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問供
第二天盧櫟剛醒,就見到了沈萬沙。
他迷迷糊糊穿衣下床,打開窗子透氣,就見沈萬沙的大頭隔着牆頭往這邊望,見他看過去,笑眯眯抬手打招呼,“早啊盧櫟!”
盧櫟的磕睡蟲一下子被嚇跑了,指着沈萬沙眼睛睜的溜圓,“你怎麼在這裏!”
沈萬沙爬上牆,轉過身手扒着牆頭一點點往下蹭,略有些狼狽的跌落在地,咧開嘴沖盧櫟笑。他也不嫌自己沒風度,拍拍屁股往盧櫟房間跑,“我買下了隔壁院子,以後就離你近了,你高不高興!”
盧櫟:……
這只是因為附近沒有客棧吧……
盧櫟指了指八仙桌邊的凳子讓他坐,端盆子自己打水洗臉洗漱。
沈萬沙好奇地看着這個簡陋屋子,嘴裏嘖嘖有聲,“我以為厲害仵作都很有錢,沒想到你這麼窮。”
盧櫟翻了個白眼,一臉‘真是對不起啊這麼窮傷你眼睛了’的無奈。
沈萬沙連連擺手,“我可沒有瞧不起你的意思啊,我就是想着,你這麼窮,怎麼還不要我的東西呢?我是誠心想與你交朋友的!”
盧櫟沒理他。
沈萬沙性格相當自來熟,盧櫟不理他,他也不覺得尷尬,甚至起身在房間裏四處轉悠,看到床頭有一本驗屍格目,就拿起來看,“唉呀寫的好嚇人!盧櫟你是怎麼學會這些東西的!”
盧櫟收拾清楚,奪過他手裏的書,“早上吃飯了嗎?”
沈萬沙搖搖頭,有些委屈地摸着肚子,“這次出來沒帶下人。”
是離家出走吧。
盧櫟昨天遇到這位土豪,就知道他單獨出現在這裏不尋常。不過人家既然沒說,他也沒必要問,“走,帶你去吃早飯。”
沈萬沙歡呼了一聲,眼睛亮閃閃,“真的嗎?太好了!”
盧梭走到院牆處,挪開那塊大石頭,露出牆上的洞。
沈萬沙愣了一下。
盧櫟趴下身,從洞口鑽過去。
沈萬沙:=口=
盧櫟等了一會兒不見人,“你若不想過來,就幫我把大石移回去。”
沈萬沙迅速趴下,鑽了過去,“我不是不肯鑽洞,就是覺得……從來沒有走過這樣的……路。”
“嗯。”盧櫟轉身帶路往前走,“這是抄近路。”
沈萬沙:……
剛走到房門,裏面就有香氣飄來,沈萬沙沒出息的一個勁吞口水,“這是什麼啊……太香了!”
“曹嬸做的小餛飩,昨天剩的,你有口福了。”盧櫟一邊往裏走,一邊熱情的喚着,“曹嬸,我來了……”
“先坐着,餛飩馬上就好……”曹氏在廚房應着,大聲喊張猛過來待客。
張猛顛顛跑過來,見沈萬沙也來了,打着招呼給人上茶水。
曹氏端餛飩過來看到沈萬沙一愣,復又笑的溫暖,“櫟兒交朋友了?”
張猛麻利地接過餛飩給盧櫟沈萬沙一人一碗,“娘不知道,這位少爺姓沈,叫沈萬沙,是個可開朗大方的人!”
沈萬沙適時抬手打招呼,“曹嬸好!”
曹氏笑眯眯擦手,“乖——我再去拿幾盤糕點!”她轉頭看張猛,“廚房還有一碗,你自己去盛來吃。”
“嗯嗯——”張猛風一樣去了。
沈萬沙一大早就起來了,扒牆頭等了盧櫟好一會兒,這會又餓又冷,連着吃了幾個餛飩喝了幾大口湯,滿足的嘆氣,“曹嬸這手藝簡直了!太好吃了!”
曹氏將栗粉糕放在桌上,“喜歡就多吃些,灶下還有。”
“曹嬸您別忙了,我們都不客氣,”盧櫟望了望四周,“張叔呢?”
“這不個案子沒結么,一早就出去忙了。”
盧櫟一邊吃,一邊從胸前襟口裏摸出一個小布包,遞給曹氏,“嬸子拿着玩。”
曹氏一打開,被裏面晶瑩油潤的碧玉首飾嚇呆了,差點手不穩摔到地上,“這是——”
“平王府送的禮,我瞧着還不錯,送給嬸子玩。”其實是從劉文麗手裏坑來的。當然劉文麗的好東西,也是從王府禮車裏拿的。
“這銀票……”
“自然也是。”盧櫟正好吃完,笑眯眯擦嘴抬手,“我知道嬸子要拒,還要教我好生注意,那邊人不好惹,但是嬸子,我都這麼大了,該懂的事都懂,您就當疼我,讓我自己拿主意,嗯?我保證不會有麻煩。”
他這話讓曹氏不知如何是好,當家男人不在,他看了眼張猛。結果這小子悶頭吃餛飩吃的正香,連抬頭的時間都沒有……
她嘆了口氣,臉上笑容微微散開,“你即這麼說,嬸子就收着。”盧櫟現在長成了,當著朋友不好不給他做臉,等當家的回來問問看怎麼打算。
再者劉家也沒什麼好人,瞧這些年盧櫟過的什麼日子!現在能得點王府年禮,誰知道以後會是個什麼樣……
曹氏心內想着,她和當家的要幫盧櫟多存些銀錢才是正經,不然真有什麼萬一,那平王可是好惹的?
