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黑市懸榜
醉仙樓前,顧西辭停下了腳步,她仰頭看着醉仙樓高高懸挂的牌匾,心裏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這時候小二注意到了這位姑娘,立馬笑臉迎了上來:“姑娘!來吃飯嗎?本店菜品樣式繁多口味出眾,在開封府有口皆碑,包您滿意啊!”
“我有約了,在二樓。”顧西辭回過神來,對小二微微一笑,說道。
小二被顧西辭的笑容笑得晃了一下神,回過神來之後立馬賠罪:“姑娘恕罪!小的沒什麼見識,看您笑得真好看……既然有約,您樓上請!”
“沒什麼。”顧西辭搖搖頭,從袖中摸出一小錠銀子遞給小二,“我也是鄉下來的,也沒什麼見識。您前面帶路吧。”
“哎,好叻!”小二心說這姑娘不僅漂亮還善解人意,真是太難得了!於是歡歡喜喜地把顧西辭帶到了二樓。醉仙樓的二樓是用無數雕花刻鳥的精美屏風隔開的一個一個小雅間,環境優美風雅,很多有錢人都喜歡在這裏吃飯。小二把顧西辭送到樓梯口之後犯了難,因為顧西辭沒說是誰請的她,這要把人帶去哪裏?
小二正準備開口詢問一下,顧西辭自己就往前走了過去。小二小跑着追上顧西辭,正想阻攔她推開屏風,就聽見裏面一個略帶笑意的聲音說道:“小二哥麻煩你了,這位姑娘是來找我的,下去吧。”
“好的唐爺,你們吃好喝好!”小二哥聽出來裏面的人是誰之後,立馬對着顧西辭鞠了一躬,然後轉身下樓招呼客人去了。
“你倒是面子很大嘛。”顧西辭毫不客氣的坐了下來,給自己倒上一杯酒。醉仙樓的流霞仙釀乃是開封一絕,酒味醇正清香,很得百姓的喜愛。
“我爹說,你是小孩子,不能喝酒。”顧西辭剛端起酒杯,對面忽然伸過來一把合攏的烏骨扇子攔在了杯口前。握着扇子的手白皙素凈,一點兒都看不出來是個習武之人。
“能把我爹說這種話掛在嘴邊的人才是小孩子。”顧西辭倏然抬手,繞過扇子朝着那人手腕點過去。坐在對面的玄衣公子輕輕“咦”了一聲,趕緊把扇子抽了回來,握着自己的手腕使勁兒揉:“小姑娘家家的怎麼這麼暴力……就不能溫柔一點。”
“不能。”顧西辭說道,一看就特別冷酷。
“哈,不說這個了。你是怎麼知道我就在這裏坐着的?”公子挑了挑眉毛,十分有興趣地湊到了顧西辭的旁邊問道。
“這二層隔間裏面有人的一共有四桌,其中三桌都是普通百姓,只有你一人呼吸吐納之間聽不出間隔,一看就是武功不錯的江湖人士。”顧西辭放下酒杯,對着公子似笑非笑地說道,“我不信那人的兒子竟然練武功都不會,所以就選了這桌。”
聽了顧西辭的話,公子哈哈大笑:“小姑娘還是蠻聰明的嘛!”
這麼簡單的事情有什麼聰不聰明的說法!顧西辭不理他,自己拿起筷子開始夾菜吃。
“哎,小丫頭,說真的,你今天晚上真的要去龐府?”公子撐開扇子,忽然換了一個話題。
“自然,我就是為了這件事情才來的。”顧西辭夾了一筷子糖醋魚慢慢的啃着。
“但今晚上可是龐太師的四十歲壽辰,據說就連當今聖上都要前去給龐太師祝賀。”公子搖頭晃腦地說道:“所以今夜龐府周圍必定有重兵把守,巡邏嚴查,很不容易混進去的。”
“但是人也多啊。”顧西辭說道,“人多了就容易混亂,一混亂就有機會了。”而且重兵算什麼,我這麼厲害一定能來無影去無蹤!這句話顧西辭沒有說出口,因為師父說過做人要謙遜,不要隨便刺激別人。
“這事情其實不用急,反正龐雲就在龐府之中,還怕他跑了不成?”公子試圖打消顧西辭的念頭。
“但對於我來說,很急。”顧西辭咽下最後一塊醋魚,放下筷子認真說道:“這是我目前最重要的事情了,而且龐雲很可能已經覺察到了有人來了開封府要殺他。他畢竟是曾經聞名武林的商會之主,能夠在你父親和我師父的調查之下躲藏了那麼多年,就一定有過人的地方。既然已經打草驚蛇,我索性就逼他出來一次了結。解決了他我還要帶我師父回揚州呢。”
看着小姑娘認真的眼神,公子實在是說不出什麼勸解的話來。他撐開扇子遮住自己的臉:“好吧隨便你吧,現在的孩子真是越來越犟了……哦對了作為大哥我要提醒你一句,龐府那些高手、還有聖上的御林軍,你很可能不會放在眼裏,畢竟我爹說你雖然年紀輕輕但武功極高,還有那位大人傳給你的內力……但有一個人,你一定要小心他。”
