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殊晚成長記

95.殊晚成長記

李三石帶着他的吉祥物去吃飯。

此時剛到五點,李三石並不餓,可小丫頭餓了,再說兜里有了錢,不應該去慶賀一下嗎?

李三石拉着殊晚站在某家垂涎已久的五星級酒店門前,豪邁道:“今天隨便吃!”

殊晚歡呼。

別看小丫頭不認識幾個字,倒是很會點菜,她指着菜譜上的圖片:“我想吃這個,這個……還有這個……”李三石湊過去一看,全是高價菜。

現在的小孩子,個個都成了精。

小丫頭大概不知道“拐賣”是一件多麼嚴重的事情,她自得其樂,菜沒端上來,殊晚就在酒店玩,她拉過一張小板凳當馬騎,一手扶着板凳,一手放在後面拍,口中喊:“駕——駕……”

李三石配合她:“小朋友,你騎的是馬還是驢?”

殊晚看他一眼,眸色古怪:“叔叔你眼睛看不見嗎?我騎的是板凳。”

李三石:“……”

小丫頭很乖,吃飯不要人哄,更不要人夾菜,捏着筷子趴在桌子上,這個菜吃一點,那個菜吃一點,李三石心情很好,問她:“你還想不想吃別的?”

“想。”

“想吃什麼?”

“每個菜都想吃一口。”

李三石:“……”

真是個敗家的丫頭。

吃得七七八八時,她在酒店餐廳歡快地跑來跑去,看一切都覺得新鮮,看看鮮艷的溫室花卉,摸摸晶瑩剔透的水晶壁磚,李三石喊她:“殊晚,又上菜了。”她就立即蹦回來,巴巴地望着侍者手中的盤子,腦袋隨着侍者的動作而轉動,像一棵向日葵,李三石看得哈哈大笑。

忽然間想有個孩子。但他孩子的父親不能是個竊賊……

哎,也許他應該金盆洗手了。

餐廳正在搞什麼活動,辟出一角擺滿商品,主持人說:“今天的慈善義賣活動,所有商品全部來自企業和個人的無償捐贈,售賣的貨款將全部用於建設山區小學,支持貧困兒童,讓每個人都享有讀書的權利……”

來往五星級餐廳的都是有錢人,售出的商品也是極貴的那種。李三石沒興趣,坐在位置上自斟自酌,殊晚蹦蹦跳跳地跑去看熱鬧。

然後,出了大事。

她踮起腳,準備去拿一尊水晶海船,一個不小心,將水晶海船推下陳列台,嘩啦啦碎成了一地玻璃。

李三石彷彿聽到了心碎的聲音。

“這誰家的孩子?”售貨員指着一地碎玻璃渣大聲詢問。

李三石忽然想找個洞鑽進去。

但餐廳中的吃客早就注意到了這對“父女”,也許是父女吧,有人把李三石一指:“他的。”

經理捧着碎玻璃渣來到李三石面前:“先生,感謝您對貧困山區兒童的支持。”

李三石顫顫巍巍地問:“多少錢?”

“十萬八千八。”

李三石覺得有點暈。

他錯了!小丫頭不是他的吉祥物,她助他偷得錢財,還沒把錢捂熱,就要轉手送給山區兒童。

她是山區兒童的吉祥物。

殊晚大概知道自己闖了禍,垂着腦袋看腳尖。

經理帶着兩名售貨員圍住李三石,三個人六隻眼睛盯着他。

李三石只想腳底抹油趕緊開溜:“我身上沒帶那麼多錢,我回去拿。”

經理微笑:“那先生,方便的話請留下您的身份證。”

李三石很想說“不方便”,出口的是:“我女兒在這兒,還不夠嗎?”

經理不太放心:“還需要您的身份證,駕駛證也可以。”

對方一副你不留下證件,就不讓你走的架勢。李三石無奈,從錢包里掏出身份證,他繼續保持微笑,佯裝自己是個有錢人:“你們一定要幫我照看好她。”

經理笑容和藹:“先生您放心。”

李三石握了握殊晚的手,哄她:“沒事,我很快就回來。”

你我緣分已盡,從此山水不相逢。

殊晚,再見了。

李三石離開酒店,一口氣跑了好遠。

他久不回去,對方會報警,警察會查出殊晚是被拐賣,然後送她回家……完美的結局。

等等,他的身份證被扣押了。

不要緊,花二十塊錢補辦一張。

等等,他在酒店一時口快,說是殊晚的爸爸。警察會不會懷疑是他把殊晚拐賣?然後,他成了人人喊打的人販,偷盜的事情也被翻出來,從此成為緝捕對象,亡命天涯。

那他什麼時候才能金盆洗手?找個老婆生個活蹦亂跳的女兒?

