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八零章 走了,來了

第五八零章 走了,來了

?對一個人的思念,不一定要放在嘴上,也不一定要放在行動上,只要放在心中就好。

司馬懿與父親司馬防的感情極好,他們的父子關係很複雜,既是父子,又是朋友。司馬懿早慧,這是許多大族子弟的共同特點。十歲以前,父親是個嚴父,可十歲以後,父親便從一個嚴父變成了慈父和朋友的綜合體。

別人家孩子犯了錯,不是挨揍就是受罰,可父親不會。司馬懿這個人聰明,閑不住,調皮搗蛋的沒少惹禍。十歲之前人小,闖不了什麼了不起的禍端,可十歲之後,隨着心眼兒增多,閱歷增長,膽子變大,便常常闖一些非常不靠譜的大禍,比如,十五歲那年差點禍害了一個大家族的嫡親閨女。那就已經不是他自己能處理得了的事了,父親就以司馬家家主的身份,拉下面子給人賠不是。即便是闖了這樣的大禍,害得父親丟了臉面,可父親一點怨言都沒有,也從來沒有打罵過自己。他做的最多的事,就是給自己擦屁股,然後像老朋友一般拉着自己坐在門前的台階上,耐心地解釋自己錯在哪裏。那時候,他是個慈父。

父親很重視自己的意見,家裏發生了什麼事,甚至官場上發生了什麼事,他都會說給自己聽。自己也會給出自己的意見,如果意見好,父親不吝誇獎,如果意見不好,他便會耐心解釋為何不好。雖然自己年齡小,可是父親不拒絕商量,也不拒絕辯論,有時候自己辯論贏了,父親臉上掛不住,可他不會老羞成怒擺父親的架子,他會肯定自己。什麼事都可以跟父親坦言,即使錯了也不要緊,父親會盡心儘力的幫助自己。那時候,他感覺父親就是自己最親近的朋友。

都說君子抱孫不抱子,父親也沒有抱過自己,可從十歲以後,他就知道他們父子關係與別人家的父子關係不一樣。這種不一樣,讓他感覺很幸運。父親有八個兒子,有這種待遇的,只有自己,他不明白為什麼,兄長和弟弟們也不明白。

可是現在,父親沒了,被人殺了,身首異處。

司馬懿在父親死的第二天趕了歸來,古老相傳,人在死去的十二個時辰里還會有感覺,那時候任何輕微的觸碰都會引起死者極大的痛苦,所以他正好趕上整理父親儀錶的工作。

父親一生注重儀錶,講究風度,不能讓他以這樣的模樣見祖宗。於是,司馬懿親自動手,將父親身上的所有血跡擦拭的一點不剩,幫父親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又用一根縫衣針將父親的身體和腦袋縫合起來。他縫合的很仔細,以至於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父親勃頸處有一道細細地劍痕。

父親臉上還帶着那種癲狂的笑容,司馬懿費了很大的力氣,也沒有將父親的雙眼閉上,將父親的嘴巴合上。試了幾種辦法沒有成功,他找來女子用的水粉和胭脂,將父親因為失血而顯得蒼白的臉色塗抹成正常的顏色。他想,就讓父親以這種大笑的面孔見祖宗吧,雖然不太正常,可是,人這一輩子活到最後,能笑着死也是一種福分。

整個過程中,司馬懿沒有落淚,其實直到父親匆匆下葬,他都沒有落淚。父親略顯癲狂的笑容,讓他明白了很多東西,父親死得其所,父親的死為司馬氏贏得了一飛衝天的機遇。

大哥在曹孟德身邊不能回來,三弟對自己在父親的葬禮上沒有落淚的事異常生氣,因為自己不為父親報仇的事甚至要與自己絕交,呵呵,傻傻的三弟呀,你怎能理解我的心情?你以為父親會喜歡見到我哭嗎?錯了,不沒想讓我哭,我也沒有時間哭,要辦的事情太多太多了。司馬懿很清楚,不用查,有能力有動機殺父親的人一定是呂家人。可是,報仇?仇是一定要報的,可是君子報仇十年未晚,現在最要緊的不是報仇。