“誰?”顧西辭擦了擦嘴,揚眉。
“開封府御前四品帶刀侍衛,包大人麾下的得力幹將,江湖之中著名的南俠,展昭。”公子把扇子一收,狠狠的敲在了桌子邊上,發出一聲巨響。
“好!”顧西辭面無表情的鼓掌,伸手掏了掏自己的小荷包,問道:“這個時候是不是該給你些賞錢了?我是鄉下小鎮來的,不太懂你們城裏人看戲的規矩。”
“誰在給你說戲啊!”公子憤怒地喊道。
顧西辭吃完了飯,又跟公子天南海北的扯了一會兒。公子行走江湖多年,見過識廣,再加上本身的口才不錯,講起各種故事傳說來也是別有一番風味,顧西辭聽得很是認真。
暮色四合,華燈初上,顧西辭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站起身推開了窗戶。醉仙樓是開封府數一數二的高層,站在二樓可以把開封城大部分風光盡收眼底。顧西辭托着下巴靠在窗邊,遙遙望着遠方龐府的方向,那裏燈火通明,無數盞圓形的光斑彷彿散落棋盤的明珠,在黑夜裏串起了一張璀璨的網。
“以前在真定的時候,我從來沒見過這樣漂亮的景色。”顧西辭伸手搭在窗框上撐住自己,身子往外探了探。
“這有什麼?以後你看習慣了,就不會這麼覺得了。”公子失笑,“開封府是皇城,自然繁華,這等夜景還算是稀鬆平常的,若是等到每月月中時節的燈會,放眼望去全城都是星火,站在高處會更好看。”
“因為我從來沒看見過。”顧西辭淡淡地說道,“所以我覺得這樣的景色就很美了。”
“但也僅僅是只是感嘆一句真美啊……不會看習慣,也不會有更多的想法了。”
“因為這裏不是我家,也沒有讓我留下來的理由。”
顧西辭說完,撐着窗檯的手一用力,便輕盈的躍出了窗戶。她的足尖在窗台上一點,整個人朝着遠方悠悠飄去,眨眼間便已經離開了很遠,火紅色的身影落入漆黑的夜幕之中,融為一點淡淡的虛影,很快就看不清楚了。
公子撐開扇子搖了搖,情不自禁的笑了出來:“真是的……多大點兒人哪有那麼多感觸,為賦新詞強說愁……”
“有什麼事?”公子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嚴肅起來,他袖子一震帶上了窗戶,轉過身看着忽然出現跪在自己面前的黑衣人,冷冷問道。
“一刻之前,有人在隱元會發了一道懸榜,要求在夜宴上刺殺龐太師,事成之後,報酬千金。”
距離太師府不遠的一處民居之中,顧西辭正黑着臉看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她原本是打算直接潛入龐府之中埋伏起來的——暮色時分正是宴會開始前不久,無數的達官顯貴正拿着帖子一一入宴,主要的人手都集中在門口,後院巡邏的人少,也沒什麼其他人,反而更容易混進去。但半路上顧西辭卻收到了自己手下打來的信號,顯示有要緊事要回報。權衡利弊之下,顧西辭先來到了這座為了監視太師府而買下的庭院之中。
但她一進院子,就看見了不久前才在醉仙樓分開的公子正搖着扇子背對自己欣賞院中的花草。
“你為什麼會在這裏!而且這是我才買的宅子!你怎麼知道!”顧西辭有點憤怒的瞪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後的黑衣人,黑衣人不言不語,卻一下子跪了下來。
“這世上就沒我不知道的事情,小西辭,別生氣了。”公子轉過頭看着顧西辭,臉上是前所未有的嚴肅表情:“龐府今晚你不能去了,換個時候。”
“為什麼。”顧西辭皺眉。她知道公子並非是個隨意的人,這個時候阻攔自己,只能是忽然發生了什麼不可預料的事情。
“因為兩刻鐘前,有人在隱元會發懸榜,千金懸賞龐太師的性命,只限今晚。”公子淡淡說道。
“朱子寧?”顧西辭愣了一下,脫口而出,“等等!你竟然能讓朱子寧去隱元會發了懸榜還全身而退?!”
為什麼會這麼蠢,竟然讓敵人摸進家裏轉了一圈兒又走了!真是妥妥的豬隊友!
