盯蹤這伙賊子!要不,賊人們不累,我們反而累了!”
小三子向四周打量了一下,說:“妹妹,我們到市集後面那座山峰樹林中去住一夜怎樣?”
“好呀!在山峰林子裏,還可觀察這市集的一切動靜哩!”
在日落黃昏時,他們進入了樹林,意外發現了樹林中有一戶人家,他們乾脆到這戶人家求住宿了。這戶人家只有一對年老的夫婦住着,看見這麼一對年輕活潑會說漢話的苗家兒女來投宿,既驚訝又高興,不但答應,更熱情地歡迎他們住下。這一對苗家兒女手腳勤快,男的為他們挑水、劈柴,女的為他們淘米生火煮飯,喜得這老夫婦笑得合不了口。
吃過晚飯,他們坐在門口月下和老夫婦說話。小神女問:“你們兩位老人家孤零零的住在這樹林裏,不怕有壞人來搶劫嗎?”
老漢說:“娃子!我們一樣值錢的東西也沒有,只有一些粗布舊衣和破爛的傢具,他們來搶什麼?就是給他們也不要。”
“那沒匪盜來過這裏了?”
老婦說:“他們來過,怎麼沒來過呵!”
“哦?他們是哪裏的強盜?”
“貓兒山的。”
“什麼?貓兒山的,他們對你們怎樣?”
“他們見我家窮,什麼也沒有說,住了一夜,第二天還留了一袋米和一些錢給我們就離開了。”
小三子一怔:“哦?世上有這樣的強盜?”
老漢說:“其實他們不是什麼強盜,是一些劫富濟貧的好漢。尤其是那位少寨主,對我們貧苦人家可好了!”
小神女和小三子不由相視一眼,看來貓兒山的人與一般山賊土匪流寇不同,他們是一夥嘯聚山林的好漢,甚得人心。小神女想了一下又問:“除了貓兒山,有沒有其他的山賊、土匪跑來這裏?”
老漢點點頭:“有!”
“哦?他們不搶劫嗎?”
“娃子!市集上大多數的人,都跟我們一樣,沒什麼東西可供他們搶。有錢的人家,都往城裏和一些大山寨跑,已在那裏住下來。留下來的沒有幾家有隔夜糧。大股的山賊,不屑來這裏搶,三四人的小股賊人,也不敢來。”
“哦?他們為什麼不敢來?”
“因為市集上留下的人,有的是鐵匠,有的是獵戶,都會一些功夫。小股賊人要是來搶劫,那他們只能有命來,沒命回去。”
“那大股賊人來呢?”
“全集的人只好到山頭、樹林躲避了。後來集上的父老們和一些大股的山賊們交涉,只要他們不為難市集上的人,市集上的人可以安排他們食住的地方,甚至有官兵來,給他們通風報信。這樣一來,市集上的人便和山賊們平安相處了。因為賊人們在小市集上過夜,比在山頭、樹林中露宿強多了,而且還可以放心睡,不擔心有人侵犯。久而久之,小市集就成了山賊、土匪們暫時棲身和歇腳的地方了,有些山賊,還將搶劫的東西分給了集上的一些人,有些大膽的商人,也跑來這裏收購匪徒的贓物,甚至開客棧、飯店、妓院、賭館做匪徒們的生意。”老漢說到這裏,不勝感嘆地說,“這樣一來,一個好好的小市集,便弄得烏煙瘴氣,成了匪徒們在深山中的一個安樂窩了!一些好的人家,也遷到別處去住。”
小三子問:“那官兵不來嗎?”
老漢不屑地說:“官兵?他們來只會擾民,不是來捉賊,有的更與山賊、土匪們串通一氣狼狽為奸。”
小神女和小三子一聽,這才明白為什麼紅面漢那幾個匪徒跑來這小市集過夜了,原來有這麼一種特殊的原因。小神女又問:“各處來這裏的匪徒們,他們互相不打起來嗎?”
“大概匪徒們互相之間有個約定,不得在市集上生事,有什麼事,到市集外去解決。”
“要是有人不遵守呢?”