司馬懿變了,從父親死後,司馬氏二公子司馬懿變得極少會笑,即使笑了,也是很矜持的笑,很詭異的笑。他的眉頭總是緊縮,他的目光也變得陰鷙。司馬家的家丁僕人以前很喜歡這個和藹的二公子,可是從此之後,他們都怕他,見到他都會繞開。

司馬懿不在乎,他很忙,別人怎麼想他控制不住,對他不能控制的事,他不會花費任何精力去想着改變。

不幾天的功夫,司馬懿便以雷霆之勢掃平家族內的不和諧聲音,將鬧得最歡的三弟關了起來,然後他在父親的墳前搭了個草棚,忠實地履行起守孝三年的義務,就像給曹操的信中所寫的一般。

家丁僕人送飯的時候,只見到司馬懿每日身穿孝衣在草棚子裏靜靜地看書,可是很少人知道,這個草棚在以後不短的時間內,一直是司馬家真正的權力中心。

趙達的意見很好,趁着曹操建立司隸校尉校事的時機,將家裏的人手安插進去,架空盧洪乃至郭嘉,很好的主意。嗯,左文這個人就不錯,他可以負責這件事。有家族的暗中支持,他要上位不難。

家族外圍的哪些勢力因為父親的死,變得很不安穩,這件事需要好好處理。司馬家沒了父親,未必就會沒落,司馬家能捧起你們,就能踩扁你們,對於這些人,該殺的殺,該消失的消失,這件事讓鄧師去吧,他有那份實力。

司馬懿將目光從書本上移開,揉了揉發澀的眼睛,看向遠方的山水。老師走了,在司馬懿趕到老師隱居的茅廬之前便走了。據那個為老師煮飯的僕婦說,老師收到了一封信,之後便走了。老師不知道,那個僕婦其實是他的人,因為給了她兒子一份家丁的工作,給她女兒找了個還算過得去的婆家,她便成了自己人。僕婦說,老師無意間透露,他要去徐州旺山書院,他要查清一件事,答案只有找寫信的鄭玄。走之前,老師嘴裏一直念叨着田凡。

司馬懿很疑惑,老師發誓永遠不出山,為什麼一封信就讓他破了誓言?書信中到底說了些什麼?聽僕婦的話,這件事與田凡有關,田凡又做了什麼驚天動地的事?

司馬懿不知道,鄭玄把胡昭拐走憑得只是那封信,而不是書信的內容。那封信是用田家所產的紙張印刷出來的,抬頭是鄭玄手寫的幾個字,“孔明吾弟”,餘下的便是印刷出的內容,最後是鄭玄的落款。信里什麼都沒說,準確的說,書信的內容只不過是隨便印刷了《論語》中的幾行字。

子曰:學而時習之……

子曰:有朋自遠方來……

胡昭是個聰明人,一見便知道這些字和這張紙的非同凡響,於是他走了,走的義無反顧。可是他不知道,這樣的信有很多,內容完全一樣,寄給了許多像他一樣因亂世而隱居的人物。用不了多長時間,許多與胡昭一樣的人便會聚集到徐州,因為他們都會明白造紙術和印刷術的重大意義。

司馬懿搖搖頭,不再想這件事,老師走的瀟洒,必然是有原因的,那就讓他走吧。該走的留不住,就算刀斧相加,老師還是會走,既然如此,就不要破壞這點美好的香火情了吧。

這時,鄧展和左文相攜而來……

徐州,田府別院,書房。

田凡的父親田亮將一封信遞給於吉,這封信他收到好幾天了,可一直拿不定主意,所以便想徵求一下於吉的意見。

于吉看完了信,捋須笑笑,道:“元君,這是好事呀!蕙兒的身世既然已經確定,伯光也有了決斷,我們尊重他的意見便是了,你猶豫什麼?”