李三石回家拿錢,數了數,今天的戰果全部打水漂。鈔票里還有一個賬本,記錄著人販子近兩年的犯罪記錄,哪個月賣掉了哪個孩子,上家是誰,下家是誰,各自付了多少錢……李三石忿忿地扔開賬本,人販子的錢果然拿不得。

李三石背着背包回到酒店時一臉沮喪,錢是殊晚發現的,最終也被她敗了出去。

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殊晚似乎忘了她闖了多大的貨,和售貨員玩作一團,售貨員見她長得漂亮,不斷逗她,她發出咯咯的笑聲。她見到李三石倒是十分開心,從椅子上一蹦而下:“叔叔,你回來了。”

她的眼睛完成了月牙:“他們說我們這回做了大好事……”

李三石瞪了她一眼。

經理對他鞠躬:“李先生,我代表貧困山區兒童對您表示感謝,您的善舉一定會為您帶來福祉……”

去你媽的,李三石想抽他。

離開酒店,李三石拉着殊晚一言不發,徑直朝某條路走去。霓虹繁亂,夜市熱鬧,殊晚的眼睛不斷瞧兩邊的街鋪,津津有味地看着熱鬧繁華的景象,邊走邊問:“叔叔,我能玩那個嗎?”

“別鬧。”李三石心情不好。

走了半個小時,小丫頭也不嫌累,李三石終於停下腳步,指着對面的警察局說:“那裏面有好玩的,你走進去,跟穿藍色制服的叔叔說你被拐賣了,懂嗎?”

“拐賣是什麼?”殊晚不懂,“可以吃嗎?”

吃吃吃,光知道吃。李三石不想打擊小孩子:“拐賣是很有意思的事情。”

殊晚仰着臉看他:“我們在玩遊戲嗎?”

“對。”李三石恨不得立即擺脫這個小丫頭。

“我想要那個。”殊晚指着不遠處的兒童玩具店,裏面的東西花花綠綠,她看中了一個會發光的七星瓢蟲。

李三石咬了咬牙:“好。”

馬上就能送走這個麻煩精。

李三石帶她去買玩具,走在行人路上,香樟投下暗色陰影,忽然,他的肩膀被人-大力扣住,某樣硬硬的東西抵在他后腰,憑李三石的直覺,這是一把□□。李三石渾身一僵,他已經被人扣住,來人比他高,附在他耳邊低聲道:“年輕人,你黑吃黑啊!”

來人有三個,兩人圍着李三石,另一個是個中年女人,她快速拉走殊晚。李三石認得,是白天盜竊的那家的女主人。

換句話說,被失主找上了。

這對人販子是一對夫婦,上午,某個上家帶了殊晚過來,真是個漂亮的丫頭,一定能賣個好價錢。下午,男人去聯繫買家,女人給殊晚喝了點帶安眠藥的糖水,出去買東西。回來一看,家裏被盜,對方不但偷走了錢,還偷走了人。

這事還不敢報警,人販夫婦怒不可遏。

巧了,他們開車從路上走過,一眼就看見殊晚。

“大哥,有話好好說。”李三石真怕背後的人一個激動扣動扳機。

男人扣住李三石,將他拖上停在旁邊的小貨車。

小貨車後面是封閉的車廂,裏面有幾張凳子,還有兩個高高壯壯的男人,身上紋身盤繞。拽過李三石,牢牢鉗制住。

幾個人全部上了車,殊晚認得人販夫婦,她是昨天下午被一個陌生的叔叔抱走,塞上車,陌生叔叔說:“我帶你去找媽媽。”車子走了好久,殊晚睡了兩覺,今天上午被送到這戶人家,陌生叔叔指着黑黑醜醜的女人說:“這就是你媽媽。”

殊晚嚇得快哭了:“你這麼丑,才不是我媽媽。”

女人販當即黑了臉,這孩子太不可愛了。

此時,女人販朝殊晚和藹地笑:“孩子,阿姨問你個事,下午,是不是這個叔叔闖進了我家裏?”

