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京生變
?不久,惜綠進屋來稟今日各宮送來諸多慰禮,道是先備點入庫還是先作察看?對皇上也無所避諱,沈淑昭擇了後者,很快,流水般的金鑲盒穿過落紅庭廊走向白幕主殿,有輕巧端於宮女掌間的精貴羽盒,亦有四個宦官共抬的沉甸甸紫檀木盒,從院落月門至大殿屏門的途中,人排起長隊,惹得好幾名閑來無事的近身伺候宮女聚在紅花高樹下圍看,悄冷的天,被吸引住了神,木棉驀地落在簪上也不知。:3し
沈淑昭當面清算下來,六宮內世家名門出身的妃子近乎皆送禮來表心意了。她們嘴上道着節哀順變,實則是來暗中道賀攀附的,禮一份比一份稀貴,俱是些天下名匠之物,甚麼魯氏銅奔雕馬,張氏梅子青碗,白氏紫百子蓮屏風,李氏利簋,郎氏霽藍,從小至大,貴不可數,其中熙妃尤甚。
大臣送的也不少,其中好幾份禮來自當朝太后的心腹下臣晁司空、嚴大司農、江司直、楮刺史、秦宗正與竇大鴻臚等人。
望見熟悉人名,沈淑昭心頭湧現剎那感懷,這些朝廷命脈,不過短短半載,便都可在“自家”門前所見,若說她被捧為貴妃時京城除了普通權貴急於籠絡外,這些人還可搖擺不定,那麼此次長姐倒去,一切前景都再顯而易見不過了。“留下這些,其餘撤庫。”她罷手,滿屋的呈禮宦官便將它們收了下去,只剩太后心腹所贈之物。於下人而言,主子姓沈,自然要格外留神太后的大臣,無可厚非。
他們帶門屏退,殿外宮女在庭廊打趣熱鬧,飛花漸落美人衣,各個出挑美好,披帛飛舞,即便衣着微臃也掩不住她們的窈窕多姿。歡聲笑言灑滿殿外,望人離去,沈淑昭面上最後一絲善柔抹去,轉而化為平靜如水。回頭,案上擺着大小不一的木盒,有的敞開,有的合上,她伸手探進一個忘記合門的羽盒,取出稀物端詳一番,放下,道:“如今來看,是愈來愈多的人決定賭在我身上了。”
“不僅是賭在你身上,也是賭在長樂宮身上,他們斷定沈家會贏,可以料想蕭家此時已手忙腳亂了。”
把盒鎖上。
“真是可惜了……”她淡淡道,“因為我從最初,就未想過要長樂宮贏。”
隨後將承着物的小盒甩向木案。
“就讓他們為我去和蕭家廝殺罷。”
盒未沾案,半空拋下,砸在地上發出清脆聲響,聽得裏面的東西摔了個粉碎,卻未被憐惜一眼。
借刀殺人,是棋盤最常用的伎倆。
只是不知太后與天下究竟要幾時……才能看出?
——
宮牆之外,沈府。
滿院白籠冷肅,堂內孝幔子橫樑,沈家美麗驚人的嫡長女就坐於正央,她唇色發白,眉頭濃愁,目光深鎖那空空的靈柩,一動不動。香爐燃炭,檀香抽縷,屋子悶得發慌,悶得心涼。
門檻出現一個嬤嬤身影,“娘娘怎還跪在此處?”不出所料傳來一聲驚異。
南桃手足無措,李嬤嬤瞪了她一眼,她慌忙低下頭去。李嬤嬤換了副和藹神情對里喚道:“夫人一直在屋裏候娘娘過來,以為是路上遇見甚麼耽擱了,原還在這裏待着,娘娘,快些隨老奴過去罷。”
見美人依舊以背影相對,南桃忙對李嬤嬤愧欠笑道:“娘娘從宮中一路趕過來,本在路上哭得暈厥了過去,醒后就一直沉默不語,說甚麼也聽不進去,馬車趕得急,娘娘屢次想吐都忍住了,下馬車后一直恍神,我看娘娘還未緩過神來,讓她先在此清醒一下,嬤嬤看如何?”
“喲,厲害嗎?”李嬤嬤擔憂起來。
“不厲害,就是大驚一場后聽不進去任何字,您讓她先清醒着,很快就好了。”
李嬤嬤看了看她,再看看沈庄昭,欲言又止。
“我自十一歲起就照顧娘娘,她的事我最清楚,嬤嬤難道不肯信南桃嗎?”南桃扯住她的衣袖不讓她進去。
李嬤嬤點點頭,“好罷,桃兒,好好照顧她。”
“哎,好,待會兒我就扶她過去。”
送走了大夫人的貼身婢女,南桃擦了一把冷汗,朝裏屋大踏一步,同時轉身把屏門合上,而後快步走向自家主子,滿目急切道:“娘娘、娘娘?您快消氣罷……夫人無事不就是最大的喜嗎?”
美人冷幽幽回眸,“莫搖我。”
南桃訕訕收手,委屈巴巴地低頭:“奴婢是怕娘娘氣傷了身子……”
“你出去罷,我要一人清靜。”
“可、夫人那邊已經在催促了,奴婢攔得住一時,攔不住一世。”
“南桃,你聽我道來。”美人抓住她的肩,定睛冷靜道:“我未是在氣。而是在絕望沈家的前程。”
“娘娘……”
“高德忠是個弒人瘋魔,草芥人命,視如兒戲,太后卻對他重用有之,那太后又是什麼人?”
“這、我。”
“阿母被逼假自盡,讓阿父空無正妻,這不是沈淑昭的打算,又是什麼?”
“……”
“我已然明了,就算來日有多少變化,都熬不過燭火終熄,我要死了,你要死了,阿母阿父也逃不掉的,我們——都得死!”
“啊——娘娘!莫在這種地方說晦氣話!會、會靈驗的!”
“還有甚麼比二月辦喪事更晦氣之事嗎?”美人咬唇,決絕道:“沈家,氣數盡了。”
作者有話要說:家裏出了點事,明天這章補更1000,並且再更新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