田老爺子忍不住瞪了他一眼,道:“你倒是答應的挺乾脆,畢竟這件事不會關乎你家裏幾十口人的性命!你巴不得出這樣的事,好讓我帶着那些教眾入天師教呢。可是,師叔啊,我說過多次了,我和凡兒的母親不會入天師教,我們是正一教,我們雖然不是道陵祖師嫡親後人,可是我們只認正一教,不認天師教!”

于吉笑笑,道:“元君,我們先不說這些,我只問你一句,你恨張角嗎?”

田亮毫不猶豫地道:“恨!如果他還沒死,我會殺了他。”

于吉點點頭,道:“可是,你忍心看着張角無後嗎?”

田老爺子嘴唇動了動,半晌,長嘆一聲。

于吉笑了笑,道:“你不忍心!就算張角是害得正一教四分五裂,淪落到如今模樣的直接罪魁禍首,你也不忍心。就算你忍心,你夫人張菲忍心嗎?當年正一教四大美女“雨雪芬菲”,程雨,程雪,張芬,張菲四人情同姐妹,比嫡親姐妹還要親。程雨嫁給了那個懦夫,卻因為那個懦夫是入贅的,他怕他的妻子,沒能保護好她,那個毒婦奸計得逞,害死了剛剛生下思雨的程雨兒。程雪嫁給了十不全,卻因病而死,連個後人都沒有留下。張芬嫁給了張角,卻因為張角與你們之間的爛事與姐妹幾個分道揚鑣,最後為了保護蕙兒而死。

“如今四大美女碩果僅存的只有你夫人張菲兒,四大美女留下的後人,只有秦思雨、張蕙兒、你家伯光和坤兒,他們任何一個在你夫人心中都是寶貝,都是她的孩子,你以為以你夫人對幾個姐姐的看重,以三個姐姐當年對她的疼愛,她會看着蕙兒遭難?

“元君,如果你不肯接下這副擔子,老夫會瞧不起你!雨兒和那個懦夫的女兒就是秦思雨,想必你們早就知道思雨的身世,她母親死後,是十不全收養了她,把她養大成人,並傳授醫術才有了現在的思雨。十不全那樣一個廢人都能保護思雨,難道你這樣一個完整的人還沒膽量保護蕙兒?她不只是張角的女兒,還是張芬兒的女兒!”

田老爺子臉色不停地變幻,半晌,他喟然長嘆,道:“好吧,你贏了!”

于吉馬上換了一副高興的嘴臉,道:“這樣就好!”

田老爺子舉起手,道:“師叔,你先別高興的太早,我還是那句話,什麼時候公祺改天師教為正一盟威教,我所能控制到的十五萬教眾才會一起併入教中。師叔,這十五萬教眾中有超過一半是原先太平道教的人,如果他們知道蕙兒還活着,我相信他們會為蕙兒拚命的!”

于吉臉色一變,怒道:“你是想害死所有人不成?難道你為了蕙兒不惜發動戰爭?元君啊,聽我一聲勸,併入天師教吧,只要你併入天師教,什麼都好說!”

田老爺子面無表情地搖搖頭,道:“師叔,正一教和天師教只是名字上的差距,我不認為有什麼區別。但是,正一教代表的是祖師道陵公,道陵祖師創建正一教是為了天下芸芸眾生,每人五斗米不是為了富足自己,而是為了建立類似義倉的東西,保證飢荒之年也沒有餓死的人。可公祺將正一教改名為天師教……師叔,道陵祖師都沒有稱自己為天師,公祺憑什麼?天師教,天師教,好一個天師教,公祺這是要做天下之師,上天之師呀,好氣魄,好魄力!他這是要爭霸天下嗎?當年太平道教如此大的動靜,到最後還不是被天下諸侯剿滅?我就不明白了,上天之師,天下之師有那麼好做嗎?有那麼有意思嗎?他想害得祖師爺畢生奮鬥成果煙消雲散才甘心嗎?”