吃了飯盧櫟又要看書,張猛自是不準,現在又多了一個沈萬沙,兩個人一起鬧,盧櫟根本抵擋不住。連曹氏都認為馬上進臘月了,小孩子們該鬧鬧鬆快鬆快,哄着他出去玩。
盧櫟無法,瞪了兩個少年一眼,出了門。
盧櫟正處於‘剛剛穿越過來兩眼一抹黑必須少說多聽’的狀態,並不怎麼說話,張猛可能也習慣了以前的書獃子盧櫟半天迸不出一句話來,拉着沈萬沙同他介紹灌縣的各樣景緻,風土人情。
沈萬沙初到灌縣,哪哪不熟悉,看什麼都新奇,張猛這麼一介紹,正合他意,兩個人勾肩搭背聊的好不熱鬧。
盧櫟昨日已經見識了沈萬沙的土豪屬性,為免他瞎糟蹋錢,不許張猛再引着路逛集市。三人便往人煙少的方向走,也不知怎麼走的,到了一群民居處。
這處民居,還很熱鬧。
張猛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張勇,“我爹在那裏!”
沈萬沙眼神也不差,跟着就哀嚎,“糟了那王陳氏在那裏!快快,誰有遮臉的東西借我用用——”
他倆前後這麼一喊,盧櫟再定睛一看,樂了。
這是什麼運氣,竟走到死者家了!
看張勇穿着公服,帶着一班捕快正在鄰里街坊問話,盧櫟就知道,這是在調查死者之前的人物,財產關係。
“沒什麼能與你遮臉的東西……”盧櫟看着沈萬沙,“離開此處便好。”
張猛有些不想走,他的志向就是接父親的班,做個比父親還厲害的捕快,現在捕快辦案,正是他該學習的時候!要知道灌縣地方小,一年也出不了幾個凶殺案的!
沈萬沙面色有些猶豫。
其實他也不怎麼想走。
雖然王陳氏很討厭,總纏着要他償命,可現在有盧櫟這個仵作在啊!他完全可以證明自己不是兇手!而且凶殺案啊……算是親身經歷,與自己有關係,怎麼能不好奇!
“走……走……還是不走啊……”沈萬沙說話都有點結巴了。
盧櫟嘆氣,這孩子真愁人。
他微微凝眉四處看了看,突然眼睛一亮,扯了扯張猛的袖子,“你看看那個,是不是誰家的鍋?”
張猛順着盧櫟指的方向看過去,“是啊……倒扣在地上,定是想刮鍋底了。這鍋的主人在哪?這麼放着也不怕丟?”
“怕是去前邊看熱鬧了。”街坊四鄰的,估計想着沒人偷。
張猛看了看黑黑的鍋,再看看盧櫟,盧櫟嘴角彎彎的正瞅着沈萬沙瞧,眼睛裏閃着興味,如同正在想什麼鬼主意的貓兒。
張猛猛的一拍大腿,“我知道了!櫟哥想用那鍋底黑幫沈少爺打扮打扮是不是!”
盧櫟讚賞點頭,“真聰明。”
下一刻他拎着沈萬沙往鍋邊走,手指蹭了一道黑,大剌剌往沈萬沙臉上抹,“乖——哥哥會輕輕的——”
沈萬沙神色驚恐地看着盧櫟的黑手往自己臉上划,咽了口口水,拔腳就要跑,豈知張猛衝上來抱住他的腰讓他走不了。這小孩不過十一二歲的年紀,力氣卻忒大,他怎麼都掙不開!
“乖——你不動呢,哥哥給你整好看點,你要動,就不一定了……”
沈萬沙見盧櫟嘴角斜挑,笑的特別嚇人,一時怔住,真不敢動了。他橫了橫心,這也是為自己好……不就是畫兩道黑么,本少爺丰神俊朗玉樹臨風貌似潘安,就算臉上有黑,也是帥帥的!
盧櫟把人折騰完,張猛沒忍住,“噗”的笑出聲。笑完他還試圖板正臉色,表示‘這樣很好,很男人,一點也不好笑’。
沈萬沙:……不要欲蓋彌彰了好嗎!你的表情背叛了你的心!
盧櫟很淡定,拍了拍手,“走吧,咱們看熱鬧去。”
三人擠到人群里,取口供的現場氣氛熱鬧又嚴肅,很快轉移了三人的注意力,他們肩並着肩伸長了脖子往裏看。
張勇先問死者的妻子王陳氏,死者有沒有什麼仇家,近幾年可有什麼了不得的外財,有沒有走的特別近的人家。
王陳氏一一答了,“我夫性子和善,從未有什麼仇家。他是獵戶,偶爾獵到巨物賣了能得些不一般的錢,也算不得什麼外財。至於走的近……我夫做獵戶,獵了東西總要賣,街里四鄰的沒有不認識,關係都還不錯。”
王陳氏說完,張勇看了看聚來的街坊四鄰,“可是如此?”
街坊四鄰立刻炸了,“哪啊,王富嗜酒粗暴,急了一天能打王陳氏三回,怎麼能是性子好呢!”
“就是就是!沒外財怎麼能穿那麼好的衣服,誰家獵戶衣領袖口滾兔毛的!”
……
一時間人群里聲音鼎沸,各樣話都有。
張勇偏頭看了王陳氏一眼,眼神微涼。
王陳氏身子一抖,“我夫是我的天,在我這裏自是樣樣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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