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秘辛

洛伊聽到那個聲音的瞬間，整個人都放鬆下來。

她被迫落在房頂上,踩到瓦片，發出一聲輕響，環在她腰上的手迅速抽了回去，唐瑾坐在她身後，屏住了呼吸，目光落在巷子盡頭的兩個人身上。

許是因為沒想到會有人跟過來，那兩人還提着燈籠，洛伊順着唐瑾的目光望過去，其中一個果真就是唐離。

穿着斗篷的人身形嬌小，看起來像是女子，洛伊看着對方毫無防備地摘下帽子，呼吸不由得一滯，那人竟是前幾日還卧病在床的皇后。

因為隔得很遠，洛伊只隱隱約約聽到有些破碎的詞句順着風飄過來，藉著燈籠的亮光，她清晰地看到皇后的手被唐離握在手裏。

“你沒事就好！”

洛伊聽出那是皇后的聲音，後背上倏地冒出一層冷汗，一瞬間就猜出眼前到底發生了什麼，她下意識側過頭看了一眼唐瑾，卻見他臉上的神色比方才嚴肅了許多。

她注視着遠處的兩人，習慣性地輕咬下唇，忽然想起剛進宮的第二天，皇後跟她說的那句話：“謝謝你。”

那時她以為皇后是感謝自己來給她看病，如今想來，恐怕是要謝她治好了唐離。

“那不是我哥哥。”

唐瑾有些冰冷的聲音從耳邊傳來，洛伊愣了一下，抬頭去看他。大概是因為板著臉，眼前的這張臉稜角異常分明，從洛伊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緊抿的雙唇。

“我只聽家裏的丫鬟說起過，唐府的大少爺是收養的孩子，卻不知唐離的身份到底是什麼。”

洛伊倒不在意唐離的真實身份，她細細打量着唐瑾的神色，直覺自己應該說些安慰的話，可將要開口，卻不知該說什麼好。

唐瑾說完，似乎回過神來，抱歉地看了她一眼，沉默着拉住洛伊，跳進了相鄰的巷子裏，他眸子裏原本就不明顯的笑意此刻已經完全消失了，走到人多的地方，突然轉過身，雙手搭在洛伊的肩膀上，神色甚是凝重：“洛姑娘，很抱歉把你卷進來，方才的事，能不能請你就當做沒有看到？”

“好。”洛伊輕輕點頭，對於皇宮裏的那些爾虞我詐，她一向沒什麼興趣，只是唐瑾剛才那麼自然地叫她“洛洛”，突然又這樣鄭重地稱她為洛姑娘，讓她微微吃了一驚，果然剛才還是他口誤吧？

洛伊不能否認，縱然唐瑾跟自己只有幾面之緣，但她並不討厭他叫自己“洛洛”時的語氣。

唐瑾見洛伊答應，鬆了口氣，抬頭看看天色，斂去眼中的擔憂，笑道：“這麼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他走了沒幾步，忽然聽到身後有個聲音響起：“這位公子，給姑娘畫一張丹青吧，只要二十文。”

洛伊停下腳步，轉過身，看到她的右手邊的牆角下有個破破爛爛的小攤子，攤主穿着一身粗布衣裳，年紀不大，臉色乾枯蠟黃，眸子卻很亮，正期待地看着自己。

“不用……”

她的話未說完，就被唐瑾的動作打斷。

只見他掏出一塊碎銀子，遞給那年輕人，聲音恢復了溫和：“不用找了，麻煩快一點，我們趕時間。”

話畢，他後退了半步，靠在牆上，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看到洛伊望過來，朝她眨了眨眼睛：“我就不畫了，家裏擺不下。”

年輕人收了碎銀子，臉上露出欣喜的笑容，鋪開畫紙，蘸了蘸墨水，不時抬起頭看一眼洛伊，只消一刻鐘，便畫好了一幅丹青。

唐瑾快洛伊一步接過小販手裏的丹青，看了一眼，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又將畫軸卷好遞給她，說：“走吧。”

洛伊看着手上的畫像，有些不解，眉頭輕輕地蹙了起來。

唐瑾拉住她的手，腳尖一點，躍上了房頂，熟門熟路地往皇宮的方向趕，風吹亂了洛伊的頭髮，她聽到有個清朗熟悉的聲音從身邊傳來：“東西雖然不貴，也算是在下的一點心意，馬上要過年了，這幅丹青就送給姑娘做禮物吧。”

洛伊眨眨眼，盯着手裏的丹青看了半天，才小聲開口：“謝謝。”

