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蜜餞鮮桃
亭伯府就在將軍府前的泰陽街一直往前,直到通陽街交匯處左拐,通陽街一半基本都是亭伯府的範圍,還是在趙岫來之後買下左右富商的宅子擴建才有的如今的規模。
趙元對西關府城熟悉得如同自家後花園子,並不騎馬,趁着夜色出門,走到交叉路口直接翻了幾家的院牆,就到了亭伯府的後花園。趙岫並不是個謹慎的人,前院也許有護衛守門巡邏,偏他耽於享樂,後花園除了偶爾來往的下人,並沒有守衛。
這一夜月朗星稀,倒把周遭看得清楚。
趙元甩了個精鐵打制的飛爪,飛爪帶着繩子在屋檐上的走獸上纏了三圈,牢牢地固定住,他幾下竄到屋頂,趴着觀察了片刻。
亭伯府後宅院落起碼有七八個,夾着園景假山游廊等等,但主院落不是佔據最好的景,就是面積最大,要麼就是出於眾星拱月的位置,總脫不掉這幾樣。北邊畢竟是北邊,那些花花草草總長得稀稀拉拉,有個小湖也半干不幹,一點也不擋視線。
他只左右掃視一通,就發現近湖的一處院落不但大,而且燈火通明,還傳來隱約的絲竹之聲和笑聲,一股子奢靡之氣。
趙元冷笑,下了屋頂就直奔那院子去了。他並不打算從院子正面進去,不說那守門的婆子,沿廊上還有至少八名婢女,即便都是些普通人,也容易打掃驚蛇。他直接從院子一側翻到了屋頂,悄無聲息地點着屋頂的瓦片到了靠近湖邊的那一邊。
夏日天氣悶熱,趙岫這屋子湖面一邊窗戶大開,只垂着綠紗的垂簾。
他抱着孌寵飲酒調笑,寬袖大袍披頭散髮,一屋子熏得香,一側紗簾后還有四名樂伎正在彈奏樂器。
“您今日怎麼這般高興?”那孌寵雪敷似的白,嘴唇上抹了胭脂,用銀簽子插了一片蜜餞鮮桃遞到他嘴邊,調笑道,“可是又尋了哪位美人兒,倒叫奴來瞧瞧呀。”
趙岫生得好長相,聞言呵呵笑着含了那枚果脯嚼了。他朝那些樂伎揮揮手,樂聲便戛然而止,樂伎們低着頭退了出去,他才得意地說道:“我今日在路上遇到那趙元貼身的侍婢,便擄了人進府……你猜怎麼著?”
孌寵先聽到“趙元”二字驚了一跳,然後便配合地壓低聲音:“奴可猜不着,您倒是快說,可別吊著奴的心思……”
趙岫笑得更歡更得意:“我告訴你,他那侍婢……竟是個處子!”他仰頭飲下一盞酒,攬着孌寵靠在迎枕上,“我可真是沒想到,趙元都這個年紀,身旁竟然連個侍妾也無……不知他是不是個斷袖……”
他語氣里的垂涎,身邊人怎聽不出來?
那孌寵曾好幾次在街市上看見趙元騎馬而過,其實內心裏也崇拜趙元呢。按現代的話說,私底下還是個腦殘粉。見狀表面不言,內心卻忍不住呵呵了趙岫一臉。在他心裏,這趙岫就是個酒囊飯袋的蠢材,哪裏有資格去妄想趙將軍?
他裝作不經意地問道:“那侍婢可美嗎?既是處子,何不幹脆就向將軍府討了來?”
趙岫卻哈哈大笑起來,摸着他的臉親了一口:“你可真是蠢!我去討了來,他們豈不就知道我乾的事情嗎?我直接將人丟到將軍府後門去了。那女的當時又驚又怕,手腳俱斷,昏過去好一陣子,只怕連誰破了他的身子都還不知曉呢!”
人渣!孌寵心裏抖了一下。
“唉,比起趙元本人,他那侍婢不過清粥小菜,淡而無味……”趙岫說著還長嘆一聲,“我弄不到他,也只能擄來他身邊的人以解相思了。”
孌寵厭惡地垂眸,語氣怯怯:“那可是將軍府哩,萬一他們知曉是您出的手,那可怎麼好?”