“隱元會中一切事由皆保密封存,僱主和執行人的信息只有在懸榜成功之後我才能看到,這是隱元會成立之初就定下的規矩,即使是我也不能逾越。”公子無奈道,“一刻鐘前有人發了懸榜,現在我告訴你這個消息,已經是最快的速度了。而且還不能完全肯定就是朱子寧做的,只是他的嫌疑最大而已。”
憑什麼說我蠢,我也很無辜的好嘛!
“在這種時候發這種懸榜的除了朱子寧還能有誰?”顧西辭冷笑道,“一般人腦袋被門擠了才會在今晚去刺殺龐太師,他這條懸榜分明就是發給我看的,看來他已經知道了有人想要他的性命,索性把事情鬧大,藉著官府的力量說不定還能逃過一劫。”
“所以我讓你不要去。”公子說道,“隱元會所有的懸榜都是透明消息,稍微有風吹草動就能傳得滿城風雨。現在全開封城都已經知道了有人要殺龐太師,龐府的巡查一定更加嚴密,不管你是去殺朱子寧的還是去殺龐太師的,去了就是自投羅網。”
顧西辭沉默了,她皺着眉頭想了好半天,忽然問道:“你說,朱子寧為什麼要在今晚把事情鬧大?即使是知道有人要殺他,他完全可以再次銷聲匿跡啊。他在你爹和我師父的搜查之下藏了十七年,肯定有這個能力再次躲開我們,為什麼要做跟以前截然不同的選擇?”
公子沉默不語,顯然也在思考。
“還有一件事情我也覺得很奇怪,一直想問你。”沒等公子回答,顧西辭又說道:“你們究竟是什麼人?你,你父親,朱子寧,還有我師父。師父臨死前告訴我,她所在的組織出了叛徒,這個叛徒就是朱子寧。但朱子寧是十七年前武林商會聯盟的會主,而你父親又是隱元會的前任無名,商會跟隱元會表面上看起來風牛馬不相及,暗地裏難道是一家的?”
公子搖扇子的手一停,他眯了眯眼睛,看着顧西辭:“刀前輩臨去之前……什麼都沒告訴你?”
“還是算了,我不問了,你跟你爹一樣,我問個你爹的名字都要小心翼翼的,更深一層的事情你肯定不會告訴我。你們不想說,我也不要聽了。只要殺了朱子寧幫師父報了仇,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就都跟我沒關係了。”看到公子這幅樣子,顧西辭果斷掐斷了話題,“你們都神神秘秘的,就連師父也是……我師父只告訴我她希望我平安快樂。”
顧西辭說這段話的時候,明顯帶了賭氣的意味。從她懂事起到刀行雲去世,十八年的時光,她把刀行雲看成是自己最重要的人,她的什麼事情都瞞不過刀行雲,但刀行雲身上卻始終都藏着一個很深很深的秘密,這個秘密直到刀行雲死,顧西辭都無從知曉。
這讓顧西辭有一種被騙了的感覺。
“那你就按照她的願望平安快樂,其他的事情不要管。江湖之大,很多人都是無知的,他們一樣過得很好。”公子慢慢地說道,“有些事情,不是我不能說,而是你不能知道。”
“如果我把你就是隱元會無名的事情告訴了別人呢?”顧西辭忽然說道。
這是擺明了要跟公子對着干啊,青春期的少女真是特別的叛逆。
隱元會是江湖中的一個組織,這個組織的勢力遍佈大江南北,各個城市都有眼線,無孔不入,它情報天下第一,只有你想不到的事,沒有隱元會打探不到的事。除了販賣情報以外,隱元會還做一種生意,叫做懸榜,就是有人找到隱元會,通過他們發佈某些任務,事成之後以金錢或其他東西為獎勵,獎勵抽取一部分作為傭金交給隱元會。僱主與任務執行人之間互不見面,一切接洽事務由隱元會牽頭,確保機密性。
但除此之外,再無人說得清楚隱元會究竟是什麼樣子的,甚至連他們的老大是誰、門下弟子有多少都不知道。有很多人不自量力的想要探隱元會的底,但漸漸的,大家停止了這種愚蠢的行為,因為所有找隱元會麻煩的人都無聲無息的消失在了這個世界之上。
一旦涉及了隱元會,通常就連官府都會不聞不問。這讓大家懷疑隱元會是否與朝廷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
顧西辭卻知道,隱元會的現任無名,就是站在自己面前的這個看起來俊秀瀟洒的年輕公子。上一任無名是他的父親,那個在刀行雲死前帶人來到真定府看她的、跟她關係匪淺的男人。
“那我就殺了你,再殺了你告訴的那個人,不管他是誰。”公子淡淡地回答,眼中殺氣一閃而過,這是顧西辭認識他以來,第一次看到他是這樣的表情,很是陌生,像是整個人都變了樣子。
“不要跟我開這種玩笑,刀前輩一定告訴過你,不要找隱元會的麻煩,也不要試圖去調查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