“那他們就會群起而攻之。不過,這樣的事在市集上極少發生,匪徒們都不想壞了市集上的規矩,弄得今後在深山中沒一處可以安心的落腳處。”
小三子問:“我們到市集上玩,會不會有危險的?”
老漢不由沉思,小神女說:“三哥,市集上那麼多人帶刀背劍,你不害怕嗎?”
老婦說:“娃子,你們還是別到集上的好。”
老漢點點頭說:“娃子,儘管集上沒人敢生事,但他們一看你們不是本地娃子,有人就會起疑心了,一些心懷不良的商人,也會將你們騙去賣了。你們還是別去的好。”
小神女說:“是嘛!我們不是看見那些兇惡的人,不敢進集去,才來這裏的嗎?怎麼你還想去玩的?”
老漢說:“娃子,我不想問你們是何處來的娃子,也不想問你們往何處去。最好你們在這裏住一夜,明火就離開,千萬別到市集上去。”
小神女說:“我們是從苗寨來,要到興安城甲投靠一位親人,老伯伯,我們明天一早就離開。”
老婦說:“娃子,只要你們不到集上,在這裏多住兩天也行。”
“老婆婆,我們多謝你了!”
第二天一早,小神女在桌子上留下一些碎銀,便和小三子悄然離開,到山峰上去。半個時辰之後,才見紅面漢這幾個匪徒,從小市集出來,往興安城方向而去。從小市集去興安縣,有八十多里的路程,全是翻山越嶺,跨溪過澗的崎嶇山道,非常的不好走。興安縣境內,是有名的越城嶺的山區地帶,也是嶺南五嶺最西邊的一個嶺,它南面有一處山峰,名為海陽山,是湘水、灕水的源頭,山北的水流人湖廣永州府,匯合其他溪流,成為湘江,直流人洞庭湖,最後流人長江。而山南的一條水,南下桂林,轉流陽朔,最後在蒼梧匯合其他河流,成為西江、珠江。所以興安是長江、珠江兩大水系的一個源頭處,因而山勢陡峭、複雜多變,森林密佈,山道難行,成了山賊、土匪們活躍的地方,官兵難以追剿,俠義人士望山勢興嘆。只有小神女和小三子不知厲害,闖進了這複雜多變,陡峭險峻的山區來。小神女除了武功上乘外,更有武林俠義人土所沒有的特長,她一向在崇山峻岭、原始森林中生長,在荒蕪沒人煙的地方出沒,常與猿猴為伍,野獸為伴。她在大山大嶺中宛如魚游大海,任意穿插來往。攀險峰、過深澗、穿森林、登懸崖,都是她的拿手活。
在暮色蒼茫中,紅面漢這幾位匪徒才到了興安縣城。可是他們沒有進縣城,而是在城郊二里之處,轉進了一處山崖下、樹林中的一座莊院裏。
小神女和小三子一直在盯蹤他們,暗暗納悶:難道這麼一處城郊莊院,竟是這伙匪徒們的賊窩?那太出人意外了。
開門的家人見紅面漢等人這般模樣回來,再看看他們後面,沒人沒馬匹的,吃了一驚問:“石爺,出事了?”
小神女這時才知道這個紅面賊叫石爺。紅面漢說:“別說了,莊主在不在?”
“在!在!請石爺到大堂坐下,小人馬上去向莊主報告石爺回來。”
“唔!”紅面漢一拐一拐地往大堂而去。他那五個劫後餘生的手下緊隨其後。
大堂上早已亮燈,這顯然是一個富豪人家的莊院。大堂陳設得十分華麗講究,畫棟雕梁,一色酸枝桌椅,擺放着不少的名貴古董,精美瓷器,不知是從各處搶劫來的贓物,還是購買得來的珍品。紅面漢等人坐下后,自有家人奉上茶水。
莊主帶着兩名貼身武士從大堂屏風后出來,這是一個身穿錦服的魁梧大漢,一面的紫醬色,神態不怒而威,有一股懾人的力量。他看了看紅面漢,不禁皺了皺眉,問:“石兄,失手了?其他的弟兄們呢?都沒回來?全丟了?”
紅面漢說:“莊主,本來我們已經得手,可是突然出現兩個小神靈,令事……”
紫醬臉莊主愕異問:“什麼?小神靈?”
