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大陸風煙(四)

當卡爾狄亞昂首踏入嫣紅騎士團的軍營時，整個營地全都沸騰了。希爾維婭所有的部下都知道卡爾狄亞大人在公主殿下心中的位置，都聽過他的傳說，也都曾以他為榮，甚至作為自己的榜樣。但是他們何嘗能夠想到竟然有一天，曾經統帥號稱“大陸第一強兵”圖騰武士團的卡爾狄亞，大名鼎鼎的圖騰戰神，竟然作為一個亡靈，他們誓死抗爭的敵人，走入他們的軍營。

“都回營帳里去！看什麼看？統統給我回去！”騎士長們紛紛喝令着，他們有的曾經親眼見過作為生人時的卡爾狄亞，甚至得到過這位名垂大陸數十年的強者親自指點，所以分外不知所措，更不願意讓人看到這一幕，哪怕是他們同甘共苦的部下。

可正在這時希爾維婭的聲音忽然從嫣紅的營帳中傳出，道：“不，讓我的士兵們都出來吧！”蝴蝶小妖們隨即挑開帳簾，一身盛裝的希爾維婭拖着長長的墜地長裙走出營帳。

“親愛的老師，您好。”希爾維婭像往常一樣打着招呼，可眼窩中卻已經微微閃過晶瑩的光芒，只是她的聲音依舊平靜，道：“好久不見，您一點都沒變老呢。”

“也許永遠都不會變老了。”卡爾狄亞的嗓音鏗鏘如故，道：“你今天穿的真漂亮，都不像你了。”

“是啊，這是您最喜歡我穿的那一套。”希爾維婭一娩鎏金的發冠，道：“也許永遠都不用再穿了。”

卡爾狄亞不禁一陣沉默，黑洞洞的眼睛藏在頭盔里，默默的注視着自己最得意的學生，好像要把她的每一個動作都記清似的，半晌才道：“好，我們說些正事吧。”

“請講。”

“奧耐祖王的強大是你難以想像的。我越和他接觸的多，越覺得差距之大遙不可測。所以我來勸你回去，返回安達盧西亞，帶着你的戰士，不要讓他們無謂的犧牲。”

不知名的大鳥軍營上空盤旋着，不時發出“呱呱”的刺耳鳴叫，軍營中一時間落針可聞。

卡爾狄亞的開場白震驚了所有人。即使他已經加入黑武士的行列，在這些將士的心中他仍然是可敬的圖騰戰神，甚至他們還懷着不切實際的希望，希望他只是假意投身亡靈大軍，實際上依然為了整個人類戰鬥着。

但這句話粉碎了他們所有的希望。

“如果我拒絕呢？”

“那你不但會讓整個嫣紅騎士團全軍覆沒，還會把和你們同來的梅斯塔利亞、巴里利亞、馬拉加和埃斯特雷亞人全都帶向死亡。”

“卡爾狄亞！我真是看錯你了！”一個曾經受過他指點的騎士長失望的道，這聲音雖輕，卻像針一樣刺進每一個人的耳朵里。可卡爾狄亞的眼光毫無波動，毫無生氣，他不理那些熟悉的面孔上痛心的神情，也不理騎士叢中的竊竊私語，傲然道：“你們毫無還手之力，如果不想變得像我一樣加入亡靈的行列，就回去吧。特別是你，希爾維婭，我的學生。即使不為你自己考慮，也該想想北國的將士，我父親的家鄉——”

“呸！我們北方的男子漢里沒有你這樣的孬種！”一聲怒喝忽然從營門外傳來，數十個北方聯軍的將軍元帥們接到信報后立即聯袂而來，卻剛好聽到卡爾狄亞的話，一個個全都火冒三丈！

“你是什麼人？你能代表北方的男子漢？”卡爾狄亞的嘴角不禁露出一絲譏笑，那個怒斥他的將軍頓時“倉”的一聲拔出戰刀，大怒道：“你這種背叛人類的傢伙，有什麼資格問我！”

“呵呵哈哈哈哈——”卡爾狄亞忽然仰天一聲狂笑，狂笑聲震得在場的將士們全都東倒西歪，每個人都能聽出這笑聲中的憤懣和蒼涼，就連那個大聲斥責他的人都開始懷疑，難道他真的有什麼說不出的委屈？

希爾維婭蹙緊了眉頭。她知道卡爾狄亞一定早已對奧耐祖立了赤膽忠心咒，所以有着足夠的心理準備面對任何可能發生的事情，但是老師今天的樣子太反常了，也不知是因為變成黑武士后確實就該發生這麼大的變化，還是有什麼其他原因在裏邊？以她聰慧的天資，似乎發覺了一點什麼，但是心中模模糊糊，根本不可能理清。

“如果您只想和我說這些話。”尋思片刻，她的朱唇輕啟，決絕的道：“那麼您可以回到奧耐祖的身邊去了。我們疆場上見。”可她的話雖決然，清亮的雙眸卻始終沒有離開卡爾狄亞，卻聽老師一聲尖嘯：“不用等到戰場了，我今天就殺了你，拯救北國的將士們！哈哈哈哈哈——”嘯罷“唰”的一聲拉掉背後的披風，然後拔出巨大的戰劍。

在無數人的喝罵聲中，他邁着騰騰大步向逼近希爾維婭，一團團妖雲從盔甲的縫隙中湧出，在猛惡的劍風中扭曲着，變形着，發出久被遺忘的墓穴中才能傳出的戰慄回聲。他的步伐無比穩健，戰靴上掛着一根根巨大的尖刺，上面有着永遠洗不凈的血跡，所過之處草葉紛紛枯黃凋落，他的戰吼聽上去無比恐懼，像是怨鬼的尖嘯，又像是憤怒的咆哮中混雜着可怖的哀嚎。

這一刻，大路上有無數名聲顯赫的英雄從睡夢中驚醒，聽到兵器盔甲發出的哐哐碰撞，彷彿來自惡魔主君的狂笑。奧耐祖的眼眶中的火焰劇烈燃燒，腦海中不斷定格着卡爾狄亞的每一個動作。所有真心愛戴希爾維婭的勇士都奮不顧身的撲上前去，但這是奇奧領域內的戰鬥，他們很用力的奔跑着，但就是不見自己移動，只感到切膚的狂風。

只有希爾維婭才能在老師的眼眸中看到了對死亡最深刻的憎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