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真他媽是個天才

次日，整個威尼斯的新聞都被一個人搶了。

不是開心，而是已經擔任兩年電影節主席的阿爾貝托。

他在昨夜向組委會提交了辭職信，並在信中稱這種競賽“既愚蠢又傲慢”。他說：每年有這麼多影片參賽，又有這麼多獎項評出，所以建議取消競賽，只頒發一個獎，給予“觀眾最喜愛的影片”。

終身成就獎歷來都是提前公佈的，按照規定本來是頒給兩人，不知怎麼地，評委會突然又把該獎頒給了61歲的華倫－比蒂。他執導並主演的《布爾沃恩》被看好是奪金獅獎的大熱門。該片對美國的政治現實作了淋漓盡致的鞭撻，大概是其故事內容跟克林頓的性－醜聞不謀而合－－也講一個政要人物愛慕年紀小一半的女子。

也許這與他辭職有關，疑惑只是原因之一，但無人得知了。矛盾爆發至此，肯定不是一日之寒，所以才導致本該是電影節領袖的他，突然掛印離去，並且憤懣的詛咒電影節，可想而知會對整屆電影節造成什麼樣的影響。

昨夜回去之後瘋狂了大半宿的一對男女，第二天聽到消息才開始擔心起自己的電影會否因此受到影響。

幸而，一出門就發現幾個放映場外已經人滿為患。

影院外候場的觀眾亦不在少數，貝斯塔就是其中之一。他是個典型的英國人，個子不高，四十幾歲的年紀，腦袋早早地便半禿了起來，如同大部分英倫紳士一樣，眼神古板又帶着一份高傲、工作習慣下更是如鷹一般尖銳而專註。他目前擔任英國劍橋影業公司的經理。即將進入新世紀，英國電影行業早就被荷里活攻佔大半，本土電影人卻無力抵擋。在一些專業電影人眼中，實在看夠了美國大片空泛的特效和泛泛其談的故事情節，又不可否認，荷里活已經走在世界前列，誰叫剛剛不久之前，一部《鐵達尼號》就在英國創下新的票房紀錄呢。

可面對狂風席捲的票房誘惑，永遠會有那麼一批電影人人希望能做一些真正有特色的好電影，“劍橋影業”就是其中之一。他來到了威尼斯電影節，手裏捧着一張放映列表，其中好幾部電影的名字被圈中標記，代表着他要去一一檢驗。

當前一個被重重標記的名字，正是《瘋狂的大煙槍》，本來這部電影不再他的計劃之中，可是看了今晨的報紙，他改變了主意。

主席阿爾貝托的辭職雖然搶了不少頭條，屬於《瘋狂的大煙槍》的新聞一樣不少。各種濫美之詞鋪天蓋地。稱讚最多的，豁然是本片的導演兼主演開心。

這位今年年初才在柏林電影節上一鳴驚人的年輕人，在風格完全不同的威尼斯店電影節上，竟然也能掀起如此風浪，實在叫人意外。

若他作為一名演員，被如此關注，也算正常。

畢竟台前總比幕後更受關注，可作為一個新銳導演，這部電影卻被稱作“耳目一新，自成風格，開山之作，令人難忘”等等字眼，就不得不耐人尋味了。

要知道，活躍於電影節里的媒體可不是隨便都會誇讚的，這群為人苛刻又眼光毒辣的媒體人平日裏最喜歡做的事就是毒舌，開幕日上放映的伊朗著名導演穆和新的作品《沉默》可是被批的體無完膚。

貝斯塔心中鄙夷，什麼時候東方人也配得上如此稱讚。心中想的，卻是張一謀的《紅高粱》、《秋菊打官司》那種類型，稱得上如此讚美？估計又是一部迎合評委口味的中國電影，他要親眼驗證真偽，去刺破這層虛假面具。

與此同時，一起走進電影院的還有一個白人大胖子，米拉麥克斯的哈維韋恩斯坦。手中拿着的電影海報，正是四個身穿風衣的年輕人，其中之一便是開心。想起這部電影的導演，他就心頭隱隱不舒服，畢竟上一次合作他可沒佔到便宜。幸好《中央車站》在美國的點映口碑一路攀升，也讓他對賺錢信心足了不少。現在距離年初才過去幾個月，這個中國人就又拍了一部電影，竟然入圍了威尼斯電影節……“呵，興許是想趁熱打鐵，趁機撈一把吧。”

“給我一張票。”

“好的先生，您想買張什麼電影的票呢？”購票員禮貌地說著。

“就這個，《瘋狂的大煙槍》。”他抖了抖手中的海報隨意說道。

“對不起先生，下一場的票已經賣完了，下下一場還有幾張空位，您要嗎？”

購票員的回答實在讓他意外，以至於懷疑自己的耳朵聽錯了，“你是說……賣完了？”

“是的先生，下一場的票也快賣完，您還要嗎？”

腦海中忽然想起柏林電影節上排隊購票的畫面，微一猶豫，還是決定買一張。可購票小姐刷新一下系統后，再次讓他意外，“十分抱歉先生，下一場也剛剛賣完了，您看……”