殊晚不懂他們之間的關係,想起李三石白天的話:“他說,是你們讓他來拿點東西。”

“衣櫃裏的錢是不是他的?”

“不是你讓他拿的嗎?”殊晚稚聲稚氣地反問,喊李三石:“叔叔,我的七星瓢蟲。”

被制住的李三石哼了一聲,豬一樣的隊友,這下死定了。

他被一個高壯的男人死死制住,另一人拿着刀在他臉上拍了拍:“黑吃黑。快把錢還給我,還有賬本。”

“錢沒有了,被這丫頭捐給山區兒童了。”李三石趕緊告饒,“大哥手下留情,賬本在我家。”

“揍他。”車上人多,幾個人正準備揍李三石,女人販道:“別急。孩子還在,別把孩子嚇哭了。”不是女人販心善,而是他們已經找好買家,某對有錢的夫婦想收養一個女孩,下午看了殊晚的照片,挺滿意,願意出四十萬收養她。但是對方說:“養一個孩子不容易,我們想養一個漂亮的女兒;如果沒這麼漂亮,或者你們P圖了,我們就不要。”

條件已談好,明天人販夫婦就帶殊晚過去,四十萬元在向他們招手。結果,下午回來一看,孩子沒了。

現在可不能讓孩子哭,一哭眼睛就腫,那對夫婦挑剔得很,八成不會付錢。

女人販把殊晚抱過來,殊晚盯着他們:“叔叔,這是新的遊戲嗎?”

游你妹!李三石悔不當初,這果然是個麻煩精。

女人販將殊晚抱過來,微笑道:“是的,叔叔們是好兄弟,在鬧着玩,你別管。”

“可我想回家。”

女人販道:“明天就帶你回家。”

車子開到某個地方,女人販帶着殊晚下車,剩下的,是男人們的事,血腥暴力的行為,她就不插手了。她準備帶殊晚回住處,殊晚喜歡熱鬧非凡的街市,兩隻眼睛在兩側店面流連,忽然指着一家店道:“阿姨,我餓了。我要吃燒烤。”

現在,已經到了殊晚的夜宵時間。

“小孩子吃什麼燒烤。”女人販哄她:“乖,回去了。”

“我要吃燒烤,我餓了。”殊晚嘴巴一癟,要哭出來。她昨晚就沒有吃夜宵,今晚一定要吃。

明天就要交易,這孩子打不能打,罵不能罵,女人販還怕她把眼睛哭腫,見她不依不饒,只得妥協:“好好,吃了就要回去乖乖睡覺,不然明天不送你回家。”

殊晚頭點得跟小雞啄米似的。

飯店主營燒烤夜宵,店面很大,枱面上擺滿了各式美食,客人喜歡可以直接端走。女人販點了海鮮粥,可這明顯不能滿足殊晚,她像只靈活的猴子,從椅子上竄出去,來到點餐枱,女人販不讓她點菜,她又要哭,女人販不想搞出太大動靜,妥協道:“吃吧,吃吧。看上什麼讓他們端給你。”

有人打電話過來,女人販坐在位置上接電話,眼睛一直盯着殊晚,現在,所有人都會相信她是這孩子的親戚。真正的犯罪,必須把它做得不像犯罪。

她這個電話打了十多分鐘,殊晚一直在點菜台邊逡巡,手上拿着兩個烤串。估摸着差不多了,她喊她:“寶貝,吃好了嗎?該回家休息了。”女人販招手喚來服務員:“買單。”

服務員說:“您好,一共消費四千八百六。”

“多少?”女人販難以置信,這家飯店主要針對工薪階層,消費不高。“我們吃了什麼?”

