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6章 第五十六章
灶膛里的燒水管子此時正有一管子滾開的熱水,姚惠然端着瓦盆兒,接了些開水。這水將面一燙,面就已然半熟了。這會兒再加進冷水,將面揉好,放在一旁蓋了蓋兒備用。
見妹妹又要開始動手做菜,姚琇瑩便有些心疼,猶豫道,“我瞧着你忙叨了一整日,要不要先歇會兒。”
姚惠然笑道,“倒不覺得多累,且有些東西,晌午做飯之時已然順手準備好了。只是再切幾刀的功夫。”一邊說著,她自柜子裏拿出了準備好的食材。
香菇沫兒、豬肉餡兒、是做獅子頭時便已經切好留下來的,此時便不用再加工了。這會兒,便可以直接拿來用上。
她又自菜籃子裏尋了一根兒蘿蔔,洗凈了切片切絲兒,再切成了細細的丁兒。
再就是蝦蓉了。
做鮮蝦豆腐羹時,剝好的鮮蝦也是留下來的,此時照樣兒切成丁,這餡料的準備工作便做得了。
起了火,淋了些許油,瞧着油溫漸漸升起,便將蘿蔔丁和香菇沫兒一道兒倒進鍋中翻炒。不過一會兒,便煸出了香味。
這會兒將這兩樣細丁兒盛出來,與那豬肉餡兒和蝦蓉混在了一起。調進些鹽與少許醬料,又加了些香油和白糖,最後放進去的便是之前一早兒泡好的蔥姜水。
使勁兒攪和勻了,這餡料便得了。
“得啦。”如今雖是初冬時節了,姚惠然腦門上還是冒出了些汗水,她抬袖兒將腦門上的汗水一摸,這看似尋常的動作卻讓姚琇瑩低聲喝止了。
“怎還似個小娃兒一般,用袖口子擦汗?”姚琇瑩一邊說著,一邊自袖袋之中摸出一方帕子遞給了姚惠然,“我倒也忘了你自小不愛女工,想是連一方帕子自個兒都做不得。你先用着我的吧,這兩日我給你做幾條。便是市井裏的姑娘,似你這麼大了,也再沒有用袖子擦汗的了。”
姚惠然不意自個兒這麼一個小小的動作竟引來姚琇瑩這麼一篇長篇大論,想着這年月恐怕女子都在意這些,便也沒敢回嘴,接了那方帕子瞧了瞧。
不是什麼好料子,不過一方素色的棉布帕子,只在一角兒修了叢小小的竹子,卻不似一般姑娘那樣綉朵小花兒,倒像是男子所用的……只是,姚惠然更喜歡這樣素凈利落的圖案,如真是花兒,她用着還彆扭呢。只是倒是對姚琇瑩刮目相看,平日裏見她嬌嬌弱弱的,不意她竟喜歡風竹這種圖案。
拿着帕子擦了擦汗,順手揉成一團塞進袖袋之中,姚惠然便卷了袖子道,“餡料已經得了,咱們便開始包燒麥吧。”
一邊說著,一邊兒搬過案板,又將那瓦盆之中的麵糰倒了出來,“這燒麥皮兒,其實與餃子皮也差不多少,有點兒區別便是這燒麥皮兒外頭要更薄一些。你瞧着我做……”
姚琇瑩方才見她將帕子隨便揉成一團,便又要說她,只她此時已然開始動手了,終是閉了嘴,立在一邊仔細瞧着妹妹擀皮兒。
確如妹妹所言,如同擀餃子皮一般先將皮兒擀成圓片狀,然後在用擀麵杖將四周一圈兒擀薄,便得了。
姚惠然還在那裏道,“這擀麵杖不太好用,做燒麥有專門的擀麵杖,兩頭兒細,中間粗些。趕明兒尋了胡大牛讓他也幫着做一根兒。”一邊說著,還嘲笑着東側間正在念書的姚世寧,“唉,家中有個男孩兒,這樣的事兒還要尋人來做,可見百無一用是書生。”她不過逗個悶子,屋裏的姚世寧卻頓了頓停了聲兒。只不過,這些日子相處下來,他也明白了這個二姐姐的性子。這話聽進耳朵里,不過略微停頓,便又渾不在意的念起書來。
見弟弟又開始念書,姚惠然笑了笑,對姚琇瑩道,“便要開始包餡兒了。”一邊說著,托着一個皮兒,將餡料滿滿的放進皮兒里。然後一手托着麵皮兒,一手將麵皮兒向著上方中心合攏。合攏的時候,還要用拇指和食指在頸部捏一下,那燒麥的口部便變成了開花的模樣。一個燒麥便捏好了。
這活兒是個熟練工種,姚惠然以前在家裏時不時的就蒸上一小提籠,自是十分熟練,可對於頭一回見着的人來說,着實需要練習。
姚琇瑩本就不算是個聰慧過人的姑娘,可她卻有股子韌性。又連着讓妹妹教了兩遍,便將妹妹趕回到東側間休息,自個兒開始就着剩下的餡料和皮兒開始練習起來。
姚惠然今日折騰了一天,其實還是有些疲累,此時見姐姐執意要自個兒在此練習,便也不再堅持,便回了西側間休息。
同一屋檐下相處了這些日子,她也算是大致了解了姚琇瑩的性子。這姑娘瞧着弱不禁風的,其實卻是個要強的性子。如今卸了周家的差事,定不願只這般在家閑着。且那周家大少爺一番話,恐怕是讓她十分難堪。如今也算是想明白了,在人屋檐下總是要低頭的。自個兒的買賣雖是受累,卻做得理直氣壯。