“你以為我傻嗎?”趙岫酒喝多了,語氣便變得狂妄不羈,他丟了酒盞哼道,“我父親來信,說朝堂上有數人上書彈劾趙諶父子,他們的麻煩還在後頭,這時正是要縮頭做人的時候。就算他們知曉是我做的,又能如何?待以後陛下收拾了他們,我就做做好人,把他們父子二人都買進府里,那趙諶雖年紀大些,筋肉結實,滋味想來也頗為特別……”
趙元在外頭聽到這裏,已經怒火萬丈,眼神猙獰。他原本只想以牙還牙,此時看來,竟不必手下留情!他翻身落在了屏風後頭,一身黑衣,袖子和褲腳俱都綁緊,落在萱席上泅開一方水跡,卻無半點聲響。
那趙岫抱着孌寵開始滾做一團,並未察覺身後的屏風裏,正站着一個將奪他性命的死神。趙元面無表情地站在那裏,一手輕輕扶在屏風上,看着屏風下方的位置,那裏可以隱約看見晃動的人影,一上一下。
“乖奴兒,再把腿分開些。”趙岫喘着粗氣,扶着自己的東西準備提槍上陣。趙元卻慢條斯理地從他身後一側繞了出來,手裏滑落一柄匕首。
叫奴兒的孌寵最先看見趙元,趙元蒙的黑布,手裏拿着閃爍寒光的匕首,他剛想要尖叫,趙元就一手砍暈了趙岫,一手狠狠捂住了他的嘴巴和鼻子。
“嗚嗚——”他的雙手剛才叫趙岫綁住,只能徒勞地發出一些沉悶的聲音。趙岫從他身上軟軟地滾落,也不知生死,更讓他恐懼。
趙元冷冷地看着他道:“別動,我要乾的事情和你無關。”說罷也捏昏了他。
然後站起來看向腳下的趙岫。
就是這樣軟弱無力的廢物,糟蹋了他家的丫頭。
不過一刻鐘不到的時間,趙元重新從臨湖一面沿原路出去,那屋子裏血腥氣太大,只怕不多時便會有人察覺,他得快些出去。待他攀上後園和別家相鄰的牆頭時,卻被牆下的黑影嚇了一跳,險些掉下去。
“阿奴?快下來!”
趙元的心原本猛地提到了最高處,聽到這一聲輕喚,又緩緩地回到了原位。
他趴在牆頭上往下看,見那黑影果然身材高大,仰頭看他的面部輪廓也很像他爹,這才完全放鬆下來,小聲喊道:“阿父,你怎麼在這兒?”
趙諶卻不回答,朝他伸出了雙臂:“快些下來,裏頭興許已經被人發現了!”
趙元回頭仔細一聽,果真有嘈雜的人聲朝着四面八方而來。那些護衛若發現趙岫身死,第一個反應肯定是封府搜查,像這種角落更是搜查的重點。
他便不再猶豫,撐起雙臂直接往下一跳,然後落入了熟悉寬闊的懷抱里。
趙諶緊緊地抱住懷裏的人,直到隔牆已經能聽到凌亂眾多的腳步聲,才反身蹲下低沉道:“上來。”
趙元毫不猶豫地趴上他的後背。他便背著兒子快速地橫穿過這家後院,三兩下便背着人翻過了又一堵牆,速度比先前趙元自己翻牆還要快不少。這樣做一來是速度快,二來他一看兒子就知對方必定身上有血,背着他就不至於一路在牆上留下血跡,叫人尋了路線去。
兩人到了路口,卻是甲遜牽着三匹馬候在那裏。
“把衣服換了,先回府。”趙諶丟給兒子一套衣服,自己翻身上了馬。
趙元無法,原地脫了一身血衣換上乾淨的衣服,甲遜拿着一塊厚布將血衣包裹好,三人騎馬不過三五分鐘便到了將軍府,看門的是趙諶的親衛,對趙諶深夜突然回府,而且和一個時辰前出去的大郎一道回來並不多問。
甲遜看向他們,沉聲道:“看好大門,任何人不得進出。”
“喏!”兩人目視前方,大聲應道。
三人便腳步迅速地穿過寬闊的前庭。立秋一直在沿廊上等趙元回來,看見他們三人不由吃驚地起身:“你們……這是……”
趙諶伸手拿過包袱交給她,看着她鄭重吩咐:“立刻去把包袱燒掉,一點邊角也不要剩下。”
立秋抬頭看他,見他眼睛裏帶着焦迫,時不時地看一眼大郎,便抿了嘴點頭:“奴這就去,您放心好了!”
趙諶看着她背影消失在去灶房的拐角處,才轉頭看向兒子。
“我這就要回軍營,你之前既報了假,便老老實實待在家中,”他伸手抹去趙元耳後濺到的血跡,不放心地囑咐,“明天無論如何不要出府,待假過了,帶幾個親衛立刻返回大營,中途不要去別處逗留,可知?”
趙元幾次欲言又止,最後還是重重地點頭:“我知道了!”
他很想問問自家爹,明明在大營里待着,到底怎麼發現他的行蹤,還去接應他的……還有對於他擅自做出這種事情,會不會有什麼想法,但是他也清楚,這會兒並不是恰當的時機。
趙諶同樣很擔心兒子,他很了解阿奴,這小東西看着鎮定,實際心裏頭已經開始發慌了。可是他並不應該出現在府里,為了阿奴的安全,他才正要趕緊回去大營。
甲遜一言不發地拍拍趙元的肩膀,然後跟在趙諶身後往大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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