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小炒肉
第二天開始,趙元就帶着小夥伴一起去用朝食。將軍府的早飯倒讓原珏二人有些意外,除了慣常吃的麥仁粥和雞鴨子餅,另還有一樣色澤鮮艷的菜肴,切得細長的幾樣蔬菜混合著似乎是瘦肉的長條做成,嘗一口,完全不同於一般蒸煮的口感,十分入味。
“這是什麼菜?”原珏驚訝地問道。
趙元得意了,小手殷勤地給趙諶夾了一筷子:“這是府里廚子琢磨出來的,倒不是什麼稀罕玩意兒,叫小炒。”
“小炒?”臻鋮夾了一箸,細細地觀察,每根菜條和肉絲都油潤潤的,和平日烤過和煮過的食物大不相同,放到嘴裏咀嚼,油香四溢,卻又沒有烤制的焦糊味。
“很好吃!”原珏早就夾了幾箸,滿臉讚歎,“這是怎麼做出來的?”
臻鋮想要阻止已來不及了,不由扶額。這誰家有個菜肴秘方不要千方百計地保密呀,不說各種宴會上可以大放異彩,就是供上也是可以的,怎能如此隨意去問呢?
不料這裏還有個更沒心眼的,立刻得意洋洋地說了:“我叫人用鐵做了食器,倒入脂油大火翻炒,再加入各種香料便成了!”
臻鋮:“……”
原珏大吃一驚:“你竟拿鐵來做食器,簡直胡鬧!”
臻鋮想哭了,完全不敢看上位那位將軍的臉色。這是要把主人得罪死的節奏啊!
趙元哼了一聲,斜眼看他:“那你倒說說,好不好吃,新不新奇?”
原珏小盆友低頭看了看那食具里鮮美油潤的菜,咽了咽口水。要說起來,他身為父子唯一的嫡子,日常飲食都是頂好的,但不知為何,與眼前這一道簡單的菜相比,卻又似乎少了些滋味兒。
趙諶嘴角微勾,慢條斯理地為自己夾了一箸小炒,配着煮得軟糯的麥仁粥十分可口。對於男孩們之間的針鋒相對,他就當沒看見,完全沒有為趙元撐腰的意思,然後他僅僅只是坐在那裏,就已經氣勢驚人,叫人不敢輕視趙元,甚至連聲音都不自覺地壓低。
趙元見原珏一臉失語,只當他是認輸了,小臉蛋頓時神采飛揚,連飯也多用了兩碗,以至於去小書房時腹脹難忍,連去了幾趟恭房,最後已有些虛脫。
正陽扶着他,語氣有些驚慌:“大郎,這樣下去如何使得?”懷夕在一旁也是臉色發白,忙道:“奴去喚立秋前來侍奉,好叫郎君也知曉哩!”
趙元差點氣死:“都不許去!”他齜牙咧嘴坐在廊下,喘了幾口氣道,“我不過是朝食用多了些,如今已是好多了,何必去煩擾阿父?你們誰去給我端碗糖水來,加些鹽巴,待我喝下保管沒事。”
正陽懷夕二人畢竟年幼,侍奉的幼主有恙,心裏正畏懼,聽他這麼一說,面面相覷一番,也就照做了。
等他重回另設的小書房,都過去了一個時辰。臻鋮倒也還罷,原珏的鼻子卻是靈光,趙元一進來,他就皺起眉頭,下意識地展袖捂鼻,張嘴便道:“甚個味道這般沖鼻?”