她只將外罩的褙子脫了下來,便倒在榻上尋思着要歇上一會兒。
可在這難得放鬆的情況下,卻沉沉的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天色竟然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一睜眼,便是黑黢黢的屋頂。月光自半開着的窗欞外投灑了進來,隱約能瞧見根根的房梁。而無法關閉嚴實的房門縫隙里透進來的,則是灶間昏黃的燈光。
耳邊似有着細細的呼吸聲,姚惠然屏息聽了一會兒,便聽出了那是小嬰兒姚世宣酣睡的聲兒,而灶間裏則響着拉動風箱的聲兒。
她仰躺在那硌人的硬床板上,一下子想起了剛剛到這個世界的那一晚。也是這樣一個漆黑的場景,她仰躺在床板上,滿目黑暗。饒是她平日裏樂觀積極,也忍不住對這樣一個未知的世界感到迷茫與恐懼。
恐懼到瑟瑟發抖。
而就在這樣一個晚上,明明已經打開了局面,也覺得自個兒開始適應這個時代,不知怎麼的,這兜頭而來的一片黑暗,似又讓她感受到了那一日的恐懼。
她慢慢的抬起雙臂,環抱住自己,彷彿只要這樣,便能抵禦這莫名而來的恐懼與黑暗。
便是這一剎那,門口的帘子突地被撩了起來。
她愕然轉頭看向門口,便見姚琇瑩手裏托着個小小的籠屜,往裏張望,臉上還帶了滿滿的喜悅。
灶間的燈火雖然昏暗,可當門口的帘子撩起時,卻在剎那見將房間內的黑暗驅趕的無影無蹤。
而那昏黃的燈光卻也讓姚琇瑩瞧見了姚惠然有些蒼白的臉龐,她臉上的笑容頓住了,忙將手裏的籠屜放了下來,急步趕到榻前問道,“你這是怎麼了?可是覺着不舒服?”一邊說著,一邊將手放在了姚惠然的額頭上。
因着方才在灶間燒火,此時她的手上帶了些煙火的味兒,那熟悉的氣味竄入鼻尖,讓人慢慢的鎮靜下來。
姚惠然衝著她笑了笑,拿開了她的手,坐起身來,“許是睡得涼了些,這會兒只覺的有些冷,倒是無礙的。”
姚琇瑩見她確然是脫了褙子,卻未蓋着,便嗔怪她,“如今已是初冬,怎能不蓋被子。”一邊說著,臉上又笑了起來,“你說那燒麥,我做得了,你且來嘗嘗味兒,可還使得?”
姚惠然此時已然睡意全無,自是起了身。
東側間裏姚世寧似也聞到了香味兒,放下了書本自屋子裏鑽了出來。這一晚,三姐弟便簡單的吃了一餐燒麥。
屋子雖狹□□仄,雖無奴僕伺候,卻有一份難得清凈自在,更多的還有一份不自覺便流露出來的溫馨。
姚琇瑩不過幾日功夫便將幾種燒麥都學會了,便是調餡料買食材這樣的活兒,她都自個兒擔了起來。
而這陣子,姚家也開始着手換房子的事兒。
一開始姚惠然是拖了胡大牛去尋中人,後來宋禛得知此事後,便將事兒攬了過去。說道這個,也是姚家有運道,此時恰好有一個不大不小正合適的小院子騰了出來。
這院子與宋禛家算是鄰居,只隔了一道牆而已。
原住在裏面的也是個在毓秀書院念書的官家少年,去年中了秀才,其父又被外派,居家便要離開金陵,他自然也不能留在溧水了。
原本他並不打算賣掉院子,手頭不缺那點銀子,還想着若是萬一有一日回溧水還能有個落腳的地方。還是宋禛去軟磨硬泡了幾日,這才鬆了口。
既是做了人情,也沒必要多要銀子,一個兩進的院子,只要了姚家六十兩銀子,可算是讓姚家佔了個便宜。
姚惠然只以為這是宋禛在還她人情,倒也接的痛快。
且這樣的好事再難尋到,麻利兒的付了錢,挑了個差不離兒的日子,一家子便搬了進去。
這院子雖也不算大,但總是個兩進的院子,最要緊的是灶間與卧房那是分開的。前院兒鋪了青石板,院牆四周還種了幾棵果樹,只是如今已是冬日,倒也沒顯得多有生氣。最難得是,在後院裏,竟也有一株老桂,桂樹下也是佈置了石桌石凳,這讓一直可惜家中老桂樹的姚惠然十分高興。
灶間在後院,四姐弟便在前院一人一屋。
姚世寧的書房便留在了後院,他也頗愛那株老桂,只想着待到明年開春,便又能坐在院子裏讀書了。
日子一天天涼了下來,姚家的改變也一日日的在進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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