“是兩個像小孩樣的守護之神。”
“他們不是人,是神?”
紅面漢說:“他們要是人,別說是兩個小孩,就是兩頭老虎,也擋不了我手中的刀。”
“你說說,他們是什麼模樣?”
“他們的模樣,就像觀音菩薩座前的一對龍女和善財童子。尤其是那個龍女,法力無邊,轉眼之間,她掌拍腳飛,我們就不見了七八個弟兄,來往簡直如飛魂幻影。”
紅面漢將當時苗寨的情景,一一說了出來,卻沒有說出自己給震飛就擒丟臉的事情。他五個手下人,也連忙說是這樣。有的說這兩個小神靈身形一閃,就有掉腦袋、缺手斷腳的人倒下,有的胸骨全震碎,飛上空中,已是一具屍體。
莊主聽得睜大了眼,問:“那苗寨真的有這麼兩個守護之神?”
幾個匪徒爭着說:“莊主,小人怎敢胡亂說話的?的確是兩個守護之神,保護着苗寨,將衝進寨的弟兄們全殺了。”有的說:“莊主,要不是我們親自目睹,真的不敢相信這世上真的有神靈出現。”有的說:“莊主,他們的確是兩個小山神,一般凡人,哪有這等駭人的本領?”
莊主呆了半晌,思疑了問:“你們看清楚了沒有?會不會是貓兒山那位林中飛狐和小魔頭這一對母子在苗寨中出現?”
除了紅面姓石的,五個匪徒不由相視愕然。的確,在暮色之下,他們只看見兩條人影凌空飛來,根本看不清來人面貌和裝束,只看見人影來往飛來去,看見同伴慘叫倒的倒、橫飛的橫飛,嚇得掉頭沒命地跑了。看清楚的匪徒們,一個個都已屍橫苗寨,沒一個活在世上。
莊主一聲冷笑:“看來你們連人也沒看清楚,就嚇得慌忙逃命,還胡編亂……”
紅面漢嚴肅地說:“莊主,他們雖然沒有看清楚,在下卻看清楚了!”
“哦?你看清楚了?”
“在下不但看清楚,還與他們對話、交鋒。他們的模樣,簡直就是十五六歲的孩子,女的更小,不過十二三歲。就這麼一個女孩,我兇巴巴的一刀向她劈去,她竟然用一雙手掌合住了我的刀,令我捅不進、拔不出。最後用神力,將我一口刀震斷,也將我震飛出寨外,因而摔斷了這條腿。要不是在夜裏,我忍痛而逃,才撿回了這條命。不然在下早屍埋苗寨了。那個林中飛狐老迷人精,我還有看不出來的?她已是個五十開外的人了,會像一個小丫頭么?講到粉面哪吒這個小魔頭,更不是在苗寨出現的小神靈,第二天我們在回程的路上,也見到了他,他幾乎死在回龍寨葉長老的劍下!”
莊主又是一怔:“哦?那小魔頭死了沒有?”
“莊主,說起來簡直不可思議,也恐怕沒一個人會相信。”
“你快說那不可思議的事情來。”
“正當葉長老要活捉小魔頭時,突然出現了一隻可怕的嚇人的山妖。”
“什麼!?出現了一隻可怕的山妖?”
“是!一個只有腦袋、而沒有身體的大頭山妖,現在想起,仍然令人渾身起疙瘩。這山妖刀槍不入,力大無窮,將伏擊小魔頭的一夥黑衣人像扔死狗一樣扔死了,它不但奪走了葉長老的劍,更令葉長老負傷而逃。”
“後來呢?”
“它追趕葉長老去了!”
“貓兒山那個小魔頭呢?”
“我們害怕那隻山妖會轉回來,再也不敢留在原處看下去,慌忙離開。至於那個小魔頭的生死,我們也不知道。”
另一個匪徒說:“莊主,那是—只吃人的可怕的山妖,回龍寨的葉長老,恐怕活活給山妖吃掉了!”
