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3章 死去的人

因為一夜沒睡好，白姝第二天醒來的時候，顯得十分疲憊，她打起精神，梳洗了一番，到了餐廳，發現仇小楠已經在那裏，像個小大人似的，繫着個卡其色的圍裙，將豆漿機里的豆漿倒進了杯子裏。

“快吃飯吧。”仇小楠招呼道，感覺她才是這裏的主人一樣，但她的語氣依舊聽不出任何感情色彩。

白姝看見餐桌上，盛放着兩碗稀飯，一個碟子裏面盛放着小菜，另一個碟子裏面放着兩個雞蛋和火腿。一個稍大的盤子裏面，有五六個小籠包，還冒着熱氣。白姝有些驚訝地問道：“這些，都是你做的嗎？”

“是的。”仇小楠頭也不抬地說。

白姝坐了下來，她第一次感覺被人這樣寵愛，特別對方還是一個小孩子時，心裏既有些欣喜又有些過意不去。

“你以前經常做這樣的活嗎？”白姝喝了一口豆漿，感覺味道不錯。

仇小楠搖搖頭，但很快又點點頭，“是的，以後家裏的家務活都交給我做吧。”

白姝笑了笑，環望了一下家裏，“也沒什麼活兒，我一個人應付得來。”她頓了一下，想到了昨晚的事情，放緩了語氣，“小楠，我聽你說，你兩歲的時候就沒有了父母，那你之後是怎麼生活的呢？”

仇小楠正在坐下來喝稀飯，聽白姝這樣問，停下了動作，臉色更加凝重起來，顯示與孩童不一樣的深沉。她醞釀了一下，說：“爸媽死後，我被送進了孤兒院。我在那裏長大，然後到了上小學的時候，又被送到現在的這所學校。”

“孤兒院？”白姝默默地重複着，她不知不覺地將小時候的自己與仇小楠進行了對比，那時如果自己沒有田嬸的照料，也有可能被送進孤兒院吧。

“孤兒院裏的小朋友多嗎？你在那裏過得好嗎？”

“挺好的……白老師，你為什麼要問這些？”

“沒什麼，我只是隨口問問。”白姝內心躊躇了一下，問，“你昨天說，我只要一結婚，所有的人都會死去，是什麼意思？”

仇小楠抬起頭，直視着白姝，“你相信嗎？”

“你總得告訴我理由吧，我才能考慮相不相信。”

“理由就是……”白姝頓了一下，“其實，也沒什麼理由了。但這是事實，你一定要聽我的。要不然後果就是我說的那樣。”她說完，又繼續喝起稀飯來。

白姝不由地在心裏覺得好笑，她幾乎說了出來，“你還真把自己當成預言家了。”

仇小楠像是聽到白姝的心裏話，將碗從臉上脫下來，“如果你認為我是預言家的話，我和我的小夥伴們會很高興。”

白姝內心怔了一下，“你的小夥伴們？”她想到了昨晚程少庭在電話裏面說起，家裏似乎還有別的聲音。

仇小楠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但滿不在乎地說，“是啊，他們都是我在孤兒院裏面認識的，除了你，他們就是我最親近的人了。”

“他們現在還在孤兒院嗎？”

“不在了，我也不知道他們現在住在哪裏。”

“你什麼時候可以見到他們？”

仇小楠想了想，說，“不知道，每次見面，都是他們來找我。比如，昨天晚上，他們來了。好奇怪，他們是怎麼進來的呢？還有，他們是怎麼知道我住在這裏的呢？”

白姝坐直了身體，盯着仇小楠的臉，語氣頗為嚴肅地說：“小楠，老師將你收留在這裏，是希望你和其他孩子一樣健康成長，做一個誠實、懂事的孩子，所以千萬不要說謊哦。”

仇小楠有些惶恐地看着白姝，“我……說的……都是真的。”

“那你告訴我，他們是怎麼進來的。”

“我也不知道。”仇小楠替自己辯解道。

“好了好了，”白姝做了一下到此為止的手勢，“總之呢，這樣的事情，我不想再在咱家發生了，如果你真的想邀請小朋友來我們家，你可以事先和我說一下，我會考慮的。”說完，她又從口袋裏拿出一把鑰匙，鑰匙圈上繫着一根紅絲線。“我是我特意為你配的鑰匙，千萬別弄丟了。這段時間，老師需要參加一些政治學習，放學后你可以自己先回來，好在離學校也不遠。”

仇小楠接過鑰匙，套在脖子上。

白姝再次重申道：“不要隨便將小朋友帶回家裏來。”

仇小楠默默地點點頭，她知道白姝這回是真的生氣了，但昨晚的事情真的不能怪她。

昨天晚上，她從白姝的房間回到自己卧室時，剛準備睡下，那幾個小夥伴就來了。仇小楠一眼就認出，他們是辰辰，艾麗、雅梅和小亮。

四個小夥伴站在仇小楠的床前，一字排開。每個人的穿着都是破破爛爛的，像是一個個小乞丐。辰辰的脖子上有一道青得發紫的傷痕，可能因為頸部受傷的緣故，他的頭一直垂着，看人時，眼珠子竭力地向眼眶邊緣處靠近，有時用力過猛，整個眼珠子都翻了去。艾麗缺了兩隻胳膊，袖口空洞洞的，但她喜歡笑，一笑起來，就露出黑焦、殘缺的牙齒，像剛吃過墨魚飯一樣。雅梅戴着一副眼鏡，鏡片是破的，呈輻射狀向四周散去，讓人看不見她的眼睛。她是四個人當中長得最瘦弱的，身型如同一根牙籤，一陣風吹過來，都有可能將她像只風箏一樣颳走。小亮和雅梅相反，他長得胖墩墩的，但渾身的皮膚卻是慘白慘白的。脖頸處、手腕處、腳踝處都清晰地可以看到無數根青色的血管。

仇小楠看着他們，並不害怕，反而顯出異常的興奮。“你們怎麼來這裏了？”

小夥伴們相視一笑，只說，知道她在這裏，他們過來看看她。雅梅還說，小楠變了，變得比以前漂亮、乾淨了。

“我們來做躲貓貓遊戲吧。”小亮突然提議道。

大家都贊同，並很快行動起來，在白姝的家裏四處搜索着能躲藏的地方。仇小楠不停地小聲地唏噓道，“你們小聲點，別讓白老師發現了。”話音剛落，其中一個小夥伴們冒冒失失推開了白姝的房門，躲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