“您的寶貝吃了十八隻極品鮑魚。”服務員解釋,“我們店的極品鮑魚是良心價,一百八十元一隻。”

殊晚沒吃過鮑魚,她覺得好吃極了,鮑魚剛端出來就被她搶走,兩口吃掉,揮着手說:“我還要,還要。”

女人販忽然不想要這個孩子了。

她身上沒帶那麼多錢,只得打電話給老公,讓他送點錢來。回去的路上,女人販沒有好臉色:“你把鮑魚當飯吃,是不是?還吃掉了八碗牛肉麵,光吃牛肉不吃面,不知道直接點牛肉嗎?”女人販壓制不住心頭怒氣,抱着殊晚上樓時在她屁股上狠狠掐了一把。

“哎喲。”殊晚吃痛,胳膊肘條件反射地掄起,不小心擊在女人販的下頜。

女人販如同被人用拳頭重重一擊,眼冒金星,腳下步伐不穩,踉蹌跌倒。

隨即滾下樓梯。

幸好殊晚動作快,她倒地時殊晚就從她懷中跳了出來,看她骨碌碌地滾下去,滾到下一個樓梯拐角處。

這下徹底暈了過去。

也不知道誰那麼缺德,拐角地面上竟然有玻璃渣,而她臉朝下。

“阿姨。”殊晚喊她。

阿姨不回答她。殊晚隱約覺得自己闖了禍,她膽子不大,還是趕緊逃吧。

殊晚一溜煙就跑了。

再說李三石,被幾個男人押着回了住處,男人要找回自己的東西,李三石向他們求饒:“各位大哥,小弟錯了,有眼不識泰山,那小丫頭是自己跑出來的,非要跟着我……”

“老子給她灌了安眠藥,床上又上了鎖,你還來忽悠我。”男人怒髮衝冠。

胡說八道!小丫頭明明沒睡着。李三石繼續告饒:“我錯了,大哥,你這回饒了我……”

男人們找到了賬本,翻箱倒櫃,找不到錢。李三石說:“大哥,屋裏有什麼你看得上的,儘管拿走。”李三石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人,家裏根本沒有值錢物,男人們逼問:“錢呢?”

“小丫頭打碎了一個水晶船,賠掉了。”

男人們不信,對着李三石拳打腳踢:“錢,快點給錢。”李三石是個月光族,哪有錢賠給他們,不斷發出痛哼聲。

他被打倒在地,李三石用手護着腦袋,他目光渙散,陽台的玻璃門緊閉,窗帘開了一條小縫,他似乎看到那裏有個人。是殊晚。她居然回來了。

她圓圓的眼睛透過小縫瞅了一眼,似乎有可怕的事發生。

殊晚兩眼一閉,用手把耳朵一堵,自欺欺人地縮在陽台角落裏。

丫頭,這回被你害死了。李三石痛得無法思考她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

殊晚不知道該怎麼辦,李三石下午帶她走了一次,她記得路,繼續來找李三石——貌似這個叔叔友好一點,他會捐錢給山區兒童。

男人們平白損失十多萬,不殺他不足以泄憤。

幾個男人帶他上船。

李三石的家較偏僻,位於城鄉結合部,但距離海邊不遠,幾個男人在他身上綁了塊大石頭,給一個開船的同伴打了電話,乘船出去。夜黑如墨,李三石弱弱地求饒:“大哥,饒了我,我去掙錢還你們。”男人們懶得理他,將他推入海中。

咸腥的海水將李三石淹沒。他奮力掙扎,卻掙脫不開繩索。

他不就幹了點雞鳴狗盜的事嗎?居然落得這般下場。

悔不當初。

如果上天再給他一次機會,他一定洗心革面,干一份正當職業。

好歹他之前捐了十多萬給山區兒童。

老天啊,救命……

水裏一片漆黑,李三石什麼都看不見,但他感覺到身邊似乎有什麼東西,滑溜溜……魚嗎?魚來吃他了。但他忽然感覺到綁住他的繩子鬆了,李三石掙扎,身上的束縛解開。同時,一股力提着他上升,李三石反應過來,奮力擺動雙手。

他浮出水面,周圍並沒有人。

一定是老天聽到了他的祈禱,饒他一命。

李三石向淺水區游去,渾身濕-淋淋地踏上岸,步履沉重,大難不死。

發現岸邊的石頭上坐着個小女孩,孤身一人,這裏光線很暗,李三石只勉強看得清人影輪廓。

“叔叔……”殊晚喊他。

李三石難以置信:“你怎麼在這兒?”

“我在等你送我回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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