對這位莊主來說,山妖吃人,鬼神顯靈,這樣的事情,真是聽所未聽,聞所未聞。他呆若木雞似的坐着。他從逃生回來的匪徒們的神態看出,他們絕不是胡編故事來欺騙自己,而是真有其事。暗想:難道世上真的有鬼神山妖的事?他過去也曾聽人說過,在湘桂黔三省交界的崇山峻岭中,有山妖神女的故事流傳,但從來沒有人真正見過,他聽了也是一笑置之。
現在聽紅面漢等人說來,他們不但見過了山妖,也在苗寨與鬼神交過手。那種匪夷所思的武功,非但不是一般小孩所具有的能力,就是武林中的一流上乘高手,也難以辦到。紅面漢也是在江湖上闖蕩多年的人物,什麼場面沒有見過?連他都深信不疑了,這恐怕沒有假。
講到回龍寨的葉長老,那更不是江湖上的平庸之輩,不但是回龍寨十大長老之首,也是當今武林有名氣的使劍高手,在湘南桂北一帶,沒人能接得了他十招,往往三招之內,就取對手之命。可是他竟然不堪怪形山妖一擊,負傷而逃。葉長老是一位有名氣的人物,諒紅面漢也不敢胡編亂造。要是這不是真的,他不害怕葉長老今後要他的腦袋?就是回龍寨的人也不會放過他,因為這事傳了出去,有損回龍寨的聲譽。
錦服莊主呆了半晌后問:“那一夥伏擊小魔頭的黑衣人也沒一個人能生還?”
紅面漢說:“我看見有三四個黑衣人驚慌失措地逃命,不知他們生死如何。剩下的貓兒山人會不會追殺他們,就不清楚了。莊主,這伙黑衣人是什麼人?看來他們也與貓兒山的人,有天大的仇恨,他們不會是回龍寨的人吧?”
莊主搖搖頭,閃爍其辭說:“或者是,或者不是,看來他們多半不是。因為回龍寨沒有必要伏擊這個小魔頭。”
紅面漢困惑了:“那麼葉長老怎麼會出現在他們之中了?”
“這一點我也不清楚。從你們所看見的情景說,葉長老是蒙了面孔,看來這是他個人的行動,或者他與這一夥黑衣人有交情,暗中相助,不是受回龍寨的命令行事。要不,他為什麼要蒙了面孔,不讓小魔頭知道?算了,這些事我們不必去多管了!不管這伙黑衣人是哪一方面的人,他們的行動對我們都有好處。”
紅面漢說:“不錯!可惜他們這一行動,給那突然出現的大頭山妖破壞了!要不,殺了那小魔頭,起碼也給我們吐一口冤氣,說不定,從此以後,回龍寨的人和貓兒山的人大火拚,我們可以坐收漁人之利。”
“看來會有這一天的。”莊主說,“石兄,你們辛苦了幾天幾夜,你又負了傷,先去好好休養一個時期吧。”
小神女和小三子伏在暗處聽了十分困惑,仍佛—下掉進五里雲霧中去了。小三子輕輕對小神女說:“這麼看來,他們似乎與回龍寨的人沒有任何關係,反而希望挑起回龍寨、貓兒山之間的大火拚,他們好從中得利,難道這一切的事,都是他們挑起來的?”
小神女也迷惘了。她原來希望跟蹤這一夥匪徒,能探出主使的人是回龍寨的邵家父子,血洗侯府商隊、洗劫苗寨的,都是回龍寨的人在暗裏安排。尤其是老殺手葉長老的出現,她更相信這一點了。現在一聽,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她一時間也弄得糊塗起來。難道這位莊主和這姓石的紅面漢與貓兒山上幾位寨主有天大的仇恨,使出種種手段嫁禍貓兒山,不但要挑起侯府與貓兒山人過不去,也希望挑起回龍寨的人與貓兒山的火拚?血洗侯府商隊的事,與邵家父子無關了小神女望了大堂一眼說:“我們先別多說。我們暗暗盯蹤這位紫醬臉,看看他還有什麼不尋常的舉動。”
小神女小三子放棄了盯蹤紅面漢這伙匪徒,轉而去盯蹤這位莊主了。只見他叫人帶走紅面漢這幾個匪徒之後,便向內院走去,穿過了一條花徑遮道的曲廊,走過一重假山,步入了書房。突然聽到這位莊主驚愕地說了一句:“你、你是誰?幾時到我書房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