趙元頓時停在門口,有些尷尬地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恭房畢竟是不雅之地,縱然有熏香,待得久了難免身上帶些氣味。
臻鋮立時便反應過來了,忙對原珏使眼色。原珏卻是個直腸子,眼神已是瞄到了趙元的身上。
二童奴立在趙元身後,見此景不由憤怒。兩位小郎雖說家世貴重,但既然在中軍府客居,當處處尊重主家,焉能做出如此失禮之舉?他們忍了忍,決定私下把這件事告之郎君。
趙元反倒不怎麼生氣,笑眯眯道:“我去換個衣服再來與你們說話。”
那頭趙諶聽聞兒子身體不適,匆匆打發下屬,趕回木樨園。趙元在立秋的服侍下沐浴更衣,趙諶跨入房門時,立秋剛給他系好了髮帶,正跪坐在地上替他穿鞋。趙諶不露痕迹地出了口氣,等趙元身上打理妥了,就走上前一把抱起他,上下打量起來。
他沉聲問道:“怎麼回事?好好的怎麼瀉肚子了?”
趙元就像被大貓叼着后脖子的小奶貓一樣,垂着小短腿在半空中晃蕩。他有些心虛地嘟囔道:“我不過是……早上吃多了些……”
趙諶把他小身子往胳膊上一放,另一隻手慎重地探進衣服摸了摸兒子的小肚子,發現肚子還有些鼓脹,且皮膚泛涼,他臉色便不大好了,抱着趙元塞進榻上,用被子裹好,嘴裏吩咐道:“去備一隻銅婆子塞進被子,另叫秦侍醫,給大郎問診。”
趙元聞言不由苦了臉,大夏天的捂什麼水捂子呦!
這拉肚子說來也沒甚大不了,那秦侍醫來了難道還能看出個花兒來嗎?只怕為了應付他阿父的冷臉,還得開個方子熬上幾碗苦藥給他喝哩!
重新投胎這幾年,他最受不了的就是生病這回事,有錢什麼都不比現代差,可吃藥就沒法子,沒有膠囊沒有沖劑,只有能苦死人的各種湯藥和大得能噎死人的藥丸。
他忍不住求饒道:“阿父,何必麻煩秦侍醫,我喝碗熱湯就好了。”
中將軍大人臉色一肅,看他的眼神立時變得冷硬。
這樣不過幾秒,趙元就堅持不住了,認命地往後一躺,小臉蛋絕望麻木。
那頭小書房裏,臻鋮正在給同伴做思想教育。總而言之一句話,就是勸原珏日後對趙元客氣些,好歹未來幾年他們還得在中軍府過日子,一個不好,萬一導致中將軍對他們阿父印象不好,豈不是得不償失。
原珏有些不耐煩:“你說的我都明白,只是我也未曾對他無理,將軍焉何對我父不虞?”
臻鋮真真是無語了。往日他周圍無一不是善於察言觀色之人,說白了就是人精,還當真沒見過原珏這樣的。
就說他自己,他雖是阿父唯一的兒子,但畢竟不是嫡子,正妻平氏養他五載,愛護如親子,可是養娘也偷偷告之他,平氏從未放棄生養孩子,但凡她生下一兒半女,自己的前途如何,卻又難說了。
因此種種,他不可能像原珏一樣心思簡單,任性妄為。若說不羨慕不嫉妒,那豈非自欺欺人?
他神情泱泱道:“弟所言一片好心,兄長不聽便罷。”
原珏見狀有些猶豫。他比臻鋮大上月余,也不過一小兒,且家裏阿媼內宅獨大,他自來跟着阿父在外院,對於人情世故也只略知皮毛,就算覺察自家不對,也不知道該對臻鋮說些什麼。
兩人氣氛頓時尷尬起來。
也不知是不是刻意,到了晌午,本該有一頓會食,周圍卻靜悄悄一片,先前侍奉的兩名童子也不知哪裏去了。臻鋮自來養得嬌貴,一日必有四餐,原珏人小胃口卻大,跟着阿父也不曾餓過。
兩人面面相覷,加之飢腸轆轆,這時都有些忐忑不安起來。
秦侍醫小心為趙元把脈,小兒息弱,脈象也不若成人明顯,他細細感覺,稍後放下手,轉身對趙諶行一禮,道:“郎君寬心,大郎脾胃嬌弱,食多不消,飧食喝一碗米漿,少吃多餐,少肉多素,兩日即好。”
趙諶微微頷首,坐在榻邊把趙元的小胳膊塞回被子裏。
趙元等秦侍醫一走,就往趙諶懷裏一滾,哭唧唧道:“兩天不吃肉怎麼行!我願意喝葯!”