微微一頓,田老爺子長出一口氣,道:“師叔,我知道你得知蕙兒身世的消息就會立即返回漢中找公祺,你認為我為了保護蕙兒必然會向公祺妥協,將我掌握的教眾併入天師教。呵呵,其實……這件事可以反過來看,蕙兒的身世是一把雙刃劍,對我,對公祺,都是一樣的,利用好了雙方都得利,利用不好則雙方都受害。師叔,如果蕙兒的身份有一天下人都知道了,我田家被整個天下所遺棄,我會拼着損失所有教眾的風險保護他。不過……”

他看了于吉一眼,嘴角帶着笑,道:“我會告訴天下人,蕙兒這些年一直在公祺的庇護下生活,公祺是蕙兒的義父,我想到了那個時間,公祺的日子一定不好過!”

于吉手臂顫抖的指着田老爺子,道:“你……好狠呀!”

田老爺子笑笑,無所謂地道:“想當年公祺殺王長師叔一派的幾個師兄弟,殺張修的親信時,可比我狠多了!師叔,你告訴公祺,如果他答應,我會勸說十不全、元化、元放等人,全部並教。我在他們中的影響力,想必你也知道,我想,我說幾句話應該是有效果的。”

于吉走了,他要返回漢中將田亮的話轉告給張魯。他可以不在乎蕙兒的死活,可是田亮的建議太具有**力了,華佗、左慈、田亮、十不全等當年天師教三代弟子所能影響到的教眾,要比張魯現在控制到的更多,而且更重要的是遍佈中原和司隸地區,相信張魯會好好考慮他的意見。其實就本心上來講,他也希望張魯答應田亮的條件,不管是從向教眾贖罪的角度來講,還是從教派以後的發展來講,這樣的好處顯然更大。

他走了,前腳剛走,後腳便有兩個人結伴找到田府。他們都五十來歲,年齡差不多,穿着也簡譜,一個穿着黑色麻衣,一個穿着白色麻衣。

還沒等進入府門,一個小屁孩兒從路邊衝出來撞到了黑衣老者身上。老者一把扶住將要摔倒的孩子,笑道:“哎吆吆吆,小子,小心了,小心了!”

小孩咳嗽幾聲,站穩身體之後,向老者說了聲抱歉。

這時候,一個十四五歲的半大小子竄出來,齜牙叫道:“臭小子,看我不收拾你!”

那小孩兒嚇得鬼叫連連,躲入老者身後,還不忘探出腦袋向那半大小子做個鬼臉。

半大小子一見兩個老者,忙止住步子,先向他們施禮問好,這才衝著小屁孩兒齜牙,道:“臭小子,給我過來,躲在老人家身後幹什麼?”

小孩兒咳嗽幾聲,抓住黑衣老者的衣角,道:“就不出來!”

半大小子剛要威逼利誘,見那白衣老者抓住小屁孩兒的肩膀蹲下身子看了看他臉色,又探了探他脈象,一雙濃黑地眉毛皺了起來,便立馬閉嘴,一臉關心地看着他們。

黑衣老者見了,便抓起小屁孩兒另一隻手臂,一邊捋鬍子一邊把脈,不一時,他的眉毛也皺了起來。

半大小子自然是唐錚,今天他睡午覺被不老實睡覺的黃敘用狗尾巴草戳鼻孔搗鼓醒,頓時怒火中燒,從家裏一直追殺到這裏。此時一看兩個老者都給黃敘把脈,便安靜下來,靜靜地等着結果。雖然他整天對黃敘喊打喊殺,但實際上他還是很關心這個小師叔的,再者,黃敘有病,還是從娘胎里就帶出的病,他也很同情黃敘。不過,他對這兩個老者沒有信心,黃敘的病于吉和秦思雨一直都沒能想出合適的法子,他不信兩位老者能有于吉和秦思雨的醫術高明。直到他聽見兩個老者的對話,方才興起了一絲希望。

“怎麼樣?”白衣老者問道。

“先天的病,比較棘手,但也不是毫無辦法!”黑衣老者如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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