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殷遠高大身形頓了下,微側過臉,房裏搖曳的燭火在他臉上勾勒出邪魅而危險的陰影。

「你最恨的是誰?」她問。

殷遠瞅着她一會,突地掀唇笑得自嘲。「你說呢?」收回目光,他毫不遲疑地下樓。

周凌春抿着微顫的唇,眨了眨眼,朝周呈煦揚開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四哥,沒事了。」

「什麼沒事,你今兒個都沒用膳,你……算四哥求你,吃點東西吧。」周呈煦走近,輕輕地擁着她。「四哥知道你很難過,不管你做什麼決定,四哥都支持你,你只要記住,不管發生什麼事,咱們兄弟會一直在你身邊。」

周凌春輕點着頭,把臉埋在他肩上。

她知道自己的決定沒錯,她沒有辜負周家祖訓,可是她的心好痛……她一直以為成親就是為了留下子嗣,她從不知道原來圓房是那般親密而教她不知所措,卻又引人貪戀體溫慰藉的事,更不知道原來離開他竟會教她這般難受,她的心痛得就像是快要碎了一樣,好痛……

殷遠回到殷府,屏退身旁的人,獨自走往守祿閣。

路徑上燈火通明,餘光瞥見綠葉矮叢里有着一絲的紅,他側眼望去,瞧見是一條條打結的紅綉線。

他不禁想起她初進府時,常於入夜後在府里打轉,原以為她有什麼企圖,最終才發現她根本是個路痴,有時都已經快要踏進守祿閣了,她卻還是走了出去,就算擲上了綉線,對她而言一點幫助也無。

想着,笑了,但笑意隨即凝住。

房裏未點燭火,他坐在榻上,聽見外頭傳來沙沙的雪雨聲,推開窗,看着漫天疾落的雪雨如銀煉般墜落,壓根不睬冷風拂面而來。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他對她托實就是想讓她明白他的痛苦,要她明白接下來他做的每件事只是他復仇的過程,不需要她認同,是想讓她明白他是個怎樣的人,他以為她明白了,如今卻在她眼裏看見了嫌棄。

她不嫌棄他骯髒的身子,倒是嫌棄起他的作風手段。

他掀唇冷笑,真是不明白自己何錯之有,他也不過是以牙還牙罷了,她卻給他冠上了毀天滅地的罪名……那些百姓死活與他何干?在這世道里,有本事的就活下去,沒本事的就記得下輩子別再當人。

他人苦,難道他就不苦嗎?!

問他最恨的是誰,他恨的她會不知道嗎?!

恨恨的閉上眼,冷風刺骨,他卻沒打算關窗,任由冷風冷卻他的心,最好還能凍結他的愛,橫豎也不過是個女人,不愛便不愛,沒什麼了不得,反正當初娶她也不過是貪圖她府上的藥材罷了。

一個不能懂他憐他的人,不要也罷。

明日一早,他就寫休書差人送去,從此之後兩人再無瓜葛……再無瓜葛……

「爺。」

殷遠緩緩張眼,瞧見房裏微透着光,回頭望去就見外頭雪雨不止,天色如潑墨,暗無天日。

「……天亮了?」怎會如此快?

「是,少爺正在用膳,想問夫人的事。」歲賜一臉為難。

雖說他不清楚昨天爺和夫人是怎麼談的,可看爺離開周家時那鐵青的臉色,他大概也猜得出七八分,但他又不能對少爺據實以報。

殷遠張了張口。「今兒個要去兜羅城,這事就先擱着,跟少爺說,夫人的鋪子有事,過幾日才會回來。」

「兜羅城的事爺不先擱下嗎?」巡視兜羅城的鐵礦是預定的事,但夫人的事該是比鐵礦要來得重要吧,再者這一次來回,恐怕得要費上一個半月呀。「夫人她——」

「她是什麼東西?」殷遠哼笑了聲。兜羅城的鐵礦是當初他從徐家手上搶來的,礦場裏的賬本或者是人,也許都還記上他和徐家狼狽為奸的證據,他得要早一步滅證,現在他要走的每一步都必須小心謹慎,以防徐家趁他不備反咬他一口,這重要時刻,他不會允許任何人影響他的決定。