“嘶……”哈維心中一驚，職業本能讓他發覺此中情形竟然如此熟悉：見鬼了，難道又是一部好電影，那個中國人可不好打交道。但要讓他乖乖等看下下場，卻沒這個閑工夫……後面有人在催促，他只得暫時退出來。

“韋恩斯坦先生？”正煩悶間，背後有人打招呼，一股子濃重的倫敦口音。面容有些熟悉，卻記不得是誰。

“你沒買到票嗎，正好我多了一張，送給你吧。”貝斯塔語氣很紳士，可舉動又帶着施捨，這是骨子裏的矛盾。

哈維職業性堆起笑容，猜測着他的用意，“你認識我？”

“我們是同行。”貝斯塔十分乾脆的掏出一張名片遞過去，同行是冤家，他也不願讓人誤會，淡淡道：“只是恰好多了一張票而已，需要嗎？”

哈維疑惑接過名片，還真是同行，英國劍橋影業，他聽說過這家老牌公司，一家效益微弱的老牌電影公司。臉上笑容更足了，“要，當然要。多少錢，我可以付款，一百美元夠嗎……”他故意噁心着英國佬。

貝斯塔皺起了眉頭，將票遞過去轉身就走，“不用了，你還是留着買爆米花吧。”他有些後悔做此舉動，可片刻后就更加後悔了，他忘了自己買的是連坐。電影開始后，肥胖的哈維正抱着巨大的爆米花坐在他旁邊，嘴裏一刻也不停，卡擦卡擦的咀嚼聲彷彿最刺耳的噪音。

“真是……自作孽。”

不多時，電影院裏的燈光漸漸暗了下來，大屏幕上出現山與海電影公司的logo。

“終於開場了！”

貝斯塔祈禱電影趕快開始，讓這傢伙的嘴巴安靜點。

坐直了身體，準備好好欣賞這部讓人稱讚的電影。

他的祈禱應驗了，一開始哈維韋恩斯坦根本不在意，可電影劇情剛剛推進五分鐘，這胖子就忘了吃東西，一雙眼睛盯着銀幕一眨不眨。

一如昨日首映的情況：這拍攝的手法，精巧的結構，誇張的劇情衝突，實在是太有感覺了！最讓貝斯塔意外的，電影故事明明發生在澳門，卻處處都與倫敦電影有相似之處，讓他感覺到一股熟悉感，更加入戲。

與貝斯塔深究電影細節不同，哈維雖然也是老闆，但他看電影時更喜歡從觀眾角度出發，所以此時的他只是個合格的觀眾，與影院中大部分人一樣，期待着下一個笑料抖出來，然後在意想不到之後，笑得在座位上滾來滾去。

拿着電燙斗燙錢的**種植者，兩個笑爆的笨賊，在毒販那喝茶卻被破開的茶几嚇一跳的猥瑣胖子，拿着20英寸長的假陽－具打死人的大反派……他實在不敢相信這部電影的導演跟拍出《中央車站》的導演是同一個人。

“天啊，中國人竟然拍出這樣的電影。”

“實在是太好笑了，這讓我想起《猜火車》。不，比《猜火車》還要精彩。”

暴笑從一開始就沒停，到了這最後，更是笑得眼淚橫流，所有的觀眾坐都坐不住了，一旁的哈維就是明證。這傢伙體型龐大，偏偏喜歡拍大腿，幾次都故意拍到英國佬的大腿上，差點沒惹得一場互毆。

電影繼續着，然後，是各種混亂各種巧合，各種團隊黑幫火拚，所有人都興奮地看着，看着這部無與倫比的電影。

劉葉開着車來到大橋上，而開心一夥在家收到包裹，裏面只有一個拍賣會宣傳冊，二十五萬磅到三十萬磅！

那兩把槍，值這麼多錢？！

三個人一齊瞪眼，然後不約而同的開始掏電話，“媽的，電話沒電了！把你的電話給我！”開心沖黃博咆哮。

橋上的劉葉一手勾住欄杆，嘴裏咬着正嗡嗡作響的電話，另一隻手裏拿着槍，“該怎麼選擇……扔掉槍嗎？”

正即此時，電影結束，字幕飛快地掠過，“導演，開心！”

等觀眾們回過神來，電影已經結束了，只留下一個開放式的結局，讓人回味良久。整個放映廳里響起些微的掌聲，不少人臉上帶着感嘆和贊服，更有粗重的呼吸與彷彿牙齒痛般地倒吸氣聲。

貝斯塔此時才明白那群媒體人為何會用如此爛俗的詞彙去稱讚這樣一部電影了，值！

他臉上帶着滿足的微笑，準備買票去看第二遍，卻忽然聽到一旁的哈維韋恩斯坦正在打電話，“嘿，親愛的開，我是你的老朋友哈維……正要和你談談電影的事。”

“該死！”貝斯塔如夢初醒，這才記起自己的使命，自己還有正事要忙。心中也微微佩服，難怪美國電影發展如此迅猛，至少哈維鑽營的本事，就比他高超。

這年僅二十歲的導演，真他媽是個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