中將軍眼裏閃過促狹笑意,拍了拍兒子的腦袋:“胡鬧!葯豈能亂吃,既吃多了,餓兩天也是應該,肉不易消化,正好趁此機會多吃些菜蔬。”秦侍醫果然深知他意。
趙元欲哭無淚。這不科學啊,生病了更該好好補補,不要大油大葷不就好了,也不至於非要喝清湯寡水呀。都怪那盤炒菜!
其實無非廚下掌握不好鐵鍋火候,今時之人又喜食生鮮,那肉就夾了生,再加上油多,趙元那個吃多了燉煮食物的小腸胃就開始抗議。至於其他人,臻鋮吃得不多,原珏身體一向都好,反而沒什麼事,趙諶就更不用說了。
沒過一會兒,立秋拎着食盒進了內室,跪在榻前端出一碗米漿,用銀匙子細細地攪勻,待溫度適口了,就捧到趙元跟前,道:“郎君怕大郎餓了,吩咐廚下先熬碗米漿,大郎快些喝了吧。”
趙元苦着臉,偷偷睃了一眼自家阿父,還是乖乖張口,由着立秋服侍他喝了大半碗米漿。
趙諶擺手,立秋就收拾了食盒,帶着一眾婢女退出了屋子。他坐在榻邊,輕輕給兒子揉肚子,隨口道:“我看你屋裏的人也該配齊了,不然連個侍葯的都沒有。”
“不是有立秋姑姑嗎?”趙元有些不以為然道,“我都住在阿父這裏呀,有婢女也用不着。再說了,我屋裏不是有小童嗎?”反正一個月三十天,他能在自個兒院子裏住上三五天就不錯了,屋裏小童如今見到他還有些緊張呢,還不是不常見面的緣故!
趙諶聞言,表情柔和了些,道:“那是從前,你如今也大了,既有了伴當,屋裏的規矩也該立起來,不然外人見了也不像樣子。”
這些其實都是范氏該管的事情,不過自趙元小時候開始,他屋裏的事情都由趙諶決定,范氏也很自覺地不去插手,所以若趙諶想不起來,府里還真沒人敢伸手管一管。
趙元給他揉得昏昏欲睡,也沒再反駁。
趙諶等兒子睡熟了,便出了內室,來到外間。立秋等人迅速換上冰山,煮了茶送到案几上,然後跪坐一邊聽候差遣。趙諶在萱席上坐下,想了想,問立秋:“大郎屋裏的人也該配齊了,你可有人選?”
立秋只稍微思索,便道:“外院趙大有個閨女,叫趙茹的,如今已留頭了,趙大幾日前還求着要在內院給她找個事,另外奴婢正□□着幾個小丫頭,也都是差不多歲數。”
趙大家世代是趙府家奴,趙大本人更是跟着趙諶上過戰場吃過苦的,忠心耿耿,因此從趙諶入主中軍府後,就讓趙大做了外院管採買的管事。他的女兒本就應當在趙元屋裏,只是趙諶一直沒發話,如今既然說了,那自然要排在前頭。立秋手裏的那些,□□妥當了用得卻更順手。
趙諶點點頭道:“你看着辦吧,趙大的女兒先跟着你,你看妥當了,就放到阿奴屋裏,另外再從你那裏挑三個人進去。”他頓了一下,又道,“至於阿奴屋裏的小童,暫時就正陽和懷夕,本也是為他準備的人。”立秋應了諾,出去辦事。
這樣,趙元的樸拙園裏就有四名婢女和兩名小童,並一干雜役。婢女管屋裏事,小童可跟着他出府,在他成年娶親以前,基本上就是這配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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