從廟會到皇宮，用了小半個時辰的時間，唐瑾將洛伊送回靜安宮，落在竹林里。

“啊，那個……謝謝你送我回來，還有……”洛伊本想留唐瑾喝一杯茶，又怕他走晚了被侍衛抓住。

唐瑾向前走了幾步，聞聲轉過身，驀然發現洛伊的眼睛在月光下十分清澈明亮，他一不小心又失了神。

“不用擔心，”唐瑾頓了頓，“我能出得去。蘇焰那裏，我自會跟他說清楚。”

洛伊點點頭，面色平靜地望着唐瑾，輕聲說：“我是想說，其實我也會一點輕功，能跟得上你，你不用每次都拉着我。”

月熙聽到門響，揉着有些通紅的眼睛從桌上直起身來，看見洛伊，臉上的睡意瞬間散盡了，露出欣喜的神情。

“姑娘，你可回來了，奴婢擔心壞了！”

洛伊覺得自己只是暫住，卻讓這丫鬟整日擔驚受怕，有些不好意思，道了聲抱歉，將手裏的畫軸遞給她，說：“收起來吧。”

“這是什麼？”月熙接過畫軸，好奇的看了一眼，小心翼翼地問洛伊：“姑娘，奴婢能打開看看嗎？”

洛伊忽然想起唐瑾看畫時奇怪的表情，遲疑了一下，點點頭道：“打開吧。”

月熙看了幾眼畫像，又看了幾眼洛伊，觀察着她的神色，嘻嘻笑着說：“姑娘，月熙覺得你還是笑起來要好看一些。”

洛伊的眉毛不易察覺地動了一下，走到月熙身邊，探頭去看她手裏的畫像。

畫中的女子跟洛伊本人長得一模一樣，只是畫中人帶着從未在自己臉上出現過的淺淺的笑意。

月熙將畫軸捲起來，笑着蹭到洛伊身邊，語氣里竟帶着點點的央求：“姑娘，不如將這幅畫掛起來吧，奴婢還想看呢，況且若是收起來，你出宮的時候忘了帶可怎麼辦？”

洛伊輕聲嘆了口氣，着實拿這個丫頭沒有辦法，她雖一口一個奴婢，對待自己卻一點都沒有主僕的樣子，但這樣一來，洛伊倒輕鬆了不少，宮裏也熱鬧了不少，便容着她胡鬧了，說道：“隨你吧。”

月熙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將那幅丹青掛在了洛伊的廂房裏，掛完之後，自顧自坐在桌邊欣賞起來。

“姑娘，這幅畫是晌午時來的那位公子畫的嗎？畫的可真好，奴婢都想要一幅了。”月熙一隻手撐着下巴，目不轉睛地盯着那幅畫像。

“不是。”洛伊搖搖頭，才想起來月熙背對着自己，看不見，沉默了片刻，開口道。

果然，聽到這話，月熙臉上露出失望的神色，正想央求洛伊什麼時候也能帶她去畫一幅畫像，門口傳來丫鬟的聲音：“姑娘，季公公來了。”

季全站在靜安宮的花廳里，看見洛伊出來，笑容滿面地迎了上去，躬身道：“洛姑娘。”

他知道洛伊不愛開口說話，不等她問什麼事，就開口道：“咱家先恭喜姑娘了。”

洛伊的太陽穴跳了一下，總覺得被皇上身邊的掌事太監說恭喜並不是什麼好事。

季公公自然猜不透洛伊的想法，自顧自說了下去：“打明兒起，皇上要去圍獵，皇后和其他幾個宮中的娘娘也一併隨行，皇上叫咱家來請姑娘明日一同前往南苑，說是此次圍獵，女眷眾多，若是有個頭疼腦熱的，醫治起來也方便。”

洛伊點點頭，輕聲答道：“我知道了。”

“咱家還有一件事。”季公公說完，並沒有離開的意思，揮了揮手，一個小太監走上前，手裏端着一個托盤。

“洛姑娘，皇上說了，進了臘月天氣冷得很，賞姑娘一碗薑糖水，仔細別感冒了。”他說著，端起那碗薑糖水，親手遞到洛伊面前，不大的眼睛裏透出一抹精光。

“姑娘，皇上賞的東西，定要當面喝了才行。”月熙垂頭站在洛伊身後，輕聲提醒着她。

洛伊接過季公公手裏的碗，一口氣喝乾了裏面絳紅色的液體，許是還有些燙的緣故，她的舌尖有些發麻。

她將空碗遞了回去，季公公低頭恭敬地告退，垂頭的瞬間，眼中劃過一抹欣喜。

季全回到紫宸殿，龍椅上的人睜開眼，目光炯炯地望着他：“她喝了嗎？”

“回皇上，洛姑娘全喝了。”

“那就好，”皇上渾身籠罩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沉聲道：“你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