歲賜張口欲語,卻因為殷遠的目光被迫用力咽下。「那我去跟羅硯說一聲,讓他着手準備一些物品。」

「府里就交給你了,要注意少爺的身子,要是有了個什麼趕緊找大夫,差人通報。」

歲賜本來想問是要找周家二舅子還是……想想,算了,爺正在氣頭上,他還是把嘴巴關緊一點。

待殷遠從兜羅城回豐興時,寒風依舊凜冽,但天空已透着暖意,微微的日光拂去了他那日離開時的陰霾。

馬車緩慢地在二重城的街上行走,避開了市集主要街道,自然而然地拐進天元街。就在轉角處,禮讓了另:輛馬車先行,殷遠抬眼望去,就見駕着那輛馬車的人竟是周呈陽。

他看起來風塵僕僕,但目光依舊炯亮,甚至唇角揚着淡淡笑意。

「歲賜,停下。」正當馬車過了轉角,殷遠沉聲喊道。

歲賜也瞧見了周呈陽,將馬車停靠在路邊上。

殷遠掀開了車簾,就見周呈陽停在周家當鋪前,不一會那抹熟悉的身影走出來,在周呈陽打開馬車車板時,她又蹦又跳,止不住臉上笑意,不知道對周呈陽說了什麼,就見周呈陽一臉寵溺地撫着她的頭頂,壓根無視跟着走到馬車邊的周錦春周綉春姊妹倆。

殷遠皺起濃眉,想收回目光,卻見她拿了馬車上的東西便朝對街跑去——

「顧老闆、顧老闆,我這兒有些炭火,你先拿去用吧。」

開藥材行的顧老闆看了她一眼,眸色複雜,像是在掙扎着什麼,正打算踏進自己早已歇業的鋪子裏,隔壁食堂的柳掌柜走了出來。

柳掌柜冷聲道:「給咱們炭火能吃嗎?還不如你去求殷遠給咱們一條生路。」

周凌春臉上一僵,又勉為其難地揚起笑。「柳掌柜,不要擔心,我托我大哥從巴烏城送青稞來,再等幾天就能送來了。」

「我要青稞做什麼?我要白米!咱們現在都太平盛世了,無災無旱,他屯什麼糧?仗着他財大勢大就勾結官府,欺壓咱們百姓、咱們到底是誰得罪他了?」柳掌柜光火地劈頭就罵。

周呈陽見狀,擋在她的面前,就怕柳掌柜怒極生事。

「我……」周凌春抿了抿微顫的唇,努力地揚起笑。「柳掌柜,雖說快要三月了,可這天候還是凍得緊,我三哥從顧春城帶了些炭火回來,家裏生盆火,至少不會受凍。」

她將手中的炭火遞了出去,柳掌柜一雙細長的眼直瞪着她,還是顧老闆看不下去,接了下來。

「咱們現在凍的不是身子而是心啊!這炭火能暖得了心嗎?!」柳掌柜一把搶過炭火,毫不客氣地朝她砸去。

她愣了下,反倒是身前的周呈陽替她擋下。

「老柳,你這是在做什麼?根本就不關周當家的事,把氣出在她身上,對她也不公平!」顧老闆見狀,惱火地推了柳掌柜一把。

「你腦袋蠢了!說不準就是她和殷遠勾結,逼得咱們無處可走,把傳家寶當到她鋪上,讓她大賺一筆!」

「真要賺的話,周當家會給咱們那麼高的金額,還會給三年的贖期嗎?」顧老闆惱聲罵著,街上緊閉的門窗一個個掀了條縫,一雙雙眼躲在後頭看戲。

「那就是她的把戲!照這陣仗,只要殷遠不給咱們路走,別說三年,就是三十年咱們也贖不回來,遲早會被他倆給逼死!」

「你夠了!到了春天其它地方依舊有米糧,咱們找其它商行調貨總調得到,你……收收你那張嘴!」

周凌春開口想要勸和,周呈陽卻護着她走回當鋪。

「你不需多想,柳掌柜只是遷怒。」周呈陽淡聲安撫着。「咱們吃了兩個月的排頭了,你應該明白的。」

「我知道。」她點點頭,淚水在眸底打轉。明白是一回事,真正感受又是另一回事,她一直是受街坊喜愛的,如今卻成了過街老鼠,哪怕她有心想助人,卻總是徒勞無功,還拖累了家人。

「就說別理他們了,他們不識好人心,你這老好人也該適可而止,否則再這樣下去,就要輪到咱們喝西北風了。」周綉春悶聲說著,一雙盈亮水眸直瞪着對街上叫罵的人。

「綉春,少說兩句。」周錦春斥了聲,擔憂地抓起周呈陽的手。「三哥,你的手得要上藥,都紅了。」

「一點小事。」周呈陽掙脫